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柒眼中惆怅万分。
那日床前，方逸柒以为眼前沉眠的仙子，是心疼自己血战十万里所受的道伤，才如此疲倦。
无数年后，方逸柒回望过去才发现，柳烟月的疲惫只是在研究古籍，如何让自己受的道伤更深，如何让自己更依赖她，如何让自己顺理成章的喜欢上她。
在那时，真心换来的不是真心，而是变本加厉的欺骗。
方逸柒迎着柳烟月期盼的目光沉思了一下，似是在回忆里翻找过往的记忆，他笑的格外温柔
：“原来真的是我说过的吗？”
“那大概是我年少无知，错把算计当成了真心。”
方逸柒声音淡漠，无悲无喜。
＂曾经的话语，柳烟月就当玩笑罢。”
＂玩……笑。＂
每一个字都如从喉咙中挤出来般的痛苦。
“夫君，我错了。”
柳烟月勉强忍下的泪中的酸涩，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真诚一些，更真诚一些
“我真的知道错了。”
柳烟月小心翼翼的取出怀中的婚服。
喜庆的红色，金色的花纹。
日月同归，龙凤齐鸣，祝有情人白首不离，这些话语多么像笑话啊。
“当年是我太愚蠢了，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
柳烟月举起玉手上的婚袍，倾国倾城的仙容硬挤出了一个微笑。她仿佛在和心上人分享什么有趣的东西。
可身后是晚秋九月，万物凋零，连那爱都生涩了。
“夫君，我们还跟过去一样好不好？”
＂我相夫教子，你给我做好吃的，带上方思君，我们一家人在轮回殿好好生活。”
＂我们的轮回殿，什么都是崭新的，都是夫君喜欢的......”
＂只要你肯开口，只要你肯告诉我，我都愿意，夫君有什么不喜欢的，你说，我都改。＂
方逸柒想问，如果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但最终又不忍心将话说绝。
若是他说了柳烟月恐怕要再问，夫君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但事实上，她改不了的。
＂我们都回不去了。”
方逸柒打断了她的话。
柳烟月似哭似笑，红裙飘飞，眼眸含悲，消瘦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消失了。
“你知道我会难受的是不是？”
“夫君是最心疼的我是不是？夫君怎么舍得我难过？”
从柳烟月这句话开口开始，她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
在过往那么多的岁月里，她为了成帝受过无数次的伤，闯过无数次的劫。
无论情况有多艰难，她都会幻想自己救回夫君时，夫君露出熟悉的笑容，温和深情的看着她，骄傲的说。
＂不愧是我轮回仙尊的妻子。＂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柳烟月有点站不稳了，像是有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五脏六腑，绞痛的让她呼吸都显得困难。
曾经她的夫君最是心疼她的，连她叹了口气，捂下心口，都会担心半天，她从前只觉得厌烦，可是如今如果可以让她回到过去，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只要方逸柒还爱她就行了。
可，爱啊，跟梧桐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旁人以为下个春天它就能发芽，其实那个冬天它就死了。
方逸柒起身迎着台阶缓缓走下，他迎风而立，如天上的神佛，俯看人间悲欢。
＂柳烟月。”
他喊她的名，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柳烟月似乎有些怔然。
方逸柒修长的指尖轻轻擦拭过她璀璨眼眸下的泪珠，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滚烫的温度很快被风吹散。
柳烟月颤抖着伸手拢住那只冰冷的手掌，她以为方逸柒终究是心软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近乎哀求的喃喃道：“夫君，我知错了......”
难得的，方逸柒没有把手抽出来，声音是干瘪的平淡，像是绝望到尽头反而冷静下来，无悲无喜如天上的繁星。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记起来了，是，我全都记起来了，记得你用千年的照顾骗取我的信任，记得你答应我的求婚时我的欣喜，记得你在成婚的那一日一剑穿胸时的痛不欲生，记得你不愿意与我亲近将我关在轮回殿外。”
＂夫君——别说了，别说了”
柳烟月惊惧而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近乎祈求的请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不要再说了。”
细微的颤抖透过脸颊穿递给了方逸柒的手掌，方逸柒怜悯的看着她自欺欺人，淡漠的声音却从未曾停下，他像是没有感情的石人。
终于，那个满心满眼是她的人，终于不再如当年一样心疼他。
“记得你说我不自量力，记得你照顾我只是为了救你哥哥，记得你与我成婚只是为了找机会夺我的帝骨为柳生入药。“
方逸柒停顿了一瞬，慢慢靠近柳烟月三分，
两个人的头第一次抵在了一起，第一次两人的眼中都是对方。
可这不是情人间的亲昵，方逸柒指了指胸口喃喃道
“还是叫我永远不要忘记，你亲手用我为你铸了几天几夜的剑，为我剜去帝骨，那种剖开心脏撕裂魂魄的痛楚？”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柳烟月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想说什么了，痛苦绝望愧疚中又隐含希冀，最后她小心翼翼的攥住方逸柒仍然贴在他脸颊上的手，带着一点希望的问道
：“夫君，你恨我，对不对？”
这世界是因果循环的，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如果方逸柒恨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放不下她。
方逸柒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他如一位白衣谪仙，平静，冷漠，超然在上。
柳烟月的玉手紧紧的抓住方逸柒
“我可以、可以任夫君报复，夫君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还在意我。”
清冷的风划过两人的发梢，初生的黎明照着方逸柒带有几分悲悯的脸庞。
＂我不恨你。”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
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离爱无恨。
＂我曾经以为受了那么多的欺骗，我会丧失爱与被爱的能力。＂
＂我以为我一辈子会拘泥于过去的劫难。＂
食材的芳香，吹散了两人沉寂的环境。
火红的长发带着食材悠然自得的走上来。
方逸柒看着来人突然笑了起来。
＂我想或许那么多劫难，只是为了让我等到本该等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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