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住着一只贪婪的怪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它时常用盾牌般厚实的肩膀撞开我脑内紧闭的大门,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冲进那由无数条纤细的神经纤维编织而成的血肉森林里,蚕食着名为情绪的原居民,它用巨塔般粗壮的双手撕开那些瘦弱的身躯,迸发的血浆飞溅到它那包裹厚重迷雾的雪白流体,映出妖艳而纯洁的曼珠沙华图案。
它在放肆地大笑着,仿佛在蔑视那些胆小懦弱的情绪们,无论是开心,激动还是悲伤等负面情绪,都在它无形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天启的审判将临,无知而愚昧的情绪们啊,服从于现实的虚假,给自己套上命运的枷锁,走向新生的道路已经开启”它那神秘而带着强烈针刺感的低语在这片血红色的天空下响彻。我看到了,无数的情绪发出绝望的吼叫,被那怪物脸上凸现的深邃空洞悉数吞噬,但是它的欲望还在膨胀,代表渴求的腐蚀性酸液从它看不清虚实的脸庞中滴落,灼烧着我体内柔弱而敏感的神经,留下一个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孔洞。深入灵魂的痛苦从大脑深处向四面八方涌出,不断侵占我瘦骨嶙峋的身体每一处可填满的地方,甚至溢出了外界,产生如石油般浓稠的压抑氛围,让人难以靠近,最后我被这难以抵挡的力量所击垮,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只要稍微回想梦里经历的恶境,神经就被记忆烙痕里产生的疼痛扭成双麻花状,导致身体忍不住微微抽搐,良久之后,天色微亮,一缕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到了我蜷缩的身体上,伤痕累累的灵魂得到指引得以重新拥抱现实的光明。
我捂着头从足够容纳两个人的大床直起身子,难以言明的疲惫从身体深处流出,斜眼看着摆在床头柜子上的闹钟,7:00的绿色数字映入眼帘,轻声默叹,给自己的心重新装上发条,如同精准无误的程序一般执行轮回不止的日常生活。
我曾经想过怪物的来源,但是大脑只留存零零碎碎的断片,没有任何关于它的完整记忆,仿佛它是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占据了我的意识一样,对于它的出现,我总是怀着复杂异样的感情,不是单纯的恐惧或者痛苦,而是如同75%浓度的黑巧克力那般,让我感觉甘美而悲伤,或许对我这种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来说,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带来的刺激感胜过一切,这种不同于常人的经历更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我觉得自己和那些沉迷于青春期幻想,每当有关女性符号的事物出现,幼稚的脸颊就抹上胆怯的羞红,嘴上却说着自己花丛经验如何丰富,是个情场老手的同龄人不同。我是一个成熟独特的人,这种想法对大人来说犹如茶余饭后的笑料,然而却是我身为一名矫揉造作的高中生的内心真实写照。自卑好似吸血的水蛭,紧紧抓住身体的缺点,那蠕动的躯体呈现出丑陋的肥美,我清晰认识到自己缺乏年轻人的朝气蓬勃,远远望去,恍如浑浊的雨水,阴霾布满内心。我渴望将自己和别人从根本上进行区分,我渴望拥有独一无二的事物,对于我这样不起眼的人来说,实现充分自信的前提是如同无底洞的自卑感,人们越祈求什么,越代表缺少什么根源性的品质。源于自卑的劣根性引导我走向迷离扑朔的人生道路。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里仍然保存着一份对青春的憧憬,我相信着那是如砂糖般甜蜜的梦幻,世间的美好事物都蕴含在其中,只要嗅到一丝这种比任何香水都要浓烈千百倍的芳香气息,我们就再也不能摆脱这种精神上成瘾的幻觉,人生里最短的时间却能产生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也难以忘怀的记忆,让我不经感叹事物的变化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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