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过去，餐厅没剩下什么人，只有寥寥几位冒险者还在享用面条。
放松下来的米兰达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做着保洁工作。
埃文也没继续站在后厨，而是待在了前台翻看起使用过半的账本，试图理解人类的记录方式。
有点难度。
至少埃文没见过这种记录方式。
“阿——文！”
花方雀跃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解放了埃文的专注。
埃文瞥了眼餐厅大门正上方的时钟，不多不少，正好一小时。
这衣服换得有够久的。
“说吧，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哒？”
从楼梯飞出来的花方左手按在地面，摆着一副跟自己严重不符的姿势，自娱自乐地耍着帅。
埃文说不出话。
花方的动作就好比从城墙上高高跃起，往地面刺下那可以击退无数敌军的必杀一剑。
这个动作随便换个身着盔甲的人来做，无论性别，埃文都会觉得还说得过去。
但花方穿着连衣裙。
落下时，那几乎掀到胸口的裙摆实在是无法让人与帅联想到一起。
好在除了埃文，没人看到花方的灯笼裤。
“漏了。”
埃文不平不淡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他便从花方舔舐嘴唇的动作读出了“故意”的意思。
是本王多虑了。
花方就是一位投错种族的魅魔。
于是埃文不再废话，直奔主题，告知了花方现在的情况：“需要进货，厨房没有肉了。”
“连鱼都没了吗？”
听到这个信息的花方显然有些惊讶。
“总之随便买点回来都行，不然晚餐可能要供应不下去了。”
埃文点头。
后院他去过，鱼的确没有。
但凡还有剩一条，靠那独苗熬汤作为辅料来补齐自己水平的下限，午餐时也不至于有人发牢骚。
不过说起来，后院那个池塘拿来养鱼着实有些可惜，埃文认为完全可以改造成一汪露天温泉。
“好说好说，交给姐姐，要哪些？要多少？”
花方大大咧咧地决定自己去解决这一难题，没有丁点为难的样子。
埃文粗略估计了一番：“肉的种类倒是没什么要求，至于重量——我想30磅就可以应付今晚了。”
“不多备点吗？”
“可以，只要你拿得动。”
“嘁。”
花方撇嘴表示不满。
不过一码归一码，花方还是拖了个篓筐前去购买食材。
餐厅恢复了平静。
埃文就坐在柜台后，继续理解着那一份奇怪的账本。
米兰达则躲到了后院，不知干些什么。
埃文倒也没管，反正下午没什么人。
偶尔进来的，也只是讨要杯喝的就离开，完全不需要埃文大费周章去料理食物。
很清闲。
这个下午过得很清闲。
埃文喜欢这样，他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出错。
直到花方回来，埃文都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满意。
“我回来了——”
花方的声音从后院悠悠传来。
瞄了眼空荡荡的前厅，埃文起身走向后院。
他想看看买来的肉类都有哪些。
然而，刚刚踏入后院，埃文就看到了跌坐在地，尾巴倒竖，身体剧烈颤抖，媚容哭泣的米兰达。
以及一把插在地上，闪着耀眼光芒的长剑。
长剑浑身被光芒包裹，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仿佛就是用光芒凝聚而成的光之剑。
此刻没有烈阳，云彩好好执行着遮蔽的作用。
那不可能是反光。
即便是一直表现出尽在掌握的埃文，此刻也不再淡定了。
他开启魔眼，依然无法消除长剑上的光芒，相反，那光芒在魔眼开启的霎那更加璀璨，无数的光线化作利剑，刺痛着埃文的魔眼。
埃文不得不解除魔眼状态，免得受到更大的伤害。
毫无疑问，这是把对魔宝具。
“这把剑哪摸的？”
埃文询问起正舒展身体的花方，他现在怀疑自己这位小主人要搞事情了。
“哦，这就是我的佩剑。”
花方平常地回答，听不出有什么其他想法：“有段时间没用了。”
“可它看起来是专门对我们魔族的。”
“啊对，就是专门对付你们种族的。”花方毫不掩饰：“勇者之剑不对魔特攻，还能叫勇者之剑吗？”
信息在埃文的头脑里发生了爆炸。
埃文认为自己需要冷静。
冷静——
冷静……
冷静个鬼！
现在的处境，岂不是他堂堂魔王，被一个勇者买下当奴隶了？
多少有点丢魔。
在埃文思考现在出手算是保护魔族尊严还是丢掉魔族脸面时，花方声音又响了起来：
“啊，你们放心，我没打算继续做勇者。”
这下埃文和米兰达全愣住了。
花方继续吐槽着，声音里有明显的怨气：
“我来这都好几年了，从来没有教会找过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皇子皇女寻找勇者搞个悬赏啥的，切，一点仪式感都没有，我凭啥去当嘛？”
有没有一种可能，勇者要自己去通过选拔考核？
埃文很想这么说，但现在他不太想开口。
除去魔王被勇者当奴隶这一层外，他还想知道为什么勇者会是个如此工口的人族少女。
如果勇者是按神明的喜好选定的，那人类的神明是不是在开派对？
还是他们魔族信奉的古神已经悄悄入侵成功，人类神明已经沉溺其中？
咦？
这么一想，那他埃文只要继续示弱，等古神完全同化人类的神明，一切不就结束了吗？
到时候就算花方是勇者，没了力量来源也无济于事啊。
埃文觉得自己琢磨出了一条正确的，还不会违背魔王职责的道路。
“当然啦，阿文这——么帅，姐姐我怎么舍得呢？”
在埃文的思绪快要飘出世界的时候，正常不过三秒的花方又一次面露痴态。
算是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埃文感到放松。
他第一次觉得这副面孔的花方很有安全感。
起码这个状态的花方只是要他的肉体。
一想到古神大人都把人类女神虏获到能选出这样的勇者了，埃文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一下。
稍稍附和了花方几句，埃文简单确认了一下肉的种类后，便抱起不能行动的米兰达返回了餐厅。
晚餐时间快到了，前厅不能没有人。
况且那把勇者之剑对他们魔族实在是折磨。
手臂被绷直的棉线刮一下，没什么。
如果一直刮呢？
如果被刮的不是手臂，是无法自主触碰的内心呢？
离远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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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开始向橘红过渡，午后即将被夜晚取代。
后院的池塘在和风下泛起微波，花方的倒影一时支离破碎，只剩那圈孤单的轮廓，艰难地维持着倒影破损的核心。
完全告诉他人，还是做不到啊……
花方的白瞳流过一丝落寞。
不做勇者不假，但说因为没有仪式感，那是扯淡。
好在埃文与米兰达信了。
花方穿越而来，手握系统，本该按部就班，踏上旅途，最后剑指魔王。
但某一天，她打开系统界面时，只看到了几个阿拉伯数字与英文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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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还在，她却再也不能使用这个便利，去查看其他人的数值多高，去判断分支抉择的成功率在多少。
也不再有恰到好处的指引，告诉她如何前进，完成这条属于她的游戏主线。
花方退缩了。
她担心自己选错了路，就再也无法醒来。
她不敢尝试，没了系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读档重来。
明朗的未来布上阴霾，被未知的雨幕掩盖。
本该属于她的，重活一世的未来，开始模糊不清，飘忽不定。
“主人！哥让我来问问主人有没有买牛肉！”
米兰达小跑着返了回来，但又远远地停住了脚步，神情里写着害怕。
剑还在，只是没了光芒。
对魔族的威胁却没有消失。
还能放弃多久呢？
花方不知道。
“买了，你先回去，我清洗一下拿进去。”
花方又一次把情绪埋回了心底。
收剑，念咒，水流，风扬，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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