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鸾是让对方吃，自己没准备动筷子。
再说桌上也没有筷子。
饭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扫一空，一会儿后，又从饿死鬼的肚子里掉出来。
银鸾倒是很想提醒对方，不要浪费粮食，可估计说出来也没什么作用。
饿死鬼永远不会有“吃饱”这种概念，所以等它吃完，蛇仙大人再度缓缓开口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个鬼吧？”
邪祟坐在那里，没有回答。
“按理说，你害了那么多条性命，得上刀山下油锅，裹上面包糠，炸到两面金黄，”银鸾道“但你已经死了一次，再追究，也没有多少意义。”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不愿消散，我出手将你灭掉。二是主动升天。”
蛇仙大人根据脑海中的知识，有条不紊的解释着。
“其实像你这样弱小的鬼，在害人的时候，就注定离消散不远了。与人接触，难免会沾染生者的阳气，而你又没有办法祛除，或者中和掉。”
即使她不出手，随着沾染的阳气越来越多，饿死鬼也会自己消失，不过那样，恐怕还得害死不少人。
无论是有意无意，它都不能，也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
屋内的灯，依然在一闪一闪，照着它半边凹陷下去的脸庞。
“大家，”它问道“真的不会再饿死了吗？”
这句话中，没有任何的开脱，也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是单纯的询问。
银鸾看向小翠，跟村子有关的问题，她更有权力回答。
小村姑这几天也算是见识了大场面，深吸了几口气，鼓足劲，看向面前的饿死鬼，目光真挚的道。
“是的，不会再饿死人了。”
风消失了。
油灯的火苗竖立着，屋内的光芒，总算稳定了下来。
在银鸾的蛇瞳中，代表邪祟的黑烟，淡化了许多，几乎呈现半透明状。
没有彻底消散，看来它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样吧，”蛇仙大人道“明早，你过来看看。”
……
天不亮，青山村的村民们便忙活了起来。
他们要准备一场“送鬼大宴”，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表明，他们没有挨饿。
说来也让人有些难过，本来村子里的粮食，差不多只够扛到下一次收成的时候，但因为死了好多人，一下子又变得富余了起来。
蛇仙大人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火堆旁，昏昏欲睡。
对于蛇蛇来说，气温过低，脑袋就会半醒不醒，处于任人拿捏的状态……好冷啊，这天气对于变温动物来说，是不是太不友好了点？
“蛇仙大人。”
小翠来到她的身边，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迟疑了一下，少女走上前去，伸手触摸了下蛇仙大人唯一露在棉被外面的脸庞。
冰。
好冰。
简直就像是摸在冰块上一样。
她记得蛇仙大人说过，自己与常人不同，需要依靠外物来保持体温。
少女认真想了想，要说有什么暖和的东西……
貌似只有活生生的人了。
她将双手放在蛇仙大人的脸庞上，过了一会儿，银鸾悠悠转醒。
“好缓和……”
乡村少女的手掌，自然不可能有多么细嫩光滑，更比不上蛇仙大人的吹弹可破。但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是能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蛇仙大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小翠见这样有效果，壮着胆子，小声说道。
“我不介意！”
银鸾毫不犹豫将棉被敞开了半边，让少女钻了进去。
棉被中的温度立刻升高，蛇仙大人一下子恢复了精神。
“还是女孩子好哇……”
上辈子哪有这么细心的女孩子给她暖被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想舔她几口了……
村里的空地中，几条长桌摆满了各种食物，按照大周国的习俗，还点起了高高的篝火。
这种庆典，通常是在丰收时举办的，不过用在冬日结束，祈祷新的一年收成满满，倒也没什么问题。
饿死鬼给大家带来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村民们的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紧张。
银鸾眨了眨眼，以竖瞳望去，纠缠在大家身上的黑烟，逐渐淡化。
她又看向了昨晚“请鬼”的房屋。
这家伙最好是愿意升天……不然就只能试试用拳头，把它物理超度了。
铛——铛——铛——
村长拿着铜锣，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清脆的响声，寓意着在来年中，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无病无灾，安安康康。
普通人看不到，但在银鸾的眼中，铜锣每响一下，屋里的怨气就会少上一分。
“小翠，你们有鞭炮吗？”
银鸾问道。
“鞭炮？”
少女一边思考，一边将头往外伸了伸。
从蛇仙大人唇齿间透出来的奇异香气，就像是柳絮一样在挠她的心扉，而且她也不敢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蛇仙大人脸庞……太漂亮了，害怕会下意识做出无礼的举动。
“是噼里啪啦会炸响的东西吗？村里没有，不过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在新年的时候会准备一些。”
“鬼，对情绪是很敏感的，”银鸾解释道“高昂，正向的情绪和氛围，对这类邪祟有克制作用。没有鞭炮，敲锣打鼓也行，热热闹闹的，脏东西才不会靠过来嘛……啊，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朝阳，从山头后缓缓现身，为这片大地带来了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村民们的情绪，似乎也高涨了一些。
这么暖和，想来冬日应该结束了吧？
“看吧，”蛇仙大人说道“没人挨饿。等寒冷过去，大家就能收获新的粮食。”
小翠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蛇仙大人是在跟昨晚那只饿死鬼交流吗？它要是在白天出现，会在村里引起慌乱吧？
“走吧，不要再纠缠这片土地，不要再孤零零的游荡，你不属于这里。”
蛇仙大人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能印入脑海的力量。
她伸出右手，迎着朝阳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
哒。
“对……不……起……”
一道声音，几乎同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在蛇仙大人的视野中，它，爬上了屋顶，对着篝火的方向点了点头，迎着照样，化为一缕青烟，升上了天空。
“还行，”蛇仙大人把手缩了回来，评价道“没有变成恶鬼。来世，记得好好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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