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鹤……
这个掷地有声的名字,属于曾经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是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连他本人都快忘了;
几曾何时,他也是灵门宗的一代天骄……
三属性灵根、天生脉短,他的资质不算好,甚至属于比较差的那一类,有无法弥补的先天缺陷;
但他却是宗门上一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天才剑修,一度被人以“谪仙”唤之。
父母都是魔修领地上的奴工,两个姐姐也被带走做了活祭,而他直到12岁,才被正道修士解救。
魔修领地上长大的他,年轻时一直相信实力至上的价值观;
同时也下定决心,要用手中的剑,斩尽世间悲伤与罪恶……
于是一心求剑问道,旁无杂念,结丹期时,剑术便已登峰造极,号“秋芜道人”;
他所追求的,是极致的锋利,万事万物皆有终末,剑刃就应指向衰亡,如火如荼,无坚不摧。
而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的剑意,威力强大到以至于被整个正道仙门忌惮;
其最强的一剑,一旦使出,连剑身都会灼蚀殆尽,化为一团死灰,即便是来自九天的仙剑,也承受不住……
这一剑,名曰——兰烬。
哪怕洞虚期的大能者,想打出这一剑的威力,也得费不少劲,民间小说都不敢写得那么离谱……
如今,元婴圆满的李长鹤已成为长老,坐镇剑鸣堂第三席,也就是李千玄等人口中的三长老。
可悟得兰烬剑意时,李长鹤还只是金丹期的修为,若是等他元婴、出窍、分神,那还了得?
正道修士纷纷对李长鹤提出质疑,认为“兰烬剑意”会对天下太平构成威胁。
而李长鹤却认为,兵无罪,罪在人,只要执剑者心存正道,便能平四方,安天下!
每当想起自己悲惨的童年、两位痛苦死去的姐姐,他都会暗自许诺——
自己的剑下,不会再有那样的悲剧,让天下每一个孩子,都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可惜,天意不如人愿,14年前一场诛魔大战的爆发,让李长鹤彻底崩溃,再也握不住剑……
那一日,占星卜算,启告了“饕餮咒印”适格者的出现,天降异象;
三长老李长鹤,带人前去“魔印寺”讨伐,却被一道封印的铜墙铁壁,拦住了去路。
墙背后通往地宫深处,那里有必须拯救的人、必须阻止的灾难……而且时间紧迫;
再三考虑后,李长鹤拔出准备好的“伪仙剑”,兰烬一剑,道极成灰!
可谁也没想到,在这堵墙的背后,竟然是魔修在“饕餮咒印”的试验中,留下来的144名孩童;
这些被追捕、拼命想要离开魔窟的孩子,竭尽全力才逃到这死路的尽头,被这堵绝望的墙壁拦下;
墙壁随着伪仙剑一同化为灰烬,呈现在李长鹤面前的,是满地被剑意焚焦的尸体。
那一刻,李长鹤剑心已死。
他明知自己的剑下,不可能有生还者,但还是疯了似的,徒手抱起每一具尸体……
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孩子的求救声,而回应他的,只有144份被他亲手碾碎的希望。
热腾腾的余温,带着上百名孩童的灵魂缓缓升空,绝望崩溃的李长鹤跪在尸骸间,痛苦地哀嚎,哭得撕心裂肺……
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尽管弟子们都在安慰他,这不是他的错,都是魔修故意而为,若不斩尽天下奸邪,这样的悲剧只会更多!
但这满地的尸体,都是不争的事实,自己的剑,究竟保护了谁?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三长老名下弟子,刚好共计144名;
虽然其中大部分弟子,在此之前就已经留在了过去,但三长老还是不禁会想……
难道这都是自己犯下的罪?可为什么自己的罪过,要让这些孩子去背负?
最后这14年,剩下的弟子们,也一一离去,三长老李长鹤,几乎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
那毁天灭地的兰烬剑意,再也无人提及。
不过,绝望中仍留有些许希望……
当时那些残破的尸体,只能整理出143具……会不会……有人活了下来?
哪怕一个也好!哪怕自己剑,只救下一个孩子……
终于,四年前的又一次诛魔行动时,李长鹤如愿以偿,找到了最后的救赎;
魔印寺,饕餮名录,第144位孩子——
“从今以后,你就叫李千玄吧……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
李千玄恢复意识时,已经杵着腿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了。
怎么从湖里游上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就像喝酒喝断片了一样……
“……醒了?”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头一看,上官鹿梦抱着一只腿坐在石头上,李千玄这才想起,自己是被她拽上来的……
“谢谢……”
“新生的神话才刚刚开始,你就已经陷入绝望了?”
听到鹿梦的嘘声,李千玄有些愧疚地撇过头,犹豫了一会,才倔犟地反驳道:
“不……不过是小灾小难,我会……跨过去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着手上那枚血肉模糊的戒指,无力与心酸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
尽管自己在不停地安慰着内心,告诉自己总会有新的希望出现!
可潮湿的衣服冷冰地包裹着身体,把所有看得见的希望,都拉的无比遥远……
最后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还是咬着嘴唇,不争气地憋着声哭了。
鹿梦冷笑了一声:
“嘴硬……刚才落入湖中的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李千玄也没再反驳,若不是她把自己拉上来,修为尽失的自己,或许已经选择就这样死在湖中了。
“现在哭太早了,还没有结束……”
鹿梦似乎在鼓励李千玄,说完起身准备离开,但又突然回过头,补充道:
“我说的是……你即将面对的苦痛。”
片刻之后,雨停了,可依旧乌云密布。
李千玄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失魂落魄的样子如同行尸走肉;
脚下是湖边的碎石滩,远处的山脚下挂满了灯火,有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
在那里,至少苏沐寒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总会有办法的……
李千玄一边念着,一边朝宿舍走去,他不敢低头看手上的戒指,只想回去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变成一场梦……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的墓园旁。
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三长老?那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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