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滞空，云过匆匆，光秃秃的树干被狂风撕扯，在黑夜中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魔。男人裹紧身上的衣物慢步行走，不停地呼出热气。他看向路口，那里的路灯坏了，前方漆黑一片，环顾四周马路上空无一人。男人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微弱的亮光照亮脚下的路，边走边回忆着这段路况。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回来了，自从父母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入这个村子，也许它已经不存在了。过了弯路口，他走到桥上定睛看向南方，远处稀稀疏疏的灯光告诉他村子还在。这个桥应该换过了，桥沿比以前高了不少。男人用手机灯光照向河边，本应布满垃圾的河边只有一个禁止游泳的牌子。村子变了不少啊！男人继续行走在这熟悉而陌生的马路上，灯光越来越近。冷风剐蹭着他的面庞，他的耳朵有些难受，鼻子也不通气，嘴刚打开冷风就惯了进来，喉咙瞬间吸了一股凉气，他难受极了。男人忍住煎熬，终于走到了村口。荒废的猪圈旁边种着一排竹子，遮住了弯路，他顺着这排竹子过了弯路，一声犬吠忽然响起，随后引来越来越多的犬吠。男人皱起了眉头，这村东还是这么多狗啊！他从小就讨厌来村东，因为太多大狗了。男人环顾四周，在路旁捡起了一根木棍，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庆新的是这些大狗都被链子拴住了，男人有惊无险的过了村东，在路过下坡路的小店铺时，一群老人正在那里打麻将打扑克。一个老人叼着烟看到男人走来怔了怔，随后他惊讶地开口道:“郦轩？”老人的话让众人停下动作，纷纷抬起头看向男子。
男人咧嘴笑了笑，吐出一口热气说道:“大爷，是我！我回来了！”
“啊！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猛得站了起来，走到郦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梁啊！你这侄子回来了，这牌你是打不了，我接着吧！你去忙活去吧！”
“锦梁啊！你侄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叔侄就好好聚聚吧！”
郦锦梁笑道:“我就不陪你们耍了，你们慢慢玩吧！轩儿，还没吃饭吧！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啊！”
郦轩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回来的太晚了，怕打扰到你们！也没有多远，就当散步了。”
郦锦梁听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去城里打拼了，这一去就不知道多久回来啊！你是这样，你哥也是这样，你三堂哥倒是可以，把老二给接了过去。”
郦轩听到三堂哥后怔了怔，三堂哥一直是邻居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优异，大学也考了一个不错的专业，只不过二大爷家和自己家矛盾重重，他小时候是有些怕三堂哥的，也不怎么与他说话，几次说话还是闹矛盾，那几次自己可被他欺负的够呛。不过后来成年后都出去工作，也就没见过了。
郦锦梁看到低头沉思的郦轩，也明白了他们家的矛盾，也不再说什么了。郦轩一路上都在观察四周，村子比以前更冷清了，借着手机灯光，他发现不少房屋紧缩的铁门上锈迹斑斑。
郦锦梁看到郦轩的动作后说道:“村里的小年轻都去城里讨生活了，没多少人咯！”
郦轩点了点头，回头看着黑夜中的村子，它垂垂老矣，不知何时会死在某个冬夜里。
郦锦梁带着郦轩来到了村东口，打开电灯，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院子，他打开厨房门对着郦轩说道:“轩儿，你先进屋坐一会，我给你热热牛肉汤。”
郦轩静静的看着这熟悉的院子，儿时的他很喜欢在小院子里开着灯光与小伙伴们一块玩耍，和家人们一起吃饭，这让他觉得很温馨。如今他再身临小院，心中却只觉得冷清。
“牛肉汤好咯！轩儿趁热吃吧！”郦锦梁将牛肉汤放到桌上，又从厨房里拿出两块热气腾腾的馒头。
大爷家的牛肉汤还是那味，细粉加大白菜偏咸，几根葱条与生姜，没有多余的材料。即使如此，郦轩吃得依旧很香，他确实饿了。
郦锦梁看着郦轩狼吞虎咽的模样，欣慰的笑道:“家里也没啥人了！你俩哥都出去了，今儿过年应该是得回来了，那时候村里就应该热闹些了。轩儿，以后有空的话就回来看看吧！你家也没人住了，估计落了一层灰，今晚就在大爷家住吧！正好，也让屋里多些人气。在外面别把自己忙坏了，有啥事就跟大爷说。”
郦轩看着热情的大爷，满发霜染，额头布满皱纹，内心不禁感慨大爷变化之大！喝完汤后，郦轩想要把碗刷了，但郦锦梁却让郦轩坐在那，自己去把碗刷了。郦锦梁刷完后又从被橱里找了床厚被子，给郦轩铺床。看着忙里忙外的大爷，郦轩开口道:“大爷，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郦锦梁停下动作抬头盯着郦轩，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后开口问道:“轩儿，你是不是外面遇到困难了，村里不好讨活，怎么就想在村里扎根了呢？”
郦轩看着惊讶的大爷，安慰道:“没遇到什么困难，就是想在村里住下，安静踏实。我在村里也不耽误我工作。”
“真没啥问题吗？有事就跟大爷说。”
“真没啥问题！大爷你就放心吧！”郦轩安慰道。
郦锦梁点点头，又继续开始铺床，嘴里还说着“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郦轩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乌黑一片的天空，脑海里浮现起曾经的时光，时针滴滴答答的响着，屋里静悄悄的。时间仿佛有些黏稠，郦轩感到有些难过胸口沉闷，他讨厌时针那滴滴答答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0:32。唉！郦轩沉沉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右臂搭在额头上，回想着曾经的一切。郦轩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那夜他梦到过去。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了郦轩的面孔上，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侧头看向时针，才7:23。郦轩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清冷的空气钻进被窝，让他打了个冷颤瞬间清醒起来。郦轩连忙穿好衣物，走出门外。
“醒啦！来，这是我从小店里给你买的牙刷。”郦锦梁说道。
“麻烦你了，大爷。”
“这有啥麻烦的，热水在暖瓶里。”郦锦梁指着一个暖瓶说道。
郦轩洗漱后吃完早饭，跟大爷说了一声后回家了。看着布满锈迹的铁门，郦轩心里五味杂陈，随着一阵“咔咔咔”声，门打开了，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郦轩挥手扇了扇周围的灰尘，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让他心里愈发难过，眼眶也湿润起来。
忙活了一上午后，郦轩终于打扫完了一楼，随后找了个椅子坐在院中晒着阳光，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十分舒适，让人昏昏欲睡。
“轩儿？轩儿？”郦轩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他，睁开朦胧双眼，发现是大爷在喊他。
“怎么了？大爷？”
“这不是做好午饭一直等不来你嘛！打了电话也没人接，就过来看看，发现你在这睡着了。风冷，会着凉的，吃完饭去床上睡吧！”
“麻烦大爷了！”郦轩歉意地说道。
“有啥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郦锦梁摆摆手说道。
郦轩吃完饭后又走到院子里，那根老树还在。郦轩走到老树前，抚摸着它斑驳的皮肤。老树向后倾斜弯曲，儿时的郦轩经常靠在树上，看着远处的夕阳。郦轩背靠老树缓缓坐下，就像从前一样，夕阳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鲜红一片，浸染了天边碎裂的云朵，真的很美。如果就是这样离去，那么也不是那么遗憾了！郦轩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抬起头又看了看远处的夕阳，那么多年了，只有你没变啊！
郦锦梁做好晚饭后就给郦轩打电话了，又是没人接。无奈的他又向郦轩家走去，看到郦轩靠在树上后，又以为郦轩睡着了。他走到郦轩旁边轻声唤道:“轩儿，轩儿，醒醒。”
郦锦梁怎么唤，郦轩就是不醒，郦锦梁有些紧张，难道是生病了？他抬手往郦轩额头上摸了摸，好凉！郦锦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放在郦轩的鼻孔，没气了！
郦轩死了，村里人热闹起来，都聚集在了郦轩家里。入冬前他们都还在猜测谁会先捱不过这个冬天，没想到会是一个回村的后背。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接走了郦轩。
葬礼上，郦锦梁在郦轩的棺木前寂寞无声，他明白了郦轩为什么自杀，也明白了为什么郦轩说不离开了。落叶归根，狐死首丘，轩儿是恋家的。在这个全是老人的葬礼上，一个年轻女子异常显眼，她是今天来到的，看到郦轩后趴在棺木前失声痛哭。郦锦梁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明白女人跟轩儿是什么关系。冬天的风真冷啊！
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疼，郦轩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刺眼的光芒让他又眯上双眼。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郦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幼小且满是冻疮。这是梦吗？就在郦轩发呆时，后脑勺忽然被拍了一巴掌。郦轩吃痛，扭头看去，一个孩童鼻尖通红满脸冻疮，笑嘻嘻的说道:“郦轩，你睡傻了？在这树上一靠就睡过去了，你是猪吗？”
郦轩摸了摸疼痛的后脑勺，没有理会旁边的男孩，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他猛然站了起来，向家狂奔。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只不过更加有人气味。郦轩跑进屋内，找遍整个屋子都没有发现一个人，他愈发焦急，正在此刻，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郦轩跑出门外，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他不顾一切扑在了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轩儿？是谁欺负你了吗？”女人焦急的问道。
郦轩听到这日夜思念的声音后哭得更凶了，这让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安慰起郦轩:“不哭！不哭！没事，妈在这呢！”
“我好想你啊！妈！”郦轩抽泣的说道。
“没事的，妈在这。”女人轻轻拍打郦轩的背部，安慰道。
郦轩贪婪的享受着母亲怀中的温暖，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风停止了吹动，阳光洒在这对母子身上，温暖如春。
东君香暗唤新春，客梦人间假亦真。醉笑三千繁琐事，年年岁岁扰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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