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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生姜还是老的辣

16——20 生姜还是老的辣

十六、生姜还是老的辣

听到沈天龙被拘留的消息后,一向遇事不慌的谷立志也沉不住气了。最近以来,宁川市委狠抓反腐倡廉,已动了真格的,几个曾经有影响的人物已被绳之以法。而且,反腐倡廉活动仍在层层深入,沈天龙被拘留,对他谷立志来说无异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早就听说沈天龙嘴不稳,果然出事了,他真后悔那天晚上收了沈天龙二万元现金,说不准就要在这上面翻船。哎,自己那天怎么就糊涂了。

那天夜里,沈天龙夹着一个皮包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他把沈天龙让进客厅,泡了一杯茶便靠在沙发上不作声。

沈天龙喝了两杯茶,然后感动地说,承蒙谷股长帮忙,支持我们厂,才使我们有了转机。

谷立志敷衍地说,应该的应该的,支持企业发展,也是我们的责任。

沈天龙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皮包打开,取出报纸包着的二万元现金,放到茶几上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表达我们厂的一点心意。

谷立志是何等样人,一看便心中有数了,装着一本正经地说,沈厂长,不要这样,你带回去,哪能这样搞呢?

沈天龙一怔,该不会是嫌少了吧?那厚厚的一叠钱,他应该猜得出来。要么是故意做做样子,或者说心中有顾虑,怕还有别人知道此事。便说,这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谷立志口气有点松动地说,沈厂长还是带回去吧,如果张扬出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果然是有顾虑,沈天龙慷慨地说,谷股长尽管放心,我沈天龙就是做牢也不会说出此事,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谷立志两个眼珠在镜片后面转动着,看来这沈天龙的确是诚心诚意,他和章正强又是老同学,估计不会出什么差错,收就收下吧,看那厚厚的一叠钞钞票至少有几万元。看来这沈天龙还算是个明白人,今后还可以与他合作。想到这里便说,那就先放这儿吧,下不为例。金钱的诱惑力还是巨大的,谷立志那颗贪娈的心终于向金钱倾斜了。

沈天龙心里当然明白,那下不为例实际上就是以此为例,便见好就收地站起来说,知道知道,谷股长,打扰你了,厂里事多,我得走了。谷立志把沈天龙送出门外时还关照了一句:这事就到此为止。

沈天龙笑笑说,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门在沈天龙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伪君子!

谷立志现在后悔了,沈天龙会不会说出去呢?如果他顶不住压力交待出来,自己岂不是构成了受贿罪?虽然那二万元现金还原封未动地放在保险箱里,随时可以送还,但问题是,检察院如果顺藤摸瓜,再查出他另外一些问题,那就真得去吃八大辆了。沈天龙啊沈天龙,改革开放的年代,你怎么就办不好事呢?自己翻了船还要牵连别人。以往每逢星期天,谷立志总是和玲玲一起带儿子到岳父家去玩。这个星期天他没去,可是在家中还是坐立不安,想来想去只好骑上自行车,去找父亲商量对策。

谷有礼正在院子里浇花,嘴里叼着一支烟。这是他平生的两大爱好:抽烟和养花。他知道自己在仕途上没有希望了,弄到一个副局级也就算到顶了,便钟情于花草,也算是一种修身养性吧。他的院子不大,花的品种却不少,有牡丹、芍药、玫瑰、茶花、海棠、君子兰、仙人球、水仙花、天竹草等等,常见的花更是应有尽有,还有两盒郁金香,可谓花中精品。他正在忙得不亦乐乎,见儿子神色不安地回来,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放下水壶和儿子一起来到书房,轻声说,发生了什么事?

谷立志说,沈天龙被拘留了。

谷有礼眉头一皱说,他拘留关你什么事?

谷立志取下眼镜直截了当地说,他在我那里贷款20万,给了我二万元回扣。

谷有礼一听就知情况不妙,阴沉着脸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谷立志说,不知道,沈天龙是一个人到我家来的,他说宁愿自己坐牢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谷有礼瞪了他一眼说,这种人说的话你也相信了?还有什么问题?

谷立志忧虑地说,我担心检察院用沈天龙作突破口顺藤摸瓜查下去。铸件厂送了一台录象机和一台彩电,台商陈登陆送了两万美元,港商朱贵送了10万港币,还有经协公司,那里我是放心的。

谷立志慢慢吸着烟沉默不语,他知道问题是严重的,加在一起受贿几十万元,判刑至少10年以上,谷立志的胆子也太大了。台商和港商好办一些,到时可以赖帐,当务之急是要到铸件厂去做工作,稳住秦厂长,或者叫他尽快把东西拉回去。这样想着便说,你打算怎么办?

谷立志轻轻揉着眼睛说,我怕台商和港商出卖我,想先到他们那里去交个底。

错了!谷有礼目光盯着儿子说,外商先不管他,当务之急是到铸件厂,这是要害。

谷立志一点就通,戴上眼镜说,我马上就去。

不慌,谷有礼沉吟片刻说,你打电话约秦厂长到四川餐馆去谈。

对!谷立志向父亲投去感激的一瞥说,生姜还是老的辣。

谷有礼说,好了,你把自己的事好好想一想吧。吃了中饭再去。

回到父母的身边,谷立志有一种温馨和安全的感觉,他一边帮父亲浇花一边回想着童年的趣事:有一次不小心,他把父亲喜爱的茶花折断了,怕父亲回家要挨打,便把隔壁的一只狗引到院子里来玩,故意使狗破坏几盒海棠弄残几朵玫瑰。父亲回来,把罪过都记在狗身上,怒冲冲地把狗打出了门,只把他骂了几句。他对花不感兴趣,摆弄几盒放在家里的阳台上,纯粹是做做样子。他的职责是管钱,对金钱有浓厚的兴趣,做梦都看到金钱在闪光。

吃过午饭,谷立志便打电话给秦厂长,约好晚上六点在四川餐馆见面。从父亲家出来,他想到经协公司找章正强,猛然想起章正强到广州还未回来,就骑车到文化馆打桌球消磨时间。平时他打桌球总是比别人技高一筹,几乎没付过盘子钱,可是今天他却老是打不准,眼看球要进洞却又滚到一边去了。他在心里骂道,见他妈的鬼,老子是要倒霉了。便不再打,付了盘子费索然无味回到家中。他把电视打开靠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的是一个破案故事片,警车闪着红灯在追踪什么人,可就是追不上一个骑摩托车的坏蛋。电视也在骗人,他想,简直是胡弄观众,抓一个坏蛋要经历那么多曲折,公安干警是吃干饭的?他换了一个频道,也是故事片,一个姑娘和一个有妇之夫幽会,还甜蜜蜜地说,我就是喜欢你,你人好,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那个大款模样的男人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钱袋,不是我人好是钱好。姑娘不高兴了,在他身上揪了一下说,胡说!我才不稀罕你的钱呢,我是……谷立志把电视关了,太没意思,这些电视剧不是破案就是爱情,好象生活中再没有其它故事了。他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等到五点半,便骑上自行车匆匆向四川餐馆赶去。

他在四川餐馆订了一个包间,刚坐下不久,秦厂长就来了。秦厂长是一个大块头,皮肤粗糙性格爽直象一个北方人,见面就问,谷股长,找我来有什么事?只要能办到我一定效劳!

谷立志挥手示意他坐下说,没什么事,请你喝两杯。

秦厂长心中明白,当然不是喝两杯,一定有什么事。他财神菩萨请我喝酒,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便顺水推舟地说,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就陪谷股长喝过痛快。

菜上齐了,谷立志边喝酒边关心地问,厂里情况怎么样?产品销路可打开了?

秦厂长喝干一杯酒说,厂里现在还可以,去年我们赚了50多万。当然这与谷行长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他想起在谷立志手上还有50万贷款,该不会是要我还贷吧?他懊悔刚才话讲快了,便补充说,今年我们又上了一个技改项目,投资几十万,流动资金还是有点紧张。

谷立志微微一笑说,秦厂长还是有办法的,不愧为一员猛将。

秦厂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忙说,哪里哪里,谷股长过奖了。

谷立志眼珠一转若无其事地说,秦厂长,你上次带给我的录相机和彩电,我是付现金还是……

秦厂长奇怪他为什么又提起这事,不是讲好了是送的吗?当时谷立志象征性地付了1000元,他一再推辞不要,可是谷立志板着脸说,你要不收钱,就把东西带回去。他只好收下了,余款5000多元由厂里垫付了。旧事重提,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你不是付钱了吗?我们都已入帐了。

谷立志提醒他说,如果查帐不是有出入吗?

他终于明白了谷股长的心事,慷慨地说,谷股长你放心,我们早把帐做平了,,即使有人来查帐,也决不会牵涉到你谷股长头上。

谷立志的眉舒展开了,轻松地说:秦厂长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来,干杯!

秦厂长仰头一口而尽,抹抹嘴说,谷股长这样支持我们,我们哪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呢?那不是畜生!他想,谷股长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市里正在抓反腐倡廉,难道谷股长暴露了什么把柄?一般来说是不会的,谷股长办事谨慎,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总不至于这一次翻船吧?不管怎么样,我老秦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谷立志由衷地说:我佩服你秦厂长的为人!来,我们今天就喝过痛快。说话的同时又端起了酒杯。

十七、女人的诱惑

何晓阳接到林凤兰的电话,一种复杂的心理矛盾便漫延开来:林凤兰是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第一个恋人,而初恋又是最难以忘怀的,象有一只无形的手,时常在他心底深处搅动起感情的波澜。然而,他们毕竟分开了10年,且又不通音讯。所以初恋又象一个遥远的梦,朦朦胧胧,如烟如雾。而这时谷小燕带着青春的朝气,鲜活而又勇敢地向他走来,象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又奔放。这两个女人都是那么充满魅力,真叫他一时难以取舍。林凤兰在电话里约他星期天到云溪去,她的皮装厂准备试产一部分皮夹克投放市场,请他去作参谋。他虽然答应了,可是心里总觉得愧对林凤兰,尽管他与林凤兰之间没有任何法律约束。他的心灵不得安宁,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已经俘虏了他的半个心。

等到星期天,他还是骑着摩托车前往云溪乡,即使不做情人,朋友还是要做的。一路上他把车速打得很快,但没有带谷小燕去凤鸣山时的激动和兴奋。风在耳边呼呼地响,他超过一辆又一辆货车、客车、三轮车,就象在和谁比赛一样。他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云溪乡,没有去工商所,而是径直到了云溪宾馆。

林凤兰一听到摩托车响,估计是何晓阳来了,便走下楼,一看果然是何晓阳把车停在院子里,就笑着迎上去说,晓阳,你来得真快。何晓阳取下头盔说,不是有一句成语叫归心似箭吗?

只怕你那颗心拴不住,林凤兰依然笑着说,上楼歇会吧。

在林凤兰办公室里,何晓阳喝着热咖啡说,这么快就要试产了,你还真是深圳速度。

林凤兰说,我只建好了一个车间,暂时上一条生产线。

何晓阳问,工人呢?

我在云溪乡招了20多名女工,送到杭州去培训了一个月,已经回来上班了。

何晓阳点燃一支烟说,你叫我来当参谋,可我对皮装一巧不通。

那没关系,林凤兰说,我们设计了几种样式,等会到车间去看后提提意见。

何晓阳说,我讲的可都是外行话,不能算数。

其实林凤兰请何晓阳当参谋是假,想见他是真,同时她还准备好了一套高级皮装送给何晓阳。这段日子,她全力以赴办工厂,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何晓阳的思念便油然而起。她放弃了香港优越的生活条件,甘愿到故乡来投资办厂,真可谓吃尽了千辛万苦,为的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圆一少年时期心中那个梦吗,不就是想与何晓阳团聚吗?在她贴身口袋里有一个精致的皮夹,皮夹里装着一张照片,那是何晓阳在高考前夕送给她的。10多年来,她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多少次在梦中,她与照片上的人**在一起,惊醒后依然是月照空床,免不了黯然神伤。眼前的何晓阳是那么神采奕奕,浑身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息。那气息犹如一股冲击波,冲击得她芳心摇荡。

何晓阳见林凤兰沉浸在某种遐想之中,便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到你车间去看看。

林凤兰背着小皮包说,好吧,那就先到车间去看看吧。下午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基建工地上依然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林凤兰指着一座已建好两层的楼房说,这是办公大楼,要建四层,还有两层就完工了。

办一个厂真不容易,何晓阳由衷地说:不要说你一个女人,就是一个男人,也会累得筋疲力尽。

听了何晓阳的这句话,林凤兰心里充满了温暖,高兴地说,开始是要忙一点,万事开头难嘛,走上正规就好了。

他们走进一个高大的车间,车间里很明亮,十几个姑娘坐在缝纫机前忙碌着。林凤兰带着何晓阳走进隔开的一个小间说,这是样品陈列室,你看看这些皮夹克的款式如何?

何晓阳见几根铁丝上挂着十几套皮夹克,颜色有红、黑、蓝、紫等多种,款式新颖,很耐看。伸手一摸质感很好,便说,你还真有两下子,这种式样新潮、质感好的皮夹克投放到市场上,一定走俏。

林凤兰笑着说,有你这个局长的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何晓阳说,我的话也不是真理,市场竞争是靠质量竞争,有过硬的产品不愁卖不出去。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东西自然有人要。

林凤兰把用塑料袋装着的一件式样新颖的皮夹克递给何晓阳说,这是送给你的,也请你给我们当一个业余广告员。

何晓阳笑着说,那我要付给你多少钱呢?

林凤兰打趣说,你一个月的工资恐怕还不够,我这可是高级皮装,不是面向工薪族的。

何晓阳伸了一下舌头说,你别吓唬我。

我才不会吓唬人呢,林凤兰认真地说,我们暂定价为1800元。要发不离8是不是?

何晓阳说,无功受禄,受之有愧,我不敢收。

林凤兰把塑料袋塞到他手上说,别跟我装象了,今后你就是我们厂聘请的高级顾问。

他们从样品陈列室出来,那些坐在缝纫机后的姑娘们停止了议论,用羡慕、猜疑、审视甚至还有点嫉妒的眼光望着他和林凤兰。

何晓阳说,她们在你这儿能拿多少钱一个月?

林凤兰说,我们是计件工资,如果干得好,一个月可以拿到800元以上吧。

你为地方办了一件实事,何晓阳说,正式投产后,可以解决一大批待业人员。

林凤兰信心十足地说,预计今年年底招收200人,明年扩充到500人,只要市场前景好,明年产值可达到1000万元。

何晓阳赞尝说,到底是女强人,气魄就是不一样。

我算什么女强人,到时候还不是要依靠你。林凤兰说,我们吃午饭去,下午带你玩几个地方。

中餐还是在云溪饭店吃的,四个菜一个汤。何晓阳与她一起喝了一瓶葡萄酒。

吃过午饭,林凤兰到办公室拿了照像机,又带了一些水果,对何晓阳说,我们要爬几座山,中午就不休息了,你行不行?

何晓阳说,没问题,当兵的没其他本事,但是不怕吃苦。

出了云溪小镇,他俩沿着云溪河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深山里进发。已是深秋季节,真是天高气爽。午后的秋阳带给人的是温暖而不是炎热,几只大雁在头顶上飞过,飞向山那边的树林。云溪水在静静地流淌,河滩上有几条牛在吃草,几个牧童坐在一起打扑克。远山上树木葱茏、竹林青翠,历历在目,路边开满星星点点的野菊花和马兰花。何晓阳感觉到秋天的景色真是明净如画。

他们第一站是去看石镜,据《宁国县志》记载:石镜光可照人,心术不正者,其形如弥猴。

石镜在一个山崖边的石壁上,那上面有桌面大的一块光滑如镜。那个山崖叫乌石崖,离云溪10华里。他们不一会就走到了。

何晓阳说,传说这块石镜能照出人心的好坏,我们来检验一下。说着便走到山崖下,对着石镜照起来。说来奇怪,石镜还真能照出人形,虽不十分清晰但也历历可辩。林凤兰跟着走到石镜前,只见石镜里两个人合为一体。林凤兰轻轻地说,这是上帝的安排。

蓦然间,石镜中好象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似乎是一个女人。林凤兰吃惊地问,怎么又多出一个女人,该不会是第三者插足吧?

何晓阳也吃了一惊,难道自己和谷小燕的事被这石镜发现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折光。他把林凤兰拉过来换了一个角度,石镜中的另一个女人消失了,便笑着说,这个第三者是你自己,再不会多心了吧。可是他心中浮出了谷小燕的身影,眼光便忽闪了一下。

林凤兰把照像机拿出来说,这儿风景挺好的,我们合个影吧。乌石崖风景不是很美,但是险峻。石壁高约数丈,顶上有一块巨石,远看就象一只乌鸦。石壁天然而成,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石壁上没有树木也没有花草,突兀而立。

何晓阳说,你把自动快门打好,站到我这里来。

只听咔嚓一声响,照像机留下了他们这个难忘的瞬间。

林凤兰收起照像机说,赶路吧,下一站是仙人塔。

何晓阳说,你知道仙人塔的故事吗?

林凤兰说,不知道,你知道吗?

何晓阳如数家珍地说,仙人塔在治东百里外,座落在山坡之上,传说为仙人所造,距今有五百年矣。明嘉靖年间的《宁国县志》是这样记载的,再上朔五百年,仙人塔就是唐代的建筑了。

林凤兰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晓阳笑着说,因为我有一本《宁国县志》。

仙人塔在云溪河对岸的山上,要过一道长长的独木桥。这种独木桥现在已很难见到,两棵树连结而成,中间也是用树木扎成的桥墩,人走在上面有点象杂技演员踩钢丝,稍不小心就会掉下河去。他们来到独木桥边时,何晓阳伸出一支手说,我牵着你过去吧。

林凤兰摆摆手说,我还没有那么娇嫩呢,你先过去。

何晓阳很轻松地走了过去,林凤兰走到桥中间晃动了一下,险些掉下河去,但她很快恢复平衡,慢慢走过来。

何晓阳说,你吓了我一跳。

林凤兰笑着说,是吗?我要是掉下去了你怎么办?

何晓阳说,学雷锋啊。还能怎么办,跟着跳下去。

他们来到仙人塔前,何晓阳说,你看这仙人塔,建在山顶上,那些大石块是怎么弄上去的呢?至今没有人搞得清楚。

林凤兰吃着水果说,你不是说是仙人造的吗?

何晓阳说,我是乱侃,你可别当真啊。走,到塔顶上去玩玩。

他们沿着塔内的阶梯一级一级往上爬,上到塔顶都累出了汗。在塔顶上向远方眺望,田野河流村庄尽收眼底,好一幅皖南秋景图。

林凤兰靠到何晓阳身上说,我有点累了。

何晓阳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大自然真是神奇,人在大自然面前真是太渺小了。

林凤兰却想着另外的问题: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曾在梦中多少次呼唤过,可是最近以来,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何晓阳似乎又投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但她又不相信,何晓阳不是那种轻浮的人,除非那女人有超凡的吸引力。要是早日与何晓阳结婚,就不用担那么多心思了。可是何晓阳同意吗?想到这里,她就说,晓阳,我想早点结婚吧。

何晓阳一愣,她怎么突然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沉默片刻说:还是等你的工厂正式投产之后再说吧。

林凤兰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试探地说,你是不是还爱着别的女人?

何晓阳第一次说了慌话,没有啊,有谁能喜欢我这个当兵的人呢?只有你这个傻瓜。

林凤兰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说,我们回去吧,天已不早了。

回到宾馆吃过晚饭,林凤兰说,你今天不要走了。她要把自己交给何晓阳,不管今后的生活道路向哪个方向发展,她都要与他白头到老,死而无憾。

何晓阳犹豫了,林凤兰把他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上一次来林凤兰就要把身体交给他,但是他用理智控制了感情,倘若这一次林凤兰执意要与他**怎么办?虽然林凤兰是他的初恋,是他心底时常思念的情人,可是他们毕竟分开了十年啊,这十年的空白能在这短短的几次接触中弥合吗?更何况谷小燕已经走进了他的心中。他沉默了一会说,这样不好吧?我住在这里别人会怎么议论。

林凤兰不高兴地说:何晓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今天你给我说实话,要是不爱我,你就走吧;要是还爱着我,你就留下来。

林凤兰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何晓阳不好再推辞了,便说,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凤兰这才露出笑容说:我相信你是不会变的。

洗过澡后,他们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互相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何晓阳在林凤兰的抚摸中,身上渐渐躁热起来,男性的生命之根悄悄**。林凤兰似乎已感觉到了,轻轻地呼唤着:晓阳,晓阳,我要你……。何晓阳在一股激情的冲击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翻身到林凤兰身上,把男人的武器挺进到那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之中。这是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探险,又象在湛蓝的天空上翱翔,兴奋、紧张、激动、神奇。

当何晓阳那坚挺的生命之根进入体内之初,林凤兰感到一阵阵疼痛,接着疼痛消失,慢慢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象进入一片幽静的花园,又象跳入了一池清凉的塘水,舒服、惬意、缠绵、飘逸。

两颗真诚的心贴到了一起,幸福的汗水流到了一起。林凤兰喘着气说:晓阳,我要你永远爱我,只爱我一个人。何晓阳搂着她心疼地说:凤兰,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有了这种关系,我心中还能装下第二个女人吗?他们就这样诉说着心中的情话,慢慢进入了梦乡。

从此,他们的爱情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十八、神秘的举报人

程远刚要询问怎样和对方取得联系,可是对方却挂断了电话。举报的人是一个不愿暴露身份的女人,好象还很年轻。她说今天夜里有人押送走私的录相机到宁川市,路线是从38号桥过来。这个举报可靠吗?程远把话筒拿在手上发愣:要说不可靠,对方有什么必要开这种玩笑呢?要说可靠,走私的录相机是多少,夜里几点路过?都没说清楚。凭经验他还是相信举报人的,或许举报人有难言之隐,亦或是与此事有牵连,所以不愿暴露身份。他放下话筒便到经检分局找何晓阳。他对何晓阳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十分满意,查处春花牌电冰箱毫不手软,尽管何晓阳与沈天龙是老同学,依然罚款二万元,不询私情。查处经协公司的以高价出售紧俏物资案件也大有进展,程远正在考虑适当的时候派何晓阳进驻。目前社会风气不正,不少干部以权谋私,对当前经济领域里的打击走私斗争起了阻碍作用,甚至连工商局内部也有人知情不报,袒护经协公司。这样想着,程远决定只对何晓阳谈举报的事,不管举报是否属实,他都要何晓阳带人去拦截。

听了程远介绍的情况和分析,何晓阳赞同地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举报人可能是有顾虑。我们吃过晚饭就到38号桥去伏击,不就是一个晚上么,没什么。

程远想了想说,你带四个人去,只说执行任务,不要说具体内容,以免走露风声。

何晓阳点头说,明白。

深秋的夜空繁星满天,一弯新月悬挂在远山的峰顶,象航行在蓝天上的一艘小船。

按照预定的方案,程远与何晓阳带着小马和小吴共6人,分坐两辆三轮摩托,在星光中向38号桥急驰。山风呼呼地吹,寒气袭人。他们却加大油门,在不断起伏的山区公路上颠簸。没用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赶到了38号桥。38号桥地势险要,桥宽3米长10米,横架在几十米高的山涧上,公路顺着山腰蜿蜒伸展,一边是大山,一边是悬崖绝壁。山上林木森森,山下流水淙淙。此处也是宁川市和黄山市的交叉口,事故多发地段。前不久,有一辆货车刹车不灵,司机着了慌,在快过38号桥时,一下翻到悬崖下面去了。下雨天,许多司机不敢在夜里开车走这一段路。

程远观察了一会地形对何晓阳说,我带小马、小王到桥那边去,你们三人埋伏在桥这边,用对讲机联系。

何晓阳考虑到桥那边是第一关,就说,我到桥那边去,程局长你留在这边指挥。

程远摆摆手说,不要争了,就这么定,小马,你把车开过来。

象这样拦截走私不是第一次,他们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去年扣下江西南昌一伙走私团体贩运的一车外烟,曾引来许多麻烦。程远上班,那伙人跟到办公室吵闹;程远下班,他们又跟到程远家中去软磨硬缠。有的人还打电话回去,把老妈、老婆、孩子叫来,企图形成哀兵必胜的局面要回外烟。程远对这一切一概置之不理,坚持以法办事。那伙人黔驴技穷,其中一个大胖子威胁程远说,我坐了十几年牢,现在干个体户,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些外烟上,你们要是全部没收,那我只好准备二进宫。

程远镇定地批阅着文件,对他的威胁不予理睬。

那家伙把劳改释放证和身份证啪地一声掼在程远办公桌上,大声说,你看着办吧,我不走了!

程远放下笔,冷峻的目光射向那个大胖子,一拍桌子说,你想干什么?

胖子在劳改期间领教过这种威严的目光,不免有点胆寒,但依然外强中干地说,我没法活了。

程远站起来,指着他放在桌上的证件说,你立刻把它们收回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胖子顿时象霜打过的菜萎了,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伸手把两证装进口袋。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在程远面前哭着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在走私外烟,把自己的活命钱借给了他们。你就行行好,原谅他们一次吧,不然我就是刮他们的肉也要不到钱哪。

面对这种情况,程远如实地向市里作了汇报,最后罚款3万元把外烟放行了。

这次程远有一个预感,走私录相机或许就与经协公司有关。如果真是那样,即便拦下来,恐怕处理也是很麻烦的。

晚上10点钟以后,公路上便没有多少车来往了。山区的夜一片沉寂,黑黝黝的大山静静矗立在公路两侧,38号桥两端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桥下深涧的水在轰轰地响,就象是飞机在轰鸣。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显得很漫长。程远不时地抬腕看手表,12点、1点,怎么回事?难道是举报人和我们开玩笑?深秋的夜晚寒气袭人,山间弥漫着一层薄雾。程远用对讲机对何晓阳说,0202,我是01,天气凉了,叫同志们把值班大衣穿上。

何晓阳立即回话说,我是02,明白。

吴玉成活动着身体说,他妈的,冷死了。我们守在这干什么?简直是活受罪!

星星渐渐稀疏,月亮也沉到山后面去了。何晓阳他们睡意正浓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达声,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睡意也一扫而光。何晓阳说,大家作好准备,大概是来了。

汽车转过山角,雪亮的车灯直射过来。

对讲机传来程远的声音,0202,这是探路的小车,让他们过去。

何晓阳立即回答,明白。便与小王、小吴隐蔽到公路边树林里。

小轿车驶过38号桥,直朝宁川市奔去。

五分钟后,一辆大卡车转过山脚直向桥头驶来。程远和小马走上桥头亮了拿在手上的停车红灯,大卡车慢慢减速,当从他们身旁擦过时突然加大油门,轰隆隆地冲上38号桥。程远立即用对讲机喊话:“0202,大卡车闯了红灯,快用摩托车堵住。”

何晓阳与吴玉成把三轮摩托车横在公路中间,同时打亮红灯。大卡车仿佛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右边偏一点并不减速直闯而过,三轮车被撞翻。何晓阳扶起摩托车对吴玉成说:“快,开车追上去!”

大卡车象脱疆的野马,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狂奔,何晓阳与程远两辆三轮摩托车紧随其后。吴玉成把车速打到100码三轮摩托象要飞起来。不一会,吴玉成的三轮摩托就和大卡车并排而行。大卡车见摩托车追上来,便有意向左边挤。公路本来就不宽,而左边是悬崖,情况十分危急,吴玉成不得不减慢车速。何晓阳站起来说,从后面靠上去,我来跳车。吴玉成开车的技术十分熟练,三轮摩托从后面贴近了大卡车。只见何晓阳一伸手就抓住了车厢板,然后矫健地飞身一跃上了大卡车。他从后车厢爬到驾驶室顶,从顶上拉开车门翻进驾驶室。坐在驾驶室里的王吉祥挥拳向他打来,何晓阳头一偏让过他的拳头,迅速出掌击在他脑门上。王吉祥被打得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何晓阳便踩了刹车,同时对司机说,再不停下一切后果你要全部承担!

司机害怕了,连忙熄了火。大卡车滑出5米多远才停下来,车身还在抖动。

程远和吴玉成走下三轮摩托,来到大卡车前。何晓阳把驾驶员和王吉祥推下车说,程局长,是不是先把车开回局里去?

程远点点头,同时关切地问,你没受伤吧?

何晓阳说,没事,要知道我是特务连出来的。

大卡车开到工商局大院后,程远与何晓阳就把王吉祥带到经检分局办公室谈话。

程远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王吉祥递上身份证和工作证说,我们是广东哈得利公司的。

程远看了一眼证件说,车上装的是什么?

王吉祥说,录相机,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程远问,有多少台?

王吉祥说,五百台。

程远目光逼视着王吉祥说,为什么闯红灯?

王吉祥眯着眼睛说,怕乱罚款,路上有很多关卡。

接着程远又检查了他的所谓通行证,一经核实,原来是假造的。便对王吉祥说,你这些录相机属走私货物,我们要予以查封。

王吉祥说,这是你们市经协公司调运的商品,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吧。

十九、内奸是谁

得知录相机被工商局查扣的消息后,章正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怎么能不着急呢?经协公司的家当几乎有一半砸在这一笔买卖上。从广州回宁川,一路上他都是谈笑风生踌躇满志,这会却象漏了气的皮球瘪下去了。前天夜里他乘小车在前面开道,先回到宁川市,久久不见大卡车跟上来,便预感到事情不妙。昨天王吉祥来公司把情况向他汇报后,他方知大事不好。下一步怎么办?他想找老头子商量,又怕父亲骂他。经协公司这两年来还从未出过这么大的麻烦。他心烦意乱,便用电话叫董丽萍上来。

董丽萍走进办公室,见没有外人,便撒娇说,是不是又想我啦?

章正强皱着眉头说,没你那么开心,工商局把我们的录相机全部扣下来了。

董丽萍大吃一惊说,工商局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出了内奸?

章正强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谁是内奸呢?他在广州只给柳水莲打过一次电话,告诉她回家的时间,并没提运录相机的事。难道是柳水莲告的密?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夫妻,况且她也不知道我运什么。他沉思片刻说,内奸以后再查,当务之急是要把录相机弄回来。

董丽萍说,怎么还不告诉你爸爸?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什么呀!

章正强说,工商局下一步可能要派人进驻我们公司,来检查我们的帐目。

董丽萍说,这个你放心,来了我自有办法。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进驻?

章正强不想她知道得太多,就说,这你就不用问了。

董丽萍说,没其他事我就下去了,你不要太着急,要保重身体。

下了班章正强没有回家,让驾驶员直接把他送到父亲家门口。

身为副市长的章诚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在家中练毛笔字。尽管那还算不上书法作品,但他写得兴致勃勃,也曾在市文化馆展出过几次。如果有人称赞他的书法作品,他会微笑着说,不行不行,还早着呢。其实心里甜蜜蜜的。

章正强进来见父亲正在书房写字,就说,爸爸,你这字真是越写越神了,拿到深圳怕要卖到上千元一幅呢。

章诚瞥了他一眼,知子莫如父,晓得儿子是在讨好自己,边写边说,我写字不想卖钱,没有经济头脑,你坐吧。章正强乖巧地说,那当然,其实练字也是一种艺术享受,还可以陶冶人的情操。

章诚知道儿子不是为了谈书法来的,便直截了当地说,你来有什么事?

章正强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从广东调运的录相机被工商局扣下了。

章诚放下笔,坐到沙发上说,这事我知道了,也给谷有礼打了电话,让他调解一下。

章正强皱着眉头说,我从侧面摸了一下底,恐怕有些麻烦。程远的意思是要处20%的罚款,录相机交百货公司经销。

章诚望了儿子一眼说,就那么简单吗?不经过市里同意,他们能擅自作主吗?罚款归罚款,录相机还是你们经协公司的嘛。

听父亲这样说,章正强心里宽松了一些,但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说,工商局要派人进驻我们公司。

章诚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让他们去查吧,你怕什么呢?

章正强说,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还是想整垮我们公司。

章诚说,只要你们自己过的硬,别人是整不垮的。

章正强母亲从厨房出来说,饭好了,正强就在家吃饭吧。

章正强说,好的,我陪爸爸喝两杯。

章诚生活朴素,与儿子花天酒地相比简直有些寒酸。晚餐只有四个菜,青椒炒肉片、花生米、青菜煮豆腐,卤鸭子还是因为儿子回来特地买的。

喝了两杯酒之后章正强说,爸爸,你也要改善改善生活,钱不够用我们可以给呀。

章诚斜了他一眼说,这样不挺好吗?人还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不要一味追求物质生活。

章正强立马转风说,对,人就是要有一点精神。不过录相机的事,爸爸还是要多关心。

其实,儿子一进门,章诚就在心里谋划如何帮他渡过这一关?只是表面不动声色而已。见他又一次提起录相机的事,章诚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说,你不是有很多同学吗?多方面做做工作,必要时,也可以做做程远家属子女的工作。

章正强领悟地说,好!这就叫四面楚歌。

你已三十多岁了,章诚以教训的口吻说:办事还这么轻率。别看你当了两年经理就象爬到云端一样,等你掉下来再清醒就迟了。以后无论办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让人抓住把柄。章诚一生都很谨慎,他的案头就贴着毛泽东的两句诗: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他升到副市长的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的,完全凭实干精神一步一步走上去的。章正强小的时候就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他对儿子宠若掌上明珠,一直寄予厚望。文革期间他靠边站,也不放松对刚读小学的儿子进行辅导。章正强大学毕业到市委宣传部,也是他精心安排的。章正强辞职下海经商,他很不以为然,但儿子最终说服了他。他内心希望章正强从政,政治上发展才是正统的。虽然他苦心经营多年,但儿子有自己成长的轨道。

章正强扬弃了父亲的谨慎,读高中时就孕育了野心勃勃的气质。他要出人头地又不愿象父亲那样踏实苦干,当发现仕途不顺时,便及时选择经商之路。他的格言是捞不到权就要捞钱,两者须取其一,倘若一样捞不到,那就只有穷困潦倒了。

这次是内部的人漏了风声,章正强说,否则工商局怎么会知道我们哪一天回来?我想等事情过去后再清查。

章诚瞪了他一眼说,查什么查?有什么好查的?你心中有数不就行了。

章正强愣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说,对,是没有必要查,爸爸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二十、关系网

嘀铃铃……电话又响了。

程远心情沉重地抓起办公桌上的话筒,对方的声音很亲切:“老程吗?我是老李呀,怎么?记不起来了?哈哈哈......”程远猛地想起是李部长,便对着话筒尊敬地说::“李部长,您好!我还真没想到是您......”

“想起来就好,”李部长打断他的话:“我今天找你是和你商量一件事。”

程远明白了几分,依然尊敬地说:“李部长,有什么事要我办您就分付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说你们扣了经协公司五百台录相机,是不是有这回事啊?有这么回事,好。老程哪,经协公司也是为以展我市经济努力工作的,就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批评教育嘛,啊,掌握政策灵活一点嘛。我没有其他事了,有时间来玩玩。”

电话挂断了,没有他介绍情况的余地。程远叹口气,慢慢放下话筒。这是第四个电话,都是为经协公司说情的。有的人平时极少接触,几乎忘记了,现在怎么一下亲热起来,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象刚才这位李部长嘴上说商量,实际上就是要按他的意图去办。

“嘀铃铃......”电话又在叫。

程远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抓起话筒,“喂,喂......”对方在一个劲地喂,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程远心情不好语言也不客气:“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哟,怎么象吃了夹生饭?”女人娇滴滴地说:“当局长了,老同学就忘记了?没有忘?知道我是谁?想起来了就好。有一件事求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程远明知故问,是不是关于录相机的事?

女人说,是呀,你真神呢,改革开放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如有不妥的地方,罚一点款不就行了吗,这也是老周的意思。电话挂断了。

程远拿话筒的手在发愣,这个女同学现在是周书记的夫人,周书记远在地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即使知道了,在没有了解具体情况之前,怎么会有一个明确的意思?

程远深深感到执法难,难就难在关系网几乎是无孔不入,而且都有相当的背景。法律之剑如果碰到权力铸就的盾牌,难免失去其锋芒。如果违法乱纪的人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那么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张关系网会慢慢地向你包围过来。不是中国人不向往法制,而是看法制对待什么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老百姓犯了法,会很快被绳之以法,而一个有权力做后盾的人犯了法,你会很**受到关系网的魔力。中国从人治迈向法制的一步是十分艰难十分漫长的,法律意识没有象钢筋铁骨般地铸进我们民族的灵魂,有时在权力面前显得很脆弱。处理经协公司走私录相机一案,对照有关法律是很好办的事,可是程远从几个电话中明显感觉到事情复杂起来了,轻处还是重罚?显然是十分棘手的问题。

回家吃晚饭,程远本想和老伴谈谈心发泄一下情绪,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老伴就抢先发话了,老程那,你也五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办事还那么犟脾气?不就是几百台录相机吗,处理一下做做样子不就行了,人家海南贩过那么多小汽车,我看也没怎么的。

程远哭笑不得,工作做到家里来了,你说细不细?他望了老伴一眼说,你是受人之托做说客的吧?

是又怎么样?老伴振振有词地说,你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就没有求别人的时候吗?

这一句话咽得程远半天无词,想想也有道理,别人求你,有时候你也求别人,这是一种社会惯性。可是原则怎么办?他在执法的岗位上,能把法律当儿戏吗?他掏出一支烟点燃慢慢抽起来。

老伴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一辈子办事就是爱顶真,可你也不想一想,现在社会风气如此,你一个人认真顶屁用。

程远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别烦我了,我知道怎么做。他打开电视想轻松一下,可是电视新闻里却播出了河北工商局敢于碰硬查处经济案件的事迹。他程远不是软蛋,也不是怕丢乌纱帽,问题是碰硬还要碰软,即便碰了也不一定能按法办事。法律之剑穿不透权力铸就的盾牌,同样在软如棉絮的关系网上也会败下阵来。他想到一些含义颇深的民谣:两个第虎一个豹,三十六顶大盖帽,只管一顶破草帽。戴红箍戴黄箍,只管一个个体户。

嘟嘟嘟的摩托车声直响进院内,程远的儿子程风回来了。程风长得英俊潇洒,在市公安局工作。他进屋见程远看电视,就说,爸爸,胡局长让我捎个话给你,办事不要太死,该灵活时还是要灵活。

胡局长是公安局局长,是儿子的顶头上司。程远苦笑了一下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程风接着说,胡局长还说,要安排我到城关所搞所长。

程远叹口气说,你就好好干吧,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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