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蛛网沾了些水珠,潮湿的房顶上不断有雨水落下,霉味和腐烂味弥漫在空气中。银发少女呆呆的看着床上肤色早就发青的女人,一言不发。
“怎么办,总不能让你继续烂在这儿吧?可我哪有钱埋你啊?”少女苦笑着,握着女人已经冰冷僵硬的手。“要不我先去卖个身,先把你下葬钱拿了再说?”她自嘲的笑着,随后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一个地球人穿越过来当妓女?别开玩笑了,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母亲又得下葬。
一时间,她陷入了两难。
这些年来,都是靠母亲卖身来让她活着的,而现在母亲死了没法下葬,她却在这儿在意尊严?莱娜闭上眼睛,她突然想起在那场大雪中,母亲捡到她时的那副痛苦神情——这孩子是救还是不救?救的话她本就自身难保,可不救……
母亲还是没能做出理性的判断,莱娜的姓——也就是绮尔维,是在襁褓中的字条上留下的,至于莱娜这个名字则是母亲为她取的,对于这个名字,她一生都将为其感到自豪。
良久,莱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抹掉眼泪,自嘲的笑着说:“你先在那边等我两天,我马上下去陪你。”这个垃圾世界,不待也罢。
就在她刚要出门时,透过门缝,她看见了一群人整往这儿走来。看来是要房租的来了,她咬着牙,想躲却担心母亲的尸体。索性直直的站在门后,等待着房东上门。
“确定是这儿?”
“应该没错。”
“可这也太…”门外的交谈声传来,听上去不像是催租的。
吱嘎——
一个金发少年推门而入,看到她后问道:“请问卡拉·维利安在这吗?”
莱娜愣住了,卡拉·维利安正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已经死了。”她如实回答。
“死了?”金发少年眉头一皱,又问道:“那你是?”
“她养女。”
少年思索一会儿,说道:“养女也行,你叫什么名字。”
“莱娜·绮尔维。”
“莱娜·绮尔维对吧…那绮尔维小姐,请您在这儿签一下名字…”说罢,他便拿出一张纸递给莱娜。
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她自然学会了这儿的文字,把纸上的内容粗略看了一遍,她不自主的挑了挑眉,疑惑的问:“继任法鲁拉庄园的庄园主?”
“是的,法鲁拉上任庄园主前几天刚刚过世,膝下仅仅有一女,而这位女儿早在多年前就远嫁了。我们是寻着痕迹来着的。”莱娜可不知道她母亲还有这样的身世,刚想再问下去时,金发少年却抢在她之前说道:“据我所知,维利安老爷在十七年前的王宫中中是主战派…”
主战派,是在莫斯历1200年六国联军进攻莱茵特朗时主张进攻的一群人,他们成功说服前任国王捍卫国家。可是,在王国中的主和派却背叛了前任国王——他们比敌人更快的冲进了王宫,杀死了前任国王,拥立了他们的领主为新国王。新国王交出了王后与王女,获得了安宁。
六国联军进攻的理由一直是个迷,但最被广泛认同的说法是当今世界上最强的魔女弗丽德尔的预言——莱茵特朗的王后的孩子将会统一整个大陆。
但不论如何,把王后和王女交出去后,六国联军确实停止了进攻。
可事情却在三年前迎来了新的转机,当初被交出去的王女并非真正的王女,而是在王后出逃时,主战派的重臣叶卡伯爵主动用自己的女儿交换了真正的王女,为王国留下了希望的种子。
这枚种子在在仇恨中发芽,王女梵汀在莫斯历1414年推翻了新国王的统治。
在王女夺回王位前,新国王一直在打压主战派的人,因此母亲大概是因为这个才被丈夫抛弃,父亲那边也不能回去…而如今,王女成为女王,自然不会亏待曾经的那些主战派,所以这些人才能来找母亲讨论继承的问题…可惜母亲已经死了。
莱娜打量一遍面前的金发少年,这人年级不大,却很聪明。
“我明白了。”目光重新落回纸上,她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愣着干什么,进去抬人啊!”少年厉声对后面的人说道。
“你是他们的头?”莱娜问道。
“我是庄园的临时管家。”
“叫什么名字?”
“尼恩·泽布。”
“现在你是正式的了。”莱娜说着便出了门,见尼恩还愣在原地,她又说道:“快出来啊,在那站着堵门吗?”
一天的舟车劳顿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法鲁拉庄园。由于继承人没找到,维利安老爷的葬礼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葬礼就一块办了吧。”莱娜浏览着尼恩递上的卷宗,说道。
“好的。”尼恩拿着纸笔记好,又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嗯…能先让我洗个澡吗?之后再把庄园的人口,牲畜,耕地,作物一类的详细信息给我。”莱娜小心翼翼的问道,她不知道洗澡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过不过分。
尼恩看着她这副小心的样子,微笑着说:“您放心,我们不至于连洗澡水都烧不起。”
莱娜突然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把尼恩赶了出去以后,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卷宗——这本来是她母亲的位置。
权利,财富,力量,这些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想到的。但她一个也没得到,摆在她面前的却是食物,保暖,住所。
而这些都是母亲给她的。母亲曾经是千金,是贵妇,可自己记忆中的她却是一名妓女,可母亲一点也不下贱,在她眼中母亲很伟大,很高贵。她教会了莱娜读书写字,教她天文地理,教她礼节。这些都是她不曾感受过的——因为上辈子的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苟活了半生惨死于车祸。
她现在确实得到了她曾经想要的那些,可代价却是她母亲的性命。
这世界上一切的馈赠都被命运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笔交易是否值得,恐怕只有莱娜自己知道了。
……
水雾弥漫着整个房间,莱娜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木桶,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对现在生活的实感。
裹上一条浴巾,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着一早就让尼恩整理好的资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老实说,这庄园不大也不小。常驻人口一百多人,排除老人小孩后也只剩五十三人可以进行劳动,粮食是最基本的小麦——牲畜…几乎没有。
正当她对未来一筹莫展的时候,尼恩却同时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小姐,王都下发了新告示。”
“他们下告示基本上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莱娜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就是因为整个王国的形式——庄园基本与中央互不关联,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微弱,而对王都的告示置之不理则是庄园主们的常用手段。
“但这次有关系…幽谷已经观测到波动了。”尼恩回答道。
她愣了一下,说:“上次不是还说要再等两年魔族才能来吗?”
“幽谷被外力冲击了,裂缝的出现提前了。”
幽谷、裂缝、魔族,算是卡拉给她讲的最多的故事了,在世界诞生之初就一直会有魔族出现,他们总是会突然出现,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在抵御他们的过程中,人类中出现了几位英雄,他们使用出了“神迹”,不过就莱娜来看,这几个英雄就是比其他人先知晓了怎么构建魔阵罢了。
几位英雄击退了魔族后,就各自成立了自己的王国,被后世的人奉为神明。
等再过了几百年,像最初的英雄那样的人出现了一批又一批,人们才明白那不是什么神迹,而是通过体内的灵脉构建出魔阵,然后转化这世界上的以太从而释放出的魔法罢了。
某人虽然很瞧不上几位英雄,可她对魔法的存在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在了解魔法后的第一时间人类就把它用来研究魔族出现的规律,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后,魔族的秘密也被揭晓:
在学者们的假设中,魔族栖息在一个叫做幽谷的地方,幽谷与这个世界虽不相连,却也十分接近,因此两个世界在对方的影响下会诞生出裂缝。
如此童话般的设定曾让莱娜在刚听说的时候捧腹大笑过——可直到她亲眼目睹过被魔族摧毁的城镇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七年前,莱娜的母亲曾带着莱娜来到了一个名为潮汐城的地方,当初那儿好像是发展的最好的城市之一,母亲深信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却不料魔族先来一步,而母女二人只比魔族晚了一天。
潮汐城的城主自视过高,以为自己可以拦住他们,可结果却是是莱茵特朗最大的贸易城被夷为平地,就连灰都没剩下。
一切能吃的都被他们带走了,一切能用的也被他们带走了,他们在用这个世界来养育他们的世界——莱娜无比深刻的认识到。
所以,当听说魔族将再次来临时,她的内心深处的恐惧再次被唤起了。
“王都那边还说什么了?”她急忙问道。
“女王说,恩准所有庄园内的居民移居城市,女王会给予他们庇护…”尼恩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女王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她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前提是,她愿意。”
女王这是在叫他们这些庄园主乖乖的把权力交给她啊。揉了揉太阳穴,莱娜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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