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许多学生骚首弄姿,都个自在做小动作,或交头接耳,根本没认真听讲。
而老学究并没在乎学生们在干啥,自顾自摇头晃脑的念念有词,管你是否听入耳。
也许,他也看不太清楚下面的实际状况。
只见他将课本凑到眼前约十公分位置,坐在讲台上细眯着眼睛继续开讲: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至壮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唉,血气既衰,戒之在德。”
然后,他停顿下来微微抬起长长的头来,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向下面扫了扫,逐深入解释说道:
“血气为何物啊?人之所生之根本,就是说,一个人有血有气才能活下去,就得需要调和身体,要三戒……”
突然,一名长得胖乎乎,脸上满是粉刺的学生,举手道:
“请问先生,什么是戒色?”
他叫费孝良,同县谢桥乡保长,费映鹤之子。
“哈哈…”下面挤眉弄眼的哄堂大笑。
“我知道,戒色就是不能亲近女人!”另一个满脸粉刺,年龄偏大的高大男孩,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他叫费孝昌,是费孝良的孪生哥哥。
“哈哈哈哈…”
学子们笑得更大声了,课堂里弥漫着捣蛋而又快活的气氛。
十三至十六周岁之间少年,正处在朦胧的青春发育期,似懂非懂。
被打断了讲课,这位老学究也不生气,只见他轻轻捋着胡须,继续摇头晃脑,“尔等皆为少年,血气未定,不可沾染女色,当戒之!”
神态颇为严肃。
“少年也是男人,男人不近女色,哪来的儿子?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生你讲错了!”费孝昌叫嚷道。
“对对…先生讲错了!”有人响应。
“……”
下面乱哄哄的吵闹,宛如乡镇上的菜市场。
“啪啪啪…”
老学究终于忍不住了,他铁青着脸,用戒尺敲打桌面,怒斥道:
“肃静肃静…老夫讲的戒色,乃指不可沉迷于女色,食色性也,而娶妻生子,实乃人之天性,如何可相提并论?”
石风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发现这班全是男生,以那二个粉刺少年为首,后面跟着起哄。
而只有坐在边上的一名学生,始终埋头在默默看自己的书本。
这名学生衣衫单薄、一脸菜色,他不时地轻轻跺脚搓手,以此让身体增加点热量。
一看便知,他是个可怜的寒门子弟。
“啪啪啪啪啪…安静…安静…”
老学究疯狂敲打着戒尺,嘴里喊叫着,可无济于事,教室里已经乱成一片,根本弹压不下去。
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无奈道:“下面自习,尔等不许乱走,且等下课钟声。”
“哇…呵呵…哦…”
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来了个集体欢呼,接下来干脆离开座位,彼此相互打闹不止。
老学究似乎无力管束,也懒得理会这些富家的捣蛋学生,他眯着眼扫过去,发现了那位寒门学子,本已沮丧的嘴脸,一下子有了丝笑容。
他慢慢走到那位学生面前,用很友善的口吻说道:“许茂才,你上前来…来讲台…”
那位叫许茂才的学子,立即起身跟着先生过去到讲台,微微低头躬身作揖,态度十分恭敬,“请问先生,您有何教诲?”
老学究柔声询问道:“今日所讲之内容,你可曾明白?”
“学生听明白了。”许茂才点了头点说道。
尽管如此,老学究还是强调道:
“孔子所云之三戒,主要是戒色,但并非理解为寻常的杜绝,而是要克制心中之欲。”
“血气方刚,便是人之欲望所指。圣人同于人者,乃血气耳,圣人异于人者,乃志气耳。你要学做圣人,养志气而克血气,方能有一番作为。”
许茂才蹙眉思索片刻,疑惑道:“可先生曾经说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血气。”
老学究点头笑言道:
“老夫今日所指的血气,乃人之欲望耳,而克制血气,便是克制人之欲望,指贪欲。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血气,此乃人之血性、骨气耳。与人无妄而发生争斗,实乃意气之争,并非血性之争耳。”
说罢,老学究留着长指甲的手,朝堂下一指,鄙夷道:
“此等顽劣之辈,便是血气过旺而血性全无也。你要好生读书,不要与之争斗,莫要辜负自己的寒窗苦读,父母的殷切期望。但也不可失血性,不可无傲骨。”
许茂才听罢脸色一凝,连忙深深作揖,“多谢先生教诲,学生铭记!”
“……”
教室里依旧是乱哄哄打闹成片,而老学究基本视而不见,只给那位寒门学子,在讲台北开起了小灶。
“当当当…”
轻脆的铜钟敲响。
“哦哦…”
二十几名学生欢呼着,呼啦啦涌出教室。
陈天华掏出怀表一瞧,上午十一点过半钟,应该是进入午餐时间。
果然,从各教室里出来的学子们,瞬间就分成二部分。
一部分学子急匆匆走出学堂大门,估计家比较近,或就在镇上,当然是直接跑回家去吃饭。
而大部分学子则都奔往食堂,因为他们属于寄宿生,或者是早出晚归的走读生,只在食堂里吃中饭。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学子,他们虽是走读生,中午自带饭食,中午就找个有太阳光照射的地方,稍微暖和点去吃食。
陈天华离开窗户,正准备去第一间教室找小妹幼娟,发现那位寒门学子许茂才,捂着书包从教室里慌忙逃出,向亭廊方向奔走。
刚奔上廊道没几步,就被班上五六个胖大的同学堵住了,领头的当然是脸上长满粉刺的费家孪生兄弟。
许茂才缩着身子一声不吭,低着头转身欲走,立即被费孝昌给拽拉了回来,六个少年将其围在中间推来攘去。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陈天华,本想上前去干涉解围,但又觉得不妥。
他算是个成年人了,冲进去难免发生扯拉,被说成殴打未成年学子,这顶帽子扣上去可不好呵。
不小心撂到个把学子,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正在傍徨之中,忽然,他瞥见老学究腋下夹着课本,手里拿着戒尺,低着头颤巍巍离开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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