刚下班后的晚间是健身房的高峰时段,身为职业健身教练的陈湘通常回家很晚。
今天她难得走的比较早,而丈夫要加班,所以她自己先打车回了家。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重组家庭的。
女儿李郁欣聪明可爱,成绩优异,是她最大的骄傲。
再婚丈夫宇天桥虽然沉默寡言,但两人的生活很合得来,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唯独继子宇墨……
“唉。”
一想到他,她就忍不住叹气。
实话实说,陈湘唯独不太喜欢宇墨这孩子。
她刚认识他时还不是这样的,当年的她还想试着当个好继母,主动亲近还未完全走出丧母阴影的宇墨,那时的郁欣也很黏他,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
然而,从大约五年前的某一日开始,郁欣突然和宇墨变得疏远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普通的兄妹吵架,问女儿原因,但郁欣一直都语焉不详,仿佛对什么讳莫如深的样子。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她能看出一提到宇墨,一向活泼开朗的郁欣的眼里就会浮现十分“抗拒”的色彩,怎么看都不正常。
在她再三追问下,郁欣才终于说出“我再也不想跟哥哥一起玩了”。
“出什么事了?他凶你了?”
“不是……”
“欺负你了?打你?不可能吧?”
“不是……他……他……”
之后,郁欣就沉默了,不管她怎么问都只是摇头。
陈湘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当时宇墨十二岁,正是刚对性产生懵懂兴趣的年龄,而郁欣只是个娇弱的十岁少女,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很难不忘那方面想。
她立刻去找宇墨确认情况,但宇墨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带女儿去医院检查,得到的结果是身上没有施暴痕迹,下身也没有被侵入过的迹象。
她虽然放心了一点,但女儿对哥哥的态度却越来越疏远,就算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绝口不谈,这就让她愈发疑惑。
她曾试着把两个孩子招来面对面相谈,但谈话根本进行不下去,郁欣三缄其口,而宇墨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她也不知该不该和丈夫说,她没有证据的猜疑只会把夫妻感情搞僵,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芥蒂已经埋下了。
“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这个想法在她心里扎了根,让她下意识地提防宇墨,而“提防”往往是拉开距离的开始。就这样,几年下来,他们之间已经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母子交流。再加上陈湘对亲生女儿的偏爱,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也仅至于“见了面会打个招呼”的程度,她连他爱吃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知道。
仔细想来,她近两年间对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居然是女儿病倒那天对外出打架的他破口大骂,而宇墨被逼急后那狂风暴雨般的回骂属实吓到她了。
(我身为继母,是不是太不称职了呢?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就在陈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房换衣服(房门没锁)时,宇墨无声无息地在她背后走进房间,叫了一声:
“您好。”
“诶!?”
陈湘惊了一下,难得见这孩子主动找她说话,而且还是寂静昏暗的房间中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简直像恐怖片一样。
宇墨穿着一如既往土气的居家服,反光的眼镜片遮着眼睛,杂乱的刘海在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缓缓向她走来,散发着莫名的压迫感。
“打扰了,您最近过得好吗?”宇墨问道。
“……还行啊?你能少惹点麻烦就更好了。”
“对此我十分抱歉,我已经为我的年少轻狂付出了停学的代价,我在认真反省了。”
宇墨深深鞠了一躬,他如此诚恳地道歉当然是好事但这,态度简直恭敬到了让人不适的地步。
“怎么了,为什这副表情?”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陈湘理了理保养良好的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难得你主动找我说话?还主动道歉?其实……呃……唉,你父亲已经训过你了,我也不想在说什么,你以后……注意点吧,别再打架了。”
“嗯,我保证。”
宇墨用沉稳的语气迎合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陈湘全身。
毫无走形迹象的身材曲线。
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还有点缀着适当肌肉线条的长腿。
尽管已经年过四十,但职业意识优秀的她把身材保养得和二十岁小姑娘一样,这正是她身为健身教练的最佳招牌。
而现在,这块招牌正被宇墨舔舐般细细打量。
“话说,您身材真好。”
(噫!?!?)
身为女性本能的危险感让她遮住身体,然而宇墨一个大跨步逼近,高她一个头的他直勾勾地俯视着她,妈耶……!
“呃、诶?为啥突然说这个?”
“父亲真是好福气,真让人羡慕。”
“……谢谢?”
“我一直觉得您身材好,比我学校那些年轻小姑娘还好。”
“呃…………”
陈湘越来越怕了,这、这、这孩子……该不会受到什么不良影响,连后妈都不放过……?不行,她必须拿出大人的威严好好说他几句,让他打消邪恶的念头——
“真想封进蜡里,裱起来,永远保存。”
“????????”
这什么变态杀人狂台词啊!?本以为他只是那啥上脑结果想的是更恐怖的事吗???
“据说防腐剂刚发明时,有外国女人为了永葆青春大量服用,结果中毒死亡后尸体都腐烂不了呢,但您完全没这个必要,哈哈。”
好可怕!你突然对老妈说什么恐怖东西啊?呀咩咯!!!!
“对于如此美丽的您,我有个礼物……”
这时陈湘才发现宇墨一直是背着手的,一直把什么东西藏在背后!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孩子不会亮出啥危险东西吧?不不不一定不可能,是她自己被害妄想,没错,一定是——
“这是我身为儿子的一点心意。”
宇墨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刀柄上还绑着蝴蝶结。
陈湘绷不住了。
“噫!!!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啊!?别过来啊!!!”
“只是想送你礼物啊!?”
……
……
……
……
“呃,我明白了,所以……”
陈湘坐在床边,揉着微微发痛的脑壳。
“你听到我前两天抱怨菜刀变钝了切菜不好用,所以你就送我一把新的?”
“对,刚买的。”
“然后,你又是拍我马屁又是送我礼物,是因为想让我……帮你的女同学减肥??”
“是的,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恳求。”
“你这也太突然了,那女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求我?你不会在早恋吧?”
“她虽然胖,但她心地善良,校方找我问话时她出面为我作证,不然可能就不是停学一个月就能了事的了。”
“这样啊……也就是说她对你有恩?”
“是的,但她昨日因为校园欺凌事件脸上受了伤,受到打击太大停学了,我想帮助她,报答她,而她也同意了,就是这样。”
“姆……理由倒是挺正当的,但这也太突然了,恐怕……”
“做不到吗?”
“别小看专业人士啊,我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来报我课的女顾客简直不要太多,都是想减脂塑形的。”
“那就是钱的问题咯?您的课应该不便宜吧?”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不过……你想想,健身房也是有规矩的,不然只要是亲戚介绍人来我就免费教学的话不就乱套了?我开后门给郁欣免费办卡已经是破例了。”
“为了儿子,再破一次例也不行吗?”
“就算你这么说……”
“还是说,您连尽身为继母的责任的最后机会也要放弃吗?”
“…………啊?”
宇墨突如其来的语气转变让她懵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向您索求过什么,您也从未真正给过我什么,有的只是毫无道理的疏远而已。”
“这………”
“这是一个机会,对我对您都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增进感情,我们可以消除误会,让这个家更像一个家,父亲一定也不会反对的。”
“好像也是……”
“而且,帮一个心地善良的悲惨少女建立信心难道不是善举吗?如果有健身房的同事询问,您只要把事情原委说明就好,应该不会有人发出尖酸的质疑吧?”
“嗯…………”
陈湘沉默。
(这小子……)
看他总是沉默寡言的,原来这么能说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拐弯抹角地搞道德绑架,这下子……还怎么拒绝啊!
“好吧好吧,我答应了行了吧!但话说在前面,我能做的也只有教课而已,关键还是她能否坚持,如果她坚持不下来减肥失败的话可别怪我啊!”
“那是当然,我会督促她的。”
“而且,你们虽然是停学期间但学习也不能因此落下,别忘了学生的本分!”
“这不用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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