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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被人遗忘的落泪少年

第三十三章 被人遗忘的落泪少年

自枫和阿莉娅回到朗姆村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寒冷的初春早已过去,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气温的攀升也是隐约可查的,尤以正午时分最为明显。近几些年来,朗姆村的生活十分平淡,没有什么人出村,也没有什么人进村。人口流动的数据已经完全恢复到九年前,枫还没有获得见习剑士资格的时候。或许这里用‘下降’这个词会更加的贴切。

当初在沙珐王国罗斯科镇被卡特雷纳·弗兰一语点出的要害如今已完全成为了现实。因为‘自由骑士’不仅放弃任务,还打伤了雇主这件事在格兰斯王国和周边国家广为流传,已经到了家喻户晓、老少咸宜、妇孺皆知、人人必备的夸张程度。无论是在酒馆还是私人家庭中的餐桌上,‘自由骑士’的名号都会从个别人的口中溜出,随后成为大家饭后的绝佳谈资。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再想去纠正旁人口中满是诋毁贬低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当事人如果不能顺其自然,那就只能自我了断了。

虽然坐拥整个格兰斯王国的人对这些流言蜚语感到十分不满,但他最多也就只能禁止卫兵侍女的谈论。假如真让他颁布一条法令去喝止民众,或许这不会间接加速格兰斯王国的灭亡,但这一定能让查尔斯·格兰斯陛下的民望下降。为了一个区区‘自由骑士’而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做赌注,不管怎么算吃亏的都是国王自己。

“萨拉姆亲王殿下到!”王宫内厅外穿来卫兵响亮的声音。今年四十八岁,却已经是花白头发的国王查尔斯在卫兵的话音落下之后稍稍挺起了胸膛,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威严一些。随后,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孩迈着极为标准的贵族步子徐徐踏上内厅里的红地毯,大大方方地来到陛下的面前,微微弯腰拘礼,慎而又慎地说一句“参见陛下”,随后再笔直地站立起来,将平静的目光恭敬地投向自己的叔叔。

“嗯……”看着自己的侄子如此乖巧,查尔斯本人也是高兴得很。因为自己和王后艾丽莎不可能会有子嗣,所以他只能找拥有和自己一样高贵血统的皇亲来做接班人。无奈当初哥哥姐姐都已被年轻气盛的自己杀死,只剩下唯一一个自幼关系就不错的弟弟还在苟延残喘着。被囚禁起来的原亲王威廉·格兰斯虽然被剥夺了地位和权力,但是属于他的一切都被查尔斯仁慈地赐予他的儿子——萨拉姆·格兰斯,因此兄弟两人之间的表面关系也还算融洽。随着时间的推移,原亲王威廉也被陛下从大牢中释放出来,从囚禁变为了软禁。除了王权被剥夺了之外,他能够享受到皇亲该有的一切自由和待遇。

而作为侄子和下届接班人的萨拉姆自然也是得到了查尔斯的全心照料:不仅让宫廷内最好的学者给他讲课,甚至还请亲卫队队长手把手教他一些基本的自救剑术。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继承自己和先王的思想,将格兰斯王国发展壮大!在勤奋好学这一点上,萨拉姆做得相当出色,就连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都赞扬说‘亲王殿下的大脑就像无底洞,能够吸进他所看到的一切知识。’

王宫里的叔侄二人欢乐会面,尽显优秀家庭的和睦。朗姆村内的爷孙两人却在为一大一小两个烧饼争得面红耳赤,也算是突出这个毛病家庭的特色所在。只不过那个孙子虽然在外人面前出尽了风头和洋相,但想要在祖父面前捞到好处明显还差火候。两个人你来我往抢了十多分钟,随后小孙子还是只得到了那个小烧饼。这是朗姆村经常上演的滑稽戏剧,主演者就是枫和他的爷爷老耶利贝特。虽然村人经常会被这对有意思的爷孙逗乐,但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自从枫回来之后,朗姆村便再也没有来过一个寻找‘自由骑士’的外人。

这算是一件奇事。打枫九岁当上见习剑士以来,就会有人找他帮忙。从最开始的除草砍树到后来的寻人找物,随着枫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连大城市里卫兵头丢了指令书都来请他帮忙。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能找到全城卫兵都找不到的指令书,但毫无疑问从那时起,‘自由骑士’就已经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了。慕名前来的人不说络绎不绝,也是源源不断,旺季时期一天三五个,淡季每周一两个。和寻常的‘任务挑佣兵’不同,他这里的情况完全是‘佣兵挑任务’。但就算如此,还是会有大批大批的人前来找‘自由骑士’帮忙。

可是今年这情况变了。从枫回来到现在已经忽忽悠悠过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枫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发呆,既没人来找枫帮忙,也不见他对此事念念不忘。似乎是枫辞掉了见习佣兵的工作,从此变成了无业游民。然而不管朗姆村再怎么偏远,也是有家庭送孩子去学习如何当佣兵的,自然也就对佣兵这个职业多多少少有点了解。别的不说,至少‘佣兵不是相干就能干,想不干就不干的职业’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如果让他们知道因为枫在工作中犯了错,因此才没人来找他的,估计整个朗姆村都会暴动起来,要替枫打抱不平。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村里人并没把佣兵太当回事。犯错有什么大不了,人又不是神,怎么会一个错都不犯?割草的从没伤自己过?卖东西的从没算错钱过?连卫兵都还有抓错人的呢!

不知是枫的幸运还是不幸,朗姆村里住着的都是‘明事理’的人。因此只要他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人来烦他。虽然邻居们每次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向他投去可怜的眼神,但总体来说还算安静。

坐在村中心半棵大树下的枫用力啃了一口有些干瘪的小烧饼,硬邦邦的东西实在是没有味道,但枫却一点一点地把它嚼软,然后再咽下。这种干粮和香喷喷的烤肉当然是没得比的,不过森林里现在冷寂得很,别说野猪羚羊,就连耗子都不见得能看到。

枫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树干上,黑洞洞的双眼无神地望向南方的天空。明明会是晴朗的天空,却一定要被淡淡的云遮去大半,略微阴霾的蓝天似乎也在哂笑着‘自由骑士’的没落。不过假如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或许那源自太阳的笑脸会给快要十七岁的少年更大的嘲笑吧。

一位少女缓步来到他的身旁,静静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连脚步声都被她故意隐藏了去。而跟在少女身后的那名身着盔甲的女孩也展现出自己独有的‘猫步’,轻轻松松做到完美的销声匿迹。尽管如此,靠坐在大树干上的少年还是通过嗅觉探知到了少女的存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知故问道:“阿莉娅吗?”

“吓?”少女吓了一跳,又赶快振作起来,点头说:“是的。”

“你有什么事吗?”

“枫……没事吧?”阿莉娅轻轻地问着。

“有事的话,我还会坐在这里吗?”尽管话语还是带着少年独有的气人意思,但是那股十分淡薄的叹息还是被少女敏感地捕捉到。

“枫……为什么不跟大家说?”

“说什么?难道你要我敲锣打鼓,然后开怀大笑地说‘哟,我出手打伤了雇主,现在已经没人再来找我啦,自由骑士已经是个令人厌恶的称号啦’吗?”

“不是这样的——!”阿莉娅故意拉长了声音喊着,但枫早已做好了准备:早在她发动声波攻击之前就用手堵住自己的两个耳洞,等到少女的话音落下他才放下举着的两只手。大喊一阵之后,稍微喘了两口气,阿莉娅又将实现瞥向另一边,显得十分低落,“风斩姐也走了,为什么枫一点都不担心……”

“那个啊……”无所谓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阴沉的天,枫继续说:“师傅说的话你没听到么?我作为佣兵已经到头了,接下来不干点别的事,我可是会饿死的。虽然说这句话总感觉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但我觉得风斩的行动是正确的。”换了一口气,枫接着说:“现在我只是一个朗姆村随处可见的小鬼罢了,没有金钱,丢失名誉,丧失地位。啊,好象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地位啊,算了,这种事怎么样都好。简单的来说就是这样,所以如果你也是聪明人的话,还是尽快离开我这个扫把星。反正有库斯娜跟在你身边,你也放心地去找你的同胞吧。”说完,枫就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随后便迈开大步向前飞奔。就在阿莉娅回过身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出了朗姆村的边界,蹿入正逐渐展现出盎然生机的密林之中。

“什么嘛!”气得鼓起了嘴的阿莉娅哼的一声转过头去,快步跑向村北处的森林,向着自己的秘密训练基地跑去。眼看阿莉娅就要出村,一言不发的库斯娜立刻返回小丘上的家中,抽出藏在床底下的淡红色重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矮小的篱笆墙。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她和阿莉娅之间的距离也才拉出不过三百多米。凭借兽人身体的狂暴力量,她很轻松地追上自己的主人,继续安安静静地跟随在阿莉娅的身后。

森林中阿莉娅的训练基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了,经过春季的洗礼,围成三角形区域的三条粗壮树干也都往地下扎了根,两头各长了一撮小树苗。照这个势头,用不了五十年,这森林里就会多出三棵大树来。除此之外,在木桩子上已经出现了四五朵小蘑菇,还有一群蚂蚁正在和一条毛虫搏斗……就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名为自然的神明已经开始展现它的神力。生命的复苏,能量的运转都在一点一滴进行着。不管世界上的谁遇到了怎么样的大事,世界都不会停下脚步,时间依然会继续前行。因为在神的面前,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自由骑士’自然也是那渺小之物中的一员。

虽然阿莉娅急急忙忙地跑来了这里,但是关键的东西——罐子和枪她都没有带。两手空空的她只能干站在三角形区域的正中心暗自苦恼着,可是自然的环境却又能使她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阿莉娅闭上了湛蓝色的双眸,恬静的表情再一次回归到她的面庞上。被分散成数十份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不均衡地洒在森林中的大地上。因为空气中的颗粒物而反射出现的数道光线也三三两两地洒在阿莉娅的身体周围,而金发少女则像是祈祷一样将握在一起的双手轻轻地靠上自己的下巴。

这是阿莉娅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或者说这是阿莉娅第一次在库斯娜面前做处祈祷的姿势。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显然对这个向神明表示敬意的举动十分好奇,恍惚间仿佛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光包容住纤细的主人,显得十分圣洁美丽。

接着,闭着眼睛的阿莉娅缓缓跪下,上半身则依然保持着祈祷的姿势不动。少女双膝之下,一圈极其微弱的淡绿色光晕像是一层柔和的隔膜一般将地上的青草保护起来。随着双唇的自然开阖,一首歌谣轻轻飘出:“天空之上是太阳,夜空之上是月亮,漫天的白云和星星笼罩着绿色的大地。我们生活在自然中,身体源于大地,灵魂归于天际。火焰烧尽疾苦,清风吹拂伤痛,日月照亮心田,大地拥抱众生。与百兽同乐,与万木同生,我们愿意共享平和。”

简短的祷词被阿莉娅连续唱了三遍才结束,而就在静静聆听这美妙音色的库斯娜睁开眼眸的时候,愕然发现枝头停了好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类;树林间也能看到类似兔子的啮齿类动物;三两只分不清是棕色还是红色的猴子也在歌声停止的时候蹿回了大树的高处;赤狐、獾、野猫等小型杂食性动物也都正要掉头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十分刺耳的拍掌声突然在林间响起。直到这时,库斯娜才猛然紧绷起好不容易才得到放松的神经。同时她也开始对自己的松懈感到内疚万分,因为一时的分心导致现在主人深陷危机,这是千不该万不该的事。几乎就在第二声鼓掌响起的同时,库斯娜已经一跃而起,落在了不善来者和阿莉娅的中间,一柄两米长的淡红色重剑已然被横举了起来。

“真是美妙的声音啊,精灵小姐!”带着玩味的声音,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一边拍着手,一边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接到他的命令,又有七八个同样装束的人手执不同武器,在各个方向出现,完全将库斯娜和阿莉娅围在了当中。

瞧着一个小不点拿着玩具剑一脸凶相地对着自己,为首的那个人噗哧一笑,大声说:“在这荒郊野外,就凭你一个小姑娘也想跟我们斗?别小看精灵猎手了,给我动手!”随着男性的话音落下,七八个黑衣人同时架起兵器,两名站在树枝上的弓弩手也填装好了箭矢,将准心瞄准了手足无措的金发精灵少女。

然而他们却没见到,就在那名男性说出‘精灵猎手’四个字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眸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紫色眼眸中的圆形瞳孔几乎就在一瞬间收缩成了黑色的针状,与之相对的庞大杀气则疯狂地从这个看似弱小的身躯中喷涌而出!

在这帮菜鸟察觉到一股莫名寒气而依然面不改色地想要进攻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分出了。

“不要!!”一声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森林安静的天空,成为一场无差别虐杀的休止符。在东倒西歪的尸体面前,一柄淡红色的重剑正架在一个吓破了胆的男性的喉颈前。与其有些俊朗的外表不符,此刻他的脸已经被惊恐所占据,颤抖的四肢和外凸的眼球都足以说明这一点。因为阿莉娅反应过来的速度太慢,因此这批人中她最终只救下了那名发号施令者——也是库斯娜选择最后干掉的对象。

“库斯娜不要……”尖叫过后的阿莉娅又匆忙补充了一句,似乎很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又将夺命的一剑补上。

但库斯娜并没有违背阿莉娅的意愿,轻轻松松地收了手,没有懊恼,没有愤恨,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被鲜血和尸体吓坏了的阿莉娅顾不了想要呕吐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朗姆村的方向跑开。一件凶杀案似乎就要这样落下帷幕,然而那名幸存者却突然发狂,无视尚未离去的库斯娜,连滚带爬地来到死去的同伴身旁,捡起她身前用过的十字弩,歪歪扭扭地对向阿莉娅越来越远的身影。最终,这个十分狼狈的动作成全了他的死亡,即便说他本人可能没有寻死的念头。

自从库斯娜任阿莉娅为主以来,她就没有再杀过人。再度使双手沾满血腥的库斯娜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别样心情,虽然主人的伤心会令她自责,但除此之外她就没有哪怕是欣喜若狂或者万分内疚这样的情感。

然而库斯娜却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聪明人会选择白天来,这样就只会被库斯娜打退,而选择晚上来的笨蛋则无一例外都身首异处了。可无论库斯娜杀死多少人,要钱不要命的猎人们总会前赴后继地来送死。而只要阿莉娅不下令,库斯娜就会将这毫无意义的杀戮持续下去。以至于‘暗夜猫’这个名号不胫而走,几乎和当初的‘自由骑士’一样瞬间走红,只不过是作为黑暗世界中杀戮者的一员。

尽管朗姆村有杀人魔王‘暗夜猫’坐镇,但这只能唬住胆小鬼。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朗姆村的人的本领越来越高。其中有想要狩猎阿莉娅的,也有想要杀掉库斯娜借以扬名立万的,偏偏就是没有来找枫的。终于在一次反夜袭行动中,库斯娜不幸负伤。这也让朗姆村人和阿莉娅都知道了她想要死守下去的秘密。从那时起,枫就不得不加入到值夜班的行伍之中。尽管大家都知道枫这臭小子本事很大,却依然不能阻止莫名的恐惧在人心间的传递。

由于枫的介入导致了死亡人数骤减为零,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了这个惨无人道的狩猎队伍中。以前那些被‘暗夜猫’吓坏了的幸存者们也在‘自由骑士’的善意下卷土重来,随便举着不知哪里摸来的锄头镰刀就敢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朗姆村。作为主要战斗者之一的库斯娜有好几次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却总会被边上杀出的银色大剑挡住去路。尽管一直在潜移默化地保护着非法狩猎者的性命,但枫依旧是个平凡的男孩,吃喝拉撒睡是必不可少的日常活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暗夜猫’库斯娜才能以疼痛和鲜血教训那些不善来者。渐渐的,枫和库斯娜就在无言间达成了一项共识:枫负责白昼,库斯娜负责夜间。如此简单的共识背后却潜藏着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无奈——夜晚的时候,就算库斯娜杀人,枫也没办法阻止。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格兰斯王国第四任国君查尔斯陛下当即下令:严查狩猎精灵等智慧型生命的犯法行为!被派遣到全国各地的士兵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精灵猎手’的猖獗,却又在同时滋生了军队中的腐败。犹豫再三后,朗姆村村长老耶利贝特还是决定不向兵头送好处。毕竟虽然枫之前赚来的都是大钱,可是数量再怎么多也经不起这样浪费。

因为老村长的‘英明’决断,兵头一怒之下将‘朗姆村不在卫兵保护范围之内’这个好消息透露给地下黑市。于是数不胜数的红眼人又一次抄起家伙,浩浩荡荡地向森林里的小小朗姆村进发。

恍惚之间,半年光阴已然飘过。森林中堆积的尸体已经被腐蚀动物们消耗了一些,却依旧赶不上库斯娜的杀人速度。尽管只有夜晚枫睡着以后的这点时间作怪,库斯娜依然能够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干掉前来索命的每一个人。但死亡人数却是她唯一无法决定的标量。

半年下来,库斯娜已经杀死了超过八百人,其中还有不少的被雇佣来的出了一点小名的佣兵。王宫内好几位官爵都向查尔斯陛下提出了扫荡杀人魔的请求,却无一例外地被他以‘理由不充分’或者其他说辞驳回。这其中的奥秘任谁都懂,只是无人敢说破罢了。上位者们依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重复着老掉牙的言辞,下位者也依旧为了自己而不断赴死。只有作为刽子手的库斯娜对挥刀杀人产生了一丝厌倦——就像小孩子不停地捏死蚂蚁,到最后肯定会玩腻一样。

然而无论时间怎么推进,情况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因为枫没有任务,不可能带阿莉娅离开朗姆村。每当看到库斯娜手中重剑的红色变得比昨天深了一些,阿莉娅就会觉得万分内疚,总认为库斯娜变得如此嗜杀是自己的过错。杀人者杀心麻木,忏悔者良心愧疚,旁观者将心比心,脸上永远挂着复杂的神情。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林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但头顶上已经有清晰可辨的蓝色挂在高处。身着银灰色盔甲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切口平整的树桩上,挂在衣甲和女孩脸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鲜艳的红色正在向暗淡的黑色转变着。已经从针状恢复到圆形的眼眸透露着强烈的倦意,漆黑的瞳孔中只能让人看到名为麻木的情感。

时间差不多。脑海中突然蹿出这句话,女孩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毫无知觉地转过身,向着朗姆村的方向迈开沉重的脚步。东倒西歪的四具尸体都还新鲜着,一些肉食东西从半夜就盘踞在周围,只因害怕女孩而不敢上前。等到女孩渐渐走远,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豹类猛然扑出,快如闪电,一口撕开尸体身上的皮肉……

走了不知有多久,手拖重剑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边上那个曾经的秘密训练场所——三条被围成三角形的树干。为了不让主人嗅到半点血腥味,女孩特意跑到村子外较远的地方大开杀戒。可惜这个举动既不能让那帮蠢猪望而却步,也没法叫主人安心生活——精灵虽然嗅觉一般,但对血腥实在是太敏感了。

夏季时节,流经朗姆村的溪流水源十分充足,因此库斯娜每天清晨都会在河边清洗自己的盔甲和重剑。可无论库斯娜如何用力刷洗,那讨厌的红色都好像是渗透入金属层了一样牢牢粘住,就是无法洗去。半年下来,不仅库斯娜的重剑从淡红色变成了品红色,连身上那套护身盔甲也完全缺失了以往的光泽。可惜‘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重剑和盔甲都会变成完全的暗红色’这样的想法并不会出现在女孩的思考中,她一直在告诫自己只需要知道‘胆敢伤害主人的人,杀’就足够了。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假如库斯娜知道要做每日统计的话,或许她会显得开心一些,因为昨晚她只杀了四个人。撇开无人光顾的情况不算,比起最多的十五人和平均的五人,这无疑是个好兆头。或许也会就此遐想如果没人的天数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不用杀人了。但这世上没这么多假设。

在返回朗姆村的途中,库斯娜早已看到了正在鬼鬼祟祟试图接近村门的少年。面无表情的女孩只是换了个拿剑的姿势以便于疾走,下一刻她就已经飞身而出,化作一道人体肉眼难辨的品红色直冲过去。

那个外来少年显然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菜鸟,不仅没有半点危险意识,就连库斯娜悄然停在他身后都无法察觉。如果是个中高手,这时候早就亮出兵器真刀真枪地开打了,最后再被一剑杀掉。然而他却像是一个一点腿脚功夫都没有的弱气鬼一样对杀气风声毫不知觉,依然在伸着脖子向村内巴望着什么。

对手无能,库斯娜再杀人如麻也提不起干劲,随手一把扣住他的后颈用力往后一扯,比库斯娜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郎就像小鸡一样被甩了出去。没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库斯娜便用左膝顶住他的胸口,单膝跪在少年的身上,同时也将尚未干透的重剑顶住他的喉咙。

一阵天旋地转就让少年晕了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可是脖子处传来的冰凉感却让他顿时惊醒,一大堆呜呜呀呀的怪叫声也愣是被吓了回去。因为重剑的倾斜,一点水渍逐渐向下滑去,逐渐汇聚成两三滴水珠滑过剑锋和少年脖颈的交界处。察觉到某种冰凉的液体顺着脖子向下流,本该被吓坏了的少年突然张嘴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啊啊啊!”然后他就脖子一歪,居然真的昏死过去。

这一惊一诈吓得库斯娜险些错手剁掉他的脑袋,好在女孩身体反应得比较快,才留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的性命。起身的库斯娜一把扯出少年的衣襟,将他提起来上下摇动,乒乒乓乓地丢了好多东西下来。鹅毛笔、金币银币、写了一些的东西的木牌以及一条带坠子的铜项链散落了一地,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绘有简易地图的纸和一盒几乎要用尽的火柴。在确定这个人没有能够伤害阿莉娅的武器之后,库斯娜才将地上的东西胡乱卷起,卷成一团就塞进少年的上衣口袋。确实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之后,库斯娜才一手拖着重剑一手拖着他,一步步向朗姆村走去。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朗姆村里的人也都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只不过无论是种田还是洗衣,干活的人们都会分出一点注意力关注着周围有没有讨厌的人群。尽管多了好几个哨兵,但枫的工作可一点都没少,毕竟面对手拿真刀真枪的‘精灵猎手’,能够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枫一人。只得一提的是,今年夏季,朗姆村内有两个人顺利通过了见习剑士资格的测试,成为和枫一样的见习佣兵。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对他们赞叹有加,但实际上包括当事人在内的全部人都知道这两个见习剑士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无所事事地镇守在朗姆村门口的枫又一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擦掉眼角泪花的少年强打起精神,继续睡眼惺忪地望向消失在森林深处的小路。虽然枫讨厌无故杀人,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放任库斯娜行凶或许是个极好的主意,至少他现在就能够享受悠闲的发呆时光。近一个月来,白昼时间段过来找打的人就明显减少了好几倍,甚至有一两个星期连人影都没有。或许‘自由骑士’的臭名声在威吓方面还能有一点作用,再加上晚上某个见人就杀的疯子,能够从此让讨厌的‘精灵猎手’都滚蛋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中午过后,村长给枫带来了一壶用新鲜蜂蜜冲泡的蜜水。炎炎夏日,就算成日坐在树荫底下,也无法抵挡暑气对身体的侵害。这时候如果能够喝上一杯浓淡正好的蜜水,那无异于是雪中送炭,扶危济困。虽然老头子关爱孙子是好事,但老年人喜欢的唠唠叨叨枫可一点都不喜欢。也许正是瞅准了这一点,老耶利贝特才每天都不厌其烦地给枫送水,大有‘你喝了我的水,就该听我罗嗦几句’之意。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万般无奈的枫只得拉长了脸,将老头子最爱扯的家常一字不落地听下去。

忽然老耶利贝特大手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一样急切地说:“哦对了对了,忘了跟你说了,那个被库斯娜带回来的年轻人刚才醒了。”

“是么……然后他是谁?也是精灵猎手吗?”枫的语气却是一样的平淡,甚至于提起禁词都不带一丝别样神采。

“这个不知道。”

“为什么?”

“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吧,他一边喊着‘不要杀我’一边突然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库斯娜,结果他又吓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毛病?”

“老头子我也不知道,不然你去看看?没准就是来找你的。”

“这不可能的,或许这个世界从半年前就没有‘自由骑士’这号人物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枫在树荫处找了个地方舒服地坐下,双眼却依旧没有离开那条小路的尽头。

“你这孩子……”摇着头的老村长踱至那棵小树的背后,轻轻地将自己有些佝偻的背脊贴上笔直而倾斜了一点的树干。“枫,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枫就怀疑是不是阿莉娅这家伙偷偷走漏了消息,正要发问,却听自己的爷爷缓慢地说:“不用怀疑阿莉娅了,她什么都没说,当然库斯娜也没说。”

在内心中斗争了不长的时间,枫终于还是低着头,沉着嗓子应答了一句:“嗯……”

微笑着说果然如此的老人复问道:“理由我大概能猜到,是因为雇主要杀人吧?不过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没什么。”憋着一张凝固起来的脸,枫一字一顿地说:“只不过是出手打伤了雇主罢了。”

听到这种破天荒的理由,耶利贝特并未露出除了安详之外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果然在停顿了几秒钟后,老人轻轻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摇头说:“还真是有你的作风啊。只要不愿意的事,不管怎么胁迫你都不会听从。而一旦是你认定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会一样勇往直前。”换了口气后,他接着说,“这样就好了。半年的修养或许已经足够了吧,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这个国家来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不曾迷茫过,那不管是阳光道还是独木桥,你都应该接着走下去。如果累了,那就回来吧,就算全世界都不接纳你,也别忘了朗姆村是你永远的家。”

“爷爷,我……”略有所思的枫显露出一幅举棋不定的面容,如果这要让第二个人看到非得吓一跳不可。然而矗立在绿树背后的那名老者却是唯一一个不会耻笑他的人。同时也只有在爷爷的面前,枫才敢放松自己,任凭内心深处的痛楚释放出来。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今晚,你就想让她看着你这样的哭脸吗?”

随着老村长说出的这句话,枫脸上的扭曲越来越明显,甚至于五官都快要挤到了一起。就算是个实力强大的‘自由骑士’,枫·卡雷拉斯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子。源自于整个世界的巨大压力,就算是大人也无法用自己的双肩承受,更何况是一个失去了三条肢体的少年?无助、孤寂、委屈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一直被‘自由骑士’强行压制着,而‘卡雷拉斯’永远只能呆在内心的深处,不断接受着来自外界痛苦的洗礼。然而这些情绪终于在半年后的今天得到了释放。名为枫的普通少年缓缓把脑袋埋在相互环抱的双臂上,让难以止歇的透明液体悄悄地从脸颊上滑过。

无论是年幼时起调皮捣蛋的枫、还是成长时期懵懂无知的枫、亦或是青年时期风光无限的枫、哪怕是现在冲撞了整个世界的无助的枫都是同一个人,也都是老耶利贝特的宝贝孙子。背对着自己的孙子,老人的嘴角露出满是慈爱的微笑。等到那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消失了以后,他才继续说道:“想笑的时候就笑吧,想哭的时候就哭吧,别憋坏了身子。”

“嗯……”

“好,好……”

沉稳而轻柔的声音传进枫的耳朵里,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是阿莉娅安抚塞恩时体会到的心安一样。这就是包容,就是幸福,是家庭的温馨,也是天神赐予智慧型生命最伟大的力量。犯错的时候给予批评、成功的时候给予奖赏、开心的时候给予笑脸、难过的时候给予安慰。被无数人所无视甚至于厌恶的东西不是垃圾,而是家人的关怀。

到了现在,老人才从树后转出,正好迎上忙于摸干眼泪的枫。爷爷仍旧微笑,孙子却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为了不让枫为难,老耶利贝特连忙岔开话题说:“枫,你去看看那个陌生人吧,门口有我帮你看着,遇到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嗯!”用力地点了点头,枫急忙麻利地爬起身,向着爷爷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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