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午后，我从座位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摊在桌上的书本被风吹拂，页码翻动，沙沙的响着。我随即将其合上，放回书架，以前还有不少空余的地方，现在差不多没有了。
接下来做什么好呢？
我走到窗前，盯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思考着。说实话，近来我感到非常无聊。硬要找事做的话，当然也能找到，不过总的来说最近很多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了我干预的余地。
首先是对村民进行基础识字与简单数学的教育已经有了良好的成效，新的作物、耕作法、农产品加工方式等等的知识，便得以设立图文并茂的公告牌的方式，在领地内逐渐推广开来，只要假以时日，自然而然会传播得更广。
我也趁机抽了手，将更多识字用的木牌免费分发了下去，让其作为孩童的玩具来普及。
稍微有些意外的是，以前我用来教学的地方，仍然在被好好的使用。替代了我的之前身影的则是弟弟亚尼斯，参与者则皆为领地内名绅与商人家的女儿。虽然亚尼斯偶尔也教点算术或讲讲书上的历史故事啥的，但原先的‘教室’基本转变成了愉快的读书交流会。
亚尼斯也尝试过让我参与其中，但那种大小姐们茶话会的氛围让我如坐针毡般的难以适应。另外，或许是我自我意识过甚吧。我总觉得她们有时候来回打量我和亚尼斯的眼神很奇怪，哪怕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身体都会不寒而栗。
其次，近来领地内最大的工程莫过于新民兵组织与屯地的设立了。一开始有些不认同的声音而进展缓慢，然而父亲的威望和母亲强势的斡旋下，最终得以好好执行。
经过将近3年的经营与调整，单靠农作物方面就已完全实现了屯地的自给自足。
略为欠缺的是在培养的匠人方面，暂时还没有能独挡一面的铁匠，就只能先将装备的制作模块化分开，能力较强的制作复杂的部分，较弱的负责相对简单的部分，勉强也能达到自行配给和维护。炼金术师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培养，无法操之过急。
为此，我也只能提前准备好了不同阶段的教本。
而今，领地内的作物已经变得丰富，有余粮养殖家畜的农户也越来越多，可交易货物的增加了，商队规模也相应壮大，一切都可喜可贺的欣欣向荣发展着。
再视市场反应的情况，以后建立专项经济作物的庄园的计划也有讨论过，譬如葡萄，茶叶，香料等等。对此母亲觉得言之过早，但还是为预先拟定了一份方案。
要说现阶段还有什么可以尝试的，我想就数东南方尚且无人涉足的深山地带，或许可以去寻找是否有矿产资源了。不过地处偏僻且路途遥远，未知的危险是其一，目前没有那样大量的人力是其二。
就算发现了丰富或珍贵的矿产，届时自己这边没有足够的能力开发，反而会引来纷争与麻烦。这个想法也只能暂且搁置。
“哎。”
领地内暂时已经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了，而我在自身的能力的探索方面也没有更多进展。
前几年我每个季节都会去一趟弗洛雷斯城，而今这种频率也在减小。因为自最初发现了领我熟悉的汉字写的书籍后，就并没有能再引起我兴趣的发现。每次带回的书籍的大都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小说、传记，成了亚尼斯的茶话会成员之间津津乐道的谈资。
虽然我怕被店主起疑而将所有非人类通用语的书一点点都买了回来，但「鉴定之眼」并没有翻译语言的功用，我能看懂的也只有通用语和在这个世界被传说为‘龙人语’的汉字。即便看不懂文字，但从插图的部分来看，应该也不是我所期待的魔法或炼金术之类技术方面的书籍。
“蒂娜，我们出去走走吧。”
“少爷想去哪呢？”
“嘛，先去钓鱼，再去村庄中心买点晚餐的材料吧。”
“明白了，容我先去告知厨房。”
蒂娜端着茶具出了书房，我则去拿为了打发时间而做渔具。近来这样的行程成了常态，我好像除了决定吃什么之外也没啥好做的了。
“哟。伊顿少爷，还有漂亮的女仆小姐今天也一起，真是羡慕呀。”
“喔，大家都在呢。”
“伊顿少爷，这边还有地方哦。”
小溪的上游在村庄的西边，这里是大家常来的钓鱼点。刚刚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正在那边钓鱼了，一看到我便热情的招呼。
“那我就不客气的使用这里咯。大家今天的收获如何？”
“托少爷的福，已经有收获了。”
“这条鲶鱼真大。”
“是呀，像少爷上次推荐的那样，做成炸鱼排真是美味。”
“这几条小马口鱼，用来香煎也不错呢。”
“哦，是呢。回去让老婆做做看。”
我在空出来的位置坐下，旁边的人高兴的向我展示了成果，聊起了料理方面的话题。
“少爷真是知道不少新式的料理知识呢，哈哈。”
“我只是喜欢看书而已啦。”
“看书就能懂得那么多，真厉害。”
“大家都能多读书的话，也会和我一样哦。”
“哈哈，哪能跟少爷比，书可是很贵哪。”
“嗯，羊皮纸不便宜，手工抄写也累呢，主要是书的成本过高。”
“哈哈，虽然听不懂少爷说什么，不过就是那样吧。”
之后大家的讨论热烈起来，话题由最近地里的收成到商队带回来的新奇商品，开心的交流着目前的生活现状。而我的思绪则还停留在书的成本方面。
如果能改进造纸术，再以活字印刷，成本也能降低到平民消费得起的程度吧。我搜寻着脑海中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关于造纸方面没有头绪，但活字印刷术大致可以想到以模具制造单字的印章排版的做法，可以尝试制作。不过这些并非单靠一己之力能普及的技术，抽时间做份方案找阿匹斯商会会长商谈吧。
在我思考着试做模具的细节的时候，旁边的蒂娜提醒我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咦？少爷就走了吗？”
“是的，还要去村庄中心转转。”
“少爷还没钓到鱼呢。哈哈，大概咱们太吵，吧鱼都吓跑了。”
“少爷就把这条带回去吧。”
“啊，我这里也是，少爷拿条去吧。”
说着，旁边略有些成果的村民都开始主动分我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呢，都是大家辛苦钓到的。”
“没事啦，都是托少爷和男爵大人的福，大家最近都吃得不错。”
“是啊，以前咱们村子里没钱买药的时候都是男爵大人帮忙垫付的，现在大家过得越来越好，不能忘本。”
“对对。虽然只是点小东西，但也是咱们对男爵家的一点心意，少爷就别客气代为收下吧。”
我试着推让，但反而被强行分给更多的份，最后不得不收下了满满的一鱼桶。
“那我就代父亲谢谢大家的好意啦。”
“少爷客气了。”
“少爷也再来哦。”
“好的。”
我向热情的大家挥手告别，提着他们略沉的心意向着村中心走去。
村庄中央的空地中，树立着一组崭新的木牌，详细的图解与补充的文字，刻着关于肉肠做法的说明。成效也很明显，周围摊贩上已经有在出售自家的产品了。
“喔。这个做得不错呢。”
“哎呀，少爷要买些么？算便宜一些给您哦。”
“嗯，那就把这些卖给我吧。”
“好的。算少爷铜币3枚。”
“少爷也来看看，这些是今天刚做好的新鲜奶酪哦。”
“嗯，这个气味闻起来很棒呢。”
“是吧是吧，我就说少爷的话一定懂的。我可是完全按照之前的公告牌上的方法做的哟。”
“这块和旁边的葱一起卖给我吧。”
“哈哈，多谢惠顾，这给您包好。”
一边看着大家热情兜售的自家产品，一边采购着今晚的料理材料，每到这个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
“奶酪用来蒸蛋，香肠和葱蒜炒一盘如何？”
“明白了，少爷想怎么料理这些鱼呢？”
“鱼就随蒂娜来处理吧。”
在双手都拿得满满的回家途中，蒂娜配合我的速度迈着端庄的步子，彼此交流着晚餐的菜单，两人的影子随着倾斜的太阳而拉长。
阳光的余晖映在女仆愉悦的脸上，带着些暖意的风吹拂，在绵延的山林微微摇拽的烘托下，如同鲜活油画中心的她正轻轻哼着歌。
我静静的听着温暖的小调，蒂娜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的时候，自然的回以微笑，不知为何，我慌忙的转过了视线。
看着绯红的晚霞，我回想起最初遇到三兄妹的那天。
如果5年前她们的商队没有遭到那次伏击，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依旧过着四处旅行，有些辛苦但充实而快乐，又或者定居在某个城市，过着忙碌而安定的生活。
“呐，蒂娜有想过以后的打算么？”
“以后的打算？”
“嗯。”
“我是少爷的专属女仆，侍奉少爷一生就是我的打算。”
蒂娜盯着我，坚决的眼神没有一丝疑惑。美丽的女性仿佛告白一样说要终身伴随自己，没有男性听到这样的话会不高兴吧。
然而此时我的心里却有一股异样的声音，提醒我这样的奴属关系是不对的。
“谢谢。虽然很高兴，但我想问的是蒂娜想做的事呢，比如以前四处旅行的时候，应该也曾有过各种各样的梦想吧。”
就那么一瞬间，女仆脸上有所触动地看向远方，晶莹的瞳孔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怀念与迷惘。而后，她闭上眼，回复到平常的表情。
“以前的事情，早就忘了。我现在只作为少爷的女仆而活。”
“不。……如果哪天蒂娜姐不用再做我的女仆，可以自由的过任何生活，会怎么打算呢？”
“……”
蒂娜停下脚步，沉默许久后叹出一口气。
“没有那种如果。”
像是嘟囔般小声说着，女仆突然的快步向前走，头也不回的将我甩在后面。到了府邸之后依然也不理财我，糟糕，这是完全生气了。
晚餐的料理还是按照之前的讨论做的，很好吃是没错，氛围却有点不妙。
“伊顿，你又惹蒂娜生气了么？”
异常安静的用餐结束后，母亲突然开口，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看热闹的窃笑，蒂娜撇过头的无视和瑞娅刺人的责备眼神。
“妈妈您就别取笑我了。”
“吵架之后也要好好和好哦。”
大家哄笑着，弄得我满脸通红。
“这种每天都有的事先放一边，伊顿，这里有一封你的信哦。”
“咦？”
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信，已经开过封了，我带着满满的疑问确认着上面的内容。
“这是，塞勒涅（Selene）学院的入学通知书？！没有听过呢。”
“那是北方扎维嘉瓦（Zavijava）中立国的学院都市，那是唯一公开教授魔法的地方。”
完全没听过的地方，但那里似乎有着我梦寐以求的魔法知识。
……
夜晚，明亮的月光与漫天的繁星闪耀着，透过窗户给地面铺上一层银辉。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我仍然睡不着。
将床头的羊皮纸卷又一次展开，我伸手抚摸着月亮的图样，那是塞勒涅学院的徽章。在遥远的北方，我尚未听闻的国度，光单程就要数月的路途。
想必为了这个东西，父母瞒着我费了很多功夫才弄到的吧。
早些时候餐桌上的情景又浮现了出来。
“我可以去么？”
父母肩并肩坐着，看向我的和蔼眼神带着一丝伤感。
“当然，伊顿的话，肯定非常想去的吧。”
“还没长大的孩子，就要离开了呢。”
母亲说着，眼中泪水涌出，父亲连忙搂住她。
“爸爸、妈妈。”
那时只顾自己欣喜的我，才注意到父母的感受。
“不要在意，伊顿已经为大家做了许多，但伊顿想要的我们却帮不上忙，目前能为你做的事也只有这个。”
“那里很远吧。”
“是的，大概毕业之前都无法回来吧。伊顿不是半途而废的孩子，毕业归来应该都成人了吧。”
“那我…”
“不用为爸妈担心，我们早就商量过了。伊顿是个男孩子，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坚持下去的毅力，一定做得到的吧。”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脸庞上的泪痕让平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是一名慈祥的人母。
“嗯。”
“放心去吧，到时学成归来，再让我们好好看看。”
无法好好回答的我当时只在父母怀里默默点着头，亚尼斯抓着我的衣摆，身后还能感觉到其他人温暖的视线。
喜悦、不舍、迷惘，还有一些我无法描述出的感觉，从那时起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
脑海中又出现了蒂娜的脸，晚餐过后她一度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也是默默地守候着什么也没说。
或许要分别了么？
我直直盯着皎洁的圆月，这些年的回忆杂乱地浮现在脑中，记不得什么时候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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