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池散逸的水汽在石头上凝结,变成水滴又重新滴落下来。脚步声在幽长的隧洞里,显得特别响亮。
“你怎么来了?”
被禁锢在封印中的有晴睁开了眼睛,斜着目光看向已经走到水池边上的翎。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他小声地说,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感情。
“难道你对我也感兴趣么?”她有气无力地嘲笑着。
“如果不是仪式的话,我更希望我和你毫无关系。”
她没有说话,**的身体在水里里略微扭动了一些,激起了一圈涟漪。
翎继续平淡地说着:“对了,我见到他了。”
有晴的双眼忽然瞪得极大,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里?”
翎摇了摇头,在水池前蹲了下来。
“在晓的店里。”他的头恰好在少女的眼前,微笑着问。“觉得意外吗?”
有晴没有说话。
他也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
“我期待在仪式的时候见他,希望他多少能带给我一点惊喜吧。如果他能顺利救走你的话……哈,那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呢?”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走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之后,有晴开始挣扎起来,水池上的涟漪越来越剧烈,在岸边发出啪啪的水声。
店门打开了,卷帘门发出哗哗的声响,惊醒了杨皓。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晓正冲他鞠着躬,似乎是对惊醒他的事感到抱歉。
杨皓弄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我竟然在吧台上就睡着了啊,就和那些醉汉一样……”他心里想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披上了一条毛毯,厚厚的毯子盖在身上,非常暖和舒服。
晓走到他的面前,想了一会之后,微笑着用生硬的中文说着:“早饭……要吃一点吗?”
如果她知道我的真实目的的话,还会这么热情吗?
杨皓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晓轻笑着离开,往厨房走去。
上午没有什么生意,店里一直是冷冷清清。
看着晓一个人清点着食材,整理桌椅的忙碌样子,杨皓有些看不过去。搭手帮忙之后,还引来了晓的一阵道谢,让杨皓的脸上绯红一片。
翎一直没有出现,这反倒让杨皓心里有一丝担心。
从下午四点开始,店里就慢慢开始有生意了,前来打工的学生也换上了店里的衣服。看着杨皓这个语言不通的人,那些学生在一边窃窃私语。她们闪避着杨皓的目光,不时的轻笑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难道御门院整天就在这样的地方吗?如果这些人知道那个每天陪着他的人是一个以阴阳师为本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太阳已经慢慢沉下去,看着街道被夕阳的血红色染透之后,杨皓脱下了身上深蓝色的袍子,走出了店门。
他深呼吸了几次,迈开了脚步。
虽然从很远就能,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的结界,不过那只是因为这座结界太过于庞大了。快步走了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到达结界的根部。站在结界面前的时候,杨皓才发现这结界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从左往右一连绵数公里,用肉眼完全看不到边际。抬头往上,只能看见略微螺旋的扭曲光幕,就像不停地在汲取大地所蕴含的力量一般。毫无参照的结界,甚至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结界的这一端还是另一端,又或者根本就没区别?
安倍家历代都是神职,在战国以及江户时期,作为大将的家臣,是极其显赫的名门望族。在东京能有手笔这般巨大的产业,也不并不让人觉得惊讶。
杨皓现在所站的,是横贯城市的主干道上的一座人行天桥。即使在夜晚,这里的也能看见来往的车辆。它们从结界的那面穿过来,然后绝尘而去。
杨皓试着走过那个结界,就像穿过一层薄雾,眼前依然是原来的景象。淡紫色的光芒投射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慌乱的感觉。
普通人不仅仅看不到,而且还会被驱逐离开结界附近吗?弄得还真复杂。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符咒,慢慢往结界上靠拢。
纸符受到吸引向前飞去,上面符咒放射出蓝色的光,把附近的紫色光幕消融,露出了一个高大的红色鸟居。鸟居中间被莹白色的雾气笼罩,虽然看不清后面的景象,但是绝不会是这条天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脚依然没有办法向前迈开。
如果这是翎的陷阱,即使这不是陷阱,面对一个能维持如此大规模结界的神职家族,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杨皓自嘲一般的摇着头笑。
“真是的,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抬起了头,往结界的方向走去。“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吗?”
雾气围拢过来,就像潜入水面一样,令人无法呼吸的异物感包裹住了全身。
但仅仅是一瞬间,杨皓就从异物感中挣脱了出来。
高楼,霓虹灯和广告牌都消失了。
眼前是大片的田野,乡间的田耕路,还有用枯草扎成的人偶。突如其来的田园风景,让人产生穿越了时间的错觉。
更远处是一座高山,在夜幕下彷如一只蛰伏的黑色巨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势。
而让人惊讶的不仅仅是这片与东京繁华都市截然不同的田园景象。
一座与那高山相同的大山,和地面上的那座高山,尖顶尖地悬在空中。
就像是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把脚下和眼前的一切在空中倒影出一个新的世界。但是从那不同于眼前的灯火以及上空传来寥寥的人声看来,那空中的世界和脚下的这块土地一样,是确实存在着的。
在两座山的山顶交会在一起的地方被烛火所照亮,看上去就像拿只巨兽的独眼。
杨皓突然感觉到一股乏力感,他摇着头往那座山走过去,不禁感叹着:“就算是神职家族,这样弄得太夸张了吧。”
从道路两边的平房中陆续走出了其他的人,他们打着灯笼的人,窃窃私语着,一股典礼之前的凝重气氛随着人群的聚集慢慢扩散开。虽然很多人穿着浴衣,不过也有和杨皓差不多年纪的人穿着常服就出来了。这倒让杨皓松了一口气。
“又是仪式了吧?这次是有晴和翎呢。”
……
耳边满是他们的小声地谈论。
杨皓随着其他人走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山脚下的鸟居前,有很大一块刻着符咒的玉石,大多数人停在了这里,按照一种特定的规则排列起来。
杨皓低下了头,快速地藏进了边上的暗处。
也许是因为结界的存在,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警戒的意识。
从阴暗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几个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人,走过了鸟居,沿着细长的石阶往上走。
杨皓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上爬去。
山并不算陡峭,只是过多的灌木,让在其中穿行起来非常的麻烦。不过这也方便了他往上爬。
荆棘划破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有额头,流下来的血水和汗水渗入了眼睛里,引起的刺痛让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前面朦胧的黑暗,未知的尽头,让穿行在里面的人感到异常的压抑。
不知道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面终于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杨皓慢慢爬上了一棵树,借着树冠隐蔽自己的身形。
希望翎的话是真的,你们就把我当做一团不可视的空气吧。
他心里默念着。
山顶的平缓处,是一座偌大的庭院。
在两座山的山尖向相交的地方,建有一座类似于神社的建筑,但是从位置来看,建筑的大部分,应该是嵌入山的内部了。现在它的大门紧闭着,庭院中的人明显的站成两派,面带严肃地围拢在庭院四周。
庭院的中间,已经围上了白色的纱墙。在纱墙的中央,穿着黑色和服的翎。
他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将要到来的仪式。
场面僵持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更换了一次蜡烛之后,那庭院正中的所对着的屋子才打开门。
四个穿着礼服的少女,抬着一张类似于担架的东西,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在覆盖着的薄纱下面,一个人形的突起蜷缩在中央,瑟瑟发抖。
庭院里的纱帐一层层打开,四个少女走到了翎的面前。
他睁开了眼睛,微微点头示意。
纱衣从担架上被揭开,与此同时,一股慑人的寒意从庭院中央弥漫开来。
披散着的长发几乎把她的身体完全盖住,长发下面,是纯净洁白,令人浮想联翩的身体。她双手环抱着肩膀,脚也蜷缩着,用力地把自己挤压成一团,像是在要把什东西压回在身体里面。
“有晴?”
杨皓小声的念出了蜷缩在那里的人的名字。
四个少女欠着身慢慢退后,纱帐重新合上,只留下有晴和翎在里面。
“你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吧?”
在这里,能清楚地听见翎的声音。他站了起来,往有晴的方向走过去。
有晴咬着牙齿,往后面缩了一缩。
“明知故问……”
翎的身后涌起一片黑色的虚影,两侧的影子往有晴的方向围拢,像一双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往两边拉开之后,向上提了起来。
翎往后退开几步,让眼前的人的身体,完全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而隐藏在树叶之后的杨皓,也屏住了呼吸。
毫无瑕疵的肉体,瓷器一样焕发着微光的皮肤,优雅的线条拥有着不属于人类的妖异美感。
杨皓的脸瞬间变得绯红,他扭过了头,靠在树干上,那旖旎风光却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翎也同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被火烛照亮的视野,都因为眼前的美景而变成暧昧的粉色。
临近午夜,干冷的寒风让几乎沸腾的血液冷却了下来。
“我想,你应该时候不会对我使用妖惑吧……”他摇着头转过身。“在仪式开始之前,你已经开始没有办法抵抗破茧而出的力量了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呢,我的妹妹。”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有晴的双眼。“难怪那个小子这么为你痴迷。”
她小声地哼了一声,语气轻蔑而不屑:“他才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为我痴迷。否则,他和那些平凡的人有什么区别?”
听到她的话,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么说,果然不是我的错觉。那个家伙确实让人感兴趣。”
纱帐随着夜风微微摇晃,从月相来看,已经差不多靠近零时了。
有晴的头忽然扬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渐渐升起,在背后想一面扇子一样慢慢打开。从发丛中,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挣开了发丝,竖立在她的脑袋上。
“呜……”从有晴的喉咙里,发出咆哮一样的低沉声音。
“你的生日到了呢。”
翎松开了有晴的身体,但是失去支持的身体,却依然悬浮在空中。
空气变得扭曲,就连她的面貌也变得有些模糊。
“我想你等的人是不会来了。”
翎的手抬了起来,他背后的黑影升腾起来,像浓雾一样笼罩住了附近的纱帐。
“再不开始仪式的话,家长们会等不及的。”
“你这个混蛋……离我远点!”有晴身体往后面缩起来,却没有办法躲得更远。
翎身旁的黑雾,就像一个黑色的球体一样,把两个人笼罩在里面。
如果再不去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那边的人一定会里阻止的吧。
他看了看在边上那些翎所说的家长。
黑雾由虚转实,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看清里面的东西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杨皓的心底蔓延起来。
他咬住了牙,绷紧了肌肉。
“虽然不知道仪式是什么,既然她这么抗拒,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么,上吧!
杨皓抬起了手,捏碎了那串念珠中的一个。
细小的沙粒流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黄色的细沙汇聚到她的脸上,覆盖住了他的口鼻,脸颊,还有额头。双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一种暗淡的紫色出现在他瞳仁的附近。
绷住的肌肉爆发出异常的力量,把他从树杈上推了出去。
双手紧贴在身侧,身体在空中维持着平衡,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手臂在地面上撑开。低头之后,后脑,颈椎和后背连成一个圆润弧面,把撞击的力量转化成了向前翻滚的动力。小腿的肌肉再次绷紧,在脚尖触碰到地面的刹那爆发,让他贴附着地面冲刺去。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就像一道夜风一般。杨皓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那团黑影之中。
而在进入那团黑雾的一瞬间,周围的景物完全变成了另一片景象。
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半人高的芦苇构成的草海,远处的树林的影子,还有头顶高悬着的紫色月亮。
虽然弄不清楚是在那里,但是绝对不会是在那处庭院。
杨皓环顾着四周,寻找着有晴的踪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翎就像在那里等着杨皓的出现。
在那一座高高的石台上,翎有些放肆地站着。他的身边,有晴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虽然猜到而来你会出现,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能闯到这里来。”
他小声地说着,声音却像狂风一样,瞬息充满了整个空间。
杨皓慢慢往前走着。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仪式是什么,但我是来带走她的。”
翎蹲下身,把有脚边的人抱起了。
“也许,你应该看看她真正的样子吧。”
柔软的身体,几乎从翎的手之间垂下来。而最令人注意的那一部分,已经碰到地面了。
那是一簇毛柔柔的白色尾巴,从她的脊椎末端延生出来,正随着她的呼吸慢慢摇晃。毛柔柔的尾巴看上去软乎、温暖,甚至有一些可爱的意思。
翎身边的下摆也浮动起来,从身后鼓起,八根巨大的狐尾像火焰一样开始摇晃着,围绕在他的身边。
“如你所见,这家伙,我,还有在这个青丘之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半人半妖的存在。”
并没有多少惊讶,杨皓继续往那个高台走过去。倒是翎看到杨皓的反应产生了一丝好奇。
“看了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不过,你知道的应该也仅限于此了吧?”
杨皓停住了脚步。
御门院轻哼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御门院和安倍两家,是狐妖与人类通婚之后,延续下来的家族,母系以安倍为姓,而父系以御门院为姓。
随着狐妖血统的淡化,我们的力量越来越衰弱。为了阻止力量的继续弱化,从两百年前,我们两家就开始禁止与人类通婚,也就是以近亲结婚的方式,来保持血统的纯正。而我们的力量,也确实在逐步的恢复。
在我和有晴这一代,狐妖的血统已经恢复到了八尾的程度,再这样下去,恢复九尾的原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翎小声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
“所谓的仪式,你应该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即使没有翎的解释,也足以让杨皓意识到现在的现在的状况。
“因为先祖的狐妖血统是从父亲继承而来,因此御门院家的力量普遍要强于安倍家。因此,安倍家的女性成员,在我们的眼里,不过是为了延续血脉而存在的容器而已。”
他抛下了有晴。“呜……”她发出一声呜咽,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石台下面的杨皓,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杨……”
翎用脚踩住了有晴的背脊,阴冷地看着她。
“用粗鄙的话来说的话,她不过是为了生育而生的狐狸罢了。而你这个半道里冒出来的家伙……”
他的眼睛盯着杨皓,就好像盯着一只牲畜一样。
“不过是一条垂涎她美色的野狗。”
翎的身影突然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杨皓的面前。
高高地跃起,回旋着右腿像鞭子一样抽在杨皓的脸上。他脸上的面具,被这一击踢得粉碎。
“杨!”
芦苇被压倒一大片,从他嘴里咳出的血溅红了枯黄色的芦苇杆。
“尽管你的勇气可嘉,但是想要做到什么事情,不事先掂量清楚自己的能力,可是不行的。”翎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的脚尖直接落在杨皓的胸口,像踢球一样把他踢了出去。
“不要再继续了!”
有晴身后的狐尾围住了她的身体,她往前扑着,但禁食了七天的身体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了。
杨皓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胸口。还有一点点因为剧痛而产生的颤抖。
骨头,已经碎掉了吧。
脖子没有被折断,真是太幸运了。我的运气,还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糟糕啊。
莫名其妙地卷进这样的事里,我也不想啊!
不过,现在也只有到她的身边,再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去做了吧?
他的嘴角还有血迹,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处境,但是表情却分明是轻蔑。
“有晴说你是最出色的的阴阳师,难道你就只有这样了吗?”
御门院眯起眼睛继续往这边走过来。
“你比看上去要耐打多了,不过着只会延长你的痛苦而已。”
他慢慢地往前走着,但是压迫感却比刚才强了数倍。
认真起来了吗?
杨皓没有后退,呼吸了几次之后,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他的手掌相合,把所有的念珠全部捏碎。
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发生的一切,就连胸口和脸颊的疼痛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御门院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移动的速度忽然快了起来。周围的空气汇聚到他的手臂,变成和狂暴的漩涡。
杨皓的甩开了身上的外套,把迎面而来的手刀缠住之后,扭向一边。
虽然外袍很快就被绞碎,但是翎的身体,已经被带到他侧身的位置。
接踵而来的,是骤雨般的拳击。
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拳头,却像巨锤一样,翎腹部的空去全部挤了出来。以后一记对准咽喉的刺拳,把他的喉结打得深深陷落。
杨皓收回了手臂,往后撤开了脚步。
强忍着呕吐和咳嗽的不适,御门院摇晃着站了起来。
眼前的人,身上的气息已经和刚从完全不一样。虽然依然是不可捉摸的迷雾一般,但是现在却更像是一柄藏匿了锋刃的刺刀。
他平复了痛觉,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一样。
“依靠隐匿人格来提高行动力,是有晴给你的道具吗?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是快捷的方法。”
御门院嘴角露出了阴寒的微笑。
“那么就把你打醒吧!”
他身后的狐尾往四周散开,像开屏一样构成一个扇形。急速的旋转之后,消失在杨皓的眼前。
“上面!”
有晴的警告响起在杨皓的耳边。
杨皓没有傻愣愣地抬头,而是侧着身体往边上翻滚。
御门院在空中缩着身体,尾巴螺旋着犹如花蕊一般。在下一秒,八根狐尾瞬间绽放,紫红色的光芒投下无数的光斑,像一个个涟漪,晕开在半空之中。
八件武器从涟漪的中心滑落,往杨皓的方向投射过来,凌乱的倒插在地面上。
御门院的身体绷直,利剑一样坠落。刚一落地,顺手卷起身边的两把剑,就往杨皓直冲过去。
杨皓也一把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剑,但是就像是丢掉一块烧红的铁块一样,立刻就把它丢了出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上已经被灼除了几个燎泡。而此时,御门院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一长一短的两把直刀交叉划开两个扇面,在杨皓的面前劈下来。
没有能够格挡的东西,而且也错过了闪避的时机,刀锋在杨皓的胸口划开十字形的伤口。
御门院继续在杨皓身边,交错的锋刃划开空气,发出凌厉的风声。周围的芦苇溅上细密的血点之后,变成刺眼的粉色。
“杨!”有晴从石台上一跃而下,穿越芦苇,急速往两个人之间冲过来。
亮蓝色的狐火包裹着她,也点燃了周围的芦苇,草海瞬间化成一片火海。
她张开双臂,把杨皓拥在怀里,身后的狐尾就像一堵屏障,阻拦住御门院的攻击。看似柔软的狐尾却像刀剑一样坚硬。在直刀和尾巴接触的瞬间,倒卷而上的狐尾把两把刀刃紧紧裹住,绞成几块碎片。
御门院向后腾跃,落在那些武器倒插着的地方,拔起一柄漆黑的长剑,往身边划开。
黑色的妖雾急速扩散,把有晴的狐火吞没殆尽。
草海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在夜风中缓缓摇晃。那片蓝色的火海,就像蜃楼幻象一样,消失地一干二净。
原本以为是有晴护住了杨皓。但等到黑雾散尽,他却发现是杨皓紧紧抱住了已经提不起什么力气的有晴。
她手上闪烁着断断续续的光,杨皓胸口的伤正快速地恢复着。
御门院看到毫发无损的杨皓,忽然明白了过来。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力量,难关乔治的星术对你毫无作用。”
有晴已经软绵绵地扑在杨皓的身上脸上满是疲劳的神色。
杨皓双眼里木然的神色已经不见,恢复了正常的神采。
等他意识到有晴身上什么也没有穿,现在正在他怀里的时候,脸上变得一片绯红。飞快地脱下已经被划破,还沾满了血的衬衣,披阿紫有晴的胸前。
“已经只有这件了,先凑个数吧。”
一件衬衫其实遮不住什么,甚至在衬衫下若隐若现的样子比刚才更加诱人。杨皓依然不敢低头。
有晴看到杨皓窘迫的样子,一瞬间也忘记了现在的状况,一边苦笑着骂他:“笨蛋,是注意这个的时候吗?”
御门院再拔出一把长剑,嘲讽地笑着。
“现在是调情的时候吗?既然纯粹的咒术不能伤害到你,那么现实的力量,你能抵御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右手握着长剑,在身前划开一个五芒星的符咒。
“众风之门!”
五芒星的中央变得模糊,有晴的脸上一片铁青,急促地喊着:
“跑开!”
但是人的反应,怎么可能跟得上风的速度?
真空而形成的负压和狂风,像夹杂着刀刃的风暴,轰击着沿途的一切。
被切碎的芦苇四处飞散,有晴白色的狐尾再次展开,但是显然没有刚才那样灵活。
像被卡车正面撞击一样,杨皓被轰飞出去。
“即使能免疫单纯的咒术,但是你人类的身体没有办法抵抗物冲击吧?”
他沿着被风压开拓的道路急速滑行,手里的长剑往前合并,像剪刀一样准备吧杨皓拦腰斩断。
就在这时候,半空中的紫月忽然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黑影。
“翎,你也长大了呢,只看背影的话,我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御门院的表情变的异常严肃,他刹住了已经成型的冲刺,飞速后撤。
一个穿着紫色和服的妇人从空中落下,身后七根雪白的狐尾,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她平稳地落地,来势却像雷电一般。
她就像一堵屏障,阻拦在御门院和有晴之间。手上握的那一把一尺长的短刀正往下滴着鲜血。
“安倍阿姨?”
“妈妈?”
两个人同时看着突然出现的妇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御门院手里的剑指向了妇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四周再次溢出紫色的光圈,更多的人出现在他们周围。
御门院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原本应该在外面静候的家长,几乎全部出现在这里,而且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伤。
“看起来,情况不用怎么说明了。”
妇人走到了有晴身边,把身上的紫色袍子披在她的身上。袍子下面的练功服上面溅满了嫣红的血点。
“妈妈……”有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所做的事。
她摩挲着有晴的脸颊,小声地说:“这样的血脉,也许真的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英子!”
一个男人站到前面来,面对着拿着短刀的妇人,他的脸已经被怒火扭曲起来,他大声地质问着:
“为什么!”
她仰着头,叹了一口气之后,浅浅地鞠了一躬。
“我不想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在悲哀中度过一生罢了。”
“这个仪式是我们生存的规则!”
“这个仪式只是你们这些人一厢情愿的野心罢了。”她抬起了短刀,指向前面的人。“而我想要结束它!”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她的声音仿佛是悲叹,又好像是发泄一般。
身边的芦苇荡外倾倒,凌冽的其实与刚才温和截然相反。
艳红的火焰在她的身边蔓延开,就连翎的妖火也被吞噬之后,同化成了红色。火焰就像一堵屏障,把她和身后的两个人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她从袖子里抛出两件木器,落在杨皓的面前。
“安倍家和御门院家的收藏的器具上附有咒印,只有拥有狐妖血脉才能使用。这两件原本不属于我们,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使用。虽然看上去很简陋,不过也好过你现在赤手空拳的。”
杨皓捡起那两件木器,竹制的木器短小而纤薄,上面刻着工整的文字。看上去像是古代的木签。
她扭过头来,盯住杨皓的脸,微笑着小声地说:
“有晴就交给你了。”
附近的人刚想上前,翎的手提起来,阻止了他们。“英子阿姨,你真的以为,能够保护他们离开我的结界吧?”
他的身形有些模糊,就像被一层虚光所笼罩。
妇人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不可思议的神采。
御门院消失了,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圆面出现在妇人的背后。
四周围绕着八卦的标识,古朴的纹饰透露出庄重的气氛。
她的脸上一片严肃。
“你怎么会能拥有八咫镜!身为半妖的你,怎么可能使用它!”
他的手在胸前结印,八咫镜已经往安子的方向压过去。“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无数双手从镜面中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脚和身体,往镜面中拉扯。
她用手里短刀格挡着继续伸来的手,但是刀刃划过了手臂,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翎出现在她的身前,看着一旁瞪大了眼睛的有晴。伸出手,把纠缠着无法躲避的安子往镜面里推去。
银白的镜面变得透明,把触碰到镜面的东西包容进去。
就像被水银淹没一样,英子的身体完全消失在那面镜子里。
四周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犹如看待鬼神一般,盯着站在那镜面前的翎。
“我说过吧,下次没有人会站在你的面前了。”
他的手自上而下挥落,那面镜子消失在他的手下。
“妈妈!”安定有晴往前扑过来,却被杨皓一把拉住了。
御门院手中的剑往上撩起来,气流沿着地面往前席卷。
“让开!”
杨皓把有晴往一边推开,双手握着的木器像双剑一样拦在身前。气流被阻拦住了,往他的身边滑过去。
“怎么会?”
御门院往前走了一步,显然无法相信他会竟然毫发无损。
杨皓的的身前,交叉的两件木器散发着红色的微光。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但是却好像意外的顺手呢。”
他顺势地甩了几下,身边的芦苇像被无形的剑刃切断一样,整齐地被截断了。
木器上的字迹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外面凝结成犹如实质的光刃。
他看着上面的字迹,一边读了出来。
“生离,死别?”
御门院往前突进,身边的狐尾燃起黑色的妖火,构成数个虚影。
“让我看看英子阿姨留给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吧!”
杨皓低着头,用手里刻着‘死别’的木签迎上去。仿佛他手里握着的是能与神剑媲美的神兵利器一样。
蓝色的光刃划开那一团团的黑色火焰,被分开的火焰快速地熄灭,之后是那柄黑色的剑刃。
天羽羽斩是斩杀灾兽八歧的神剑,但是在与光刃相触的瞬间,却被平整地切了过去。上端的刀刃沿着惯性向后折落,坠落在地上。
御门院的眼睛瞪得极大,空闲的左手拦在面前,阻挡顺势往他的脸上劈下来的光刃。
但是足以切断神剑的刀刃,是肉体能够阻挡的吗?
抱着必死的心情,御门院闭上了眼睛,晓的面容忽然在他的眼前闪过。
“要是能把最后那句话说了的话,就没有遗憾了。”
被整齐切开的袖筒,从他的手上滑下来。
后背的冷汗,在风吹来之后,让凉意直入骨髓。
没有疼痛,也没有流血的痕迹。
御门院的手摸了摸被光刃切过的额头,寻找着那并不存在的切口。
袖子**脆地切开,但是手臂上却连一点痕迹也没有。
御门院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样子。
“‘死别’之刃,是破开一切死物的利刃吗?”
他的目光落到了杨皓手上另一把红色的光刃上面。
“那么‘生离’的力量……”
杨皓举起了左手,他的侧脸被红光映成红色。
翎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接着,他嘲笑一般地说着:“找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就在自己的家里呢……三界刑具,生死之刃。”
能穿过一切的事物,被无法格挡。蓝色破开死物的死刃和红色切断生者的生刃。以能轻易切断神剑的程度来看的话,那绝对不是用肉体可以阻挡的。
英子阿姨,你还真制造了一个真正的麻烦……
御门院往后退开,没有再往前。
杨皓也往后退着,把有晴挡在身后。
“翎,怎么回事?”
那边的家长被弄得有些迷糊。
“小心他手里的东西,那是连神器也能摧毁的器具。”他大声地警告。
杨皓微笑着走到有晴身边:“谢谢你的警告,事情现在好像变得简单了呢。那么现在,就请你把刚才那位阿姨从那个奇怪的镜子里放出来吧。”
翎摇了摇头,反问着他:“如果我把你困死在这样的结界里,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杨皓高高抬起了死刃,在虚空中急速斩下。
空中被划开了一个紫色的缝隙,很快就扩散成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外面的空气狂风一样的灌进结界里面。
御门院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就连结界的法术也能切断吗?这已经不仅仅是切开死物的程度了吧。
“现在你觉得能困住我吗?”杨皓反问着。
御门院的手指向了身后的人。
“那你想拿什么来威胁我?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威胁到这里的谁?我?还是他们?”
“那么,加上晓呢?”杨皓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被摸到了逆鳞一样,御门院的脸上突然涌起了杀气。
“不要去做多余的事!”
杨皓的嘴角略微的弯起,让御门院没有办法摸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至少还没有下作到能把无辜的人拖进来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低头看了看有晴,最终回到翎的脸上。“不过,下次要做什么的时候,记得在她的身边还有着一只狂犬!”
杨皓拉着有晴,跨进了那个紫色的裂口,消失在御门院的结界中。
“翎?”
任由杨皓离开,翎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看到御门院没有什么动作,站在他身边的人小声的问着。
“等能够应对那对木剑的时候,再去找他吧。”他收起了结界,已经找不到杨皓和有晴的身影了。“没想到,原本只是杂鱼的角色,一下变成了最棘手的家伙……”
庭院中的纱帐上满是缺口,石灯也胡乱地打破了一地,青色的石砖上面溅满了鲜血。
御门院捡起了插在地上的断刃,漆黑的剑刃没有一丝的反光。
他想起了杨皓最后的那句话。
虽然相信杨皓不会对晓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按捺不住不安的心情,收起了断剑,就转身往山下走。
“翎,你这就要走吗?”
御门院摇了摇手。“已经不能等了,不加脚步的话,现在的优势也会失去的。”
走出青丘之里的时候,地平线已经有些泛白。,御门院在一幢大楼的阴影里停了下来。
虽然不怎么担心,但是在晓的身边,还是安置一个保险比较好……他这么想着。
银色的镜面再次出现,几乎是镜面形成的瞬间,英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她惊讶地环顾着四周,发现御门院之后,警觉地提起了手里的剑。
“这里是哪?”
御门院小声地回答:“这是‘青丘之里’外的世界,英子阿姨应该是第一次涉足吧。不用担心有晴已经和那个人类逃走了,而且我想英子阿姨应该也不会想继续呆在青丘了吧。”
他慢慢往前走着,继续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刚好可以让英子阿姨能安心住下,也能帮我照顾一个朋友。因为要离开很久,所以我也放心不下。”
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翎,但是在他走出一段之后,英子还是跟了上去。
翎带着英子径直往晓的店铺走过去。晓刚打开了店门,正在打扫店铺里的卫生。
他一边慢慢走过去,一边小声地说:“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就要麻烦英子阿姨照顾她了。”
对翎会带她来一个人类女孩的地方,英子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但是晓的微笑就像远处的阳光一样,单纯而温暖,让人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这么早么?你的朋友呢?”
“他已经走了。”翎的脸上少见的露出温柔。“我要出差了,来你这里看一眼。”
晓有些寂寞的样子,低着头小声地问:“出差要很久吗?”
“也许要很久,也许会很快。看事情进展吧。”
翎伸出手摸了摸晓的头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炙热的感觉。
“记得你好像是喜欢紫色吧,回来的时候,一起去富良野吗?”
“能赶上薰衣草祭吗?”
“也许吧……”
他看着晓,几次冲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看着欲言又止的翎,晓好奇地抬起了头,似乎想问什么。
突然,翎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在晓的嘴唇上用力吻了下去。
虽然仅仅是几秒钟就放开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吻怀里的人。
晓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瞪大的眼睛盯着御门院的双眼。她的脸颊变得绯红,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英子微笑着往店里面走去,避开了他们两个。
翎显然不适应应对这样的情况,他扭开了头,有些眼神有些闪烁。这时候晓却黏了上来,紧紧地贴着他。
“就和我对你一样,你也……喜欢我吗?”
看到翎的脸也有些泛红,她忽然用拳头胡乱地落在御门院的身上。
“为什么要我来说!如果不是的话,很丢人知道吗?”
“不过,”她抬起头来,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满溢出来,搂住翎的腰,就像要把自己塞进他的身体里面。“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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