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殿下，你有想过么，这片天地之中，一切拥有灵智的生灵，不论人或妖，都能平等地生活在同一个规则下的情景。”
平等？
还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谋算，结果居然是“平等”？
“圣子殿下，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不觉得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出现，显得很可笑吗？”
洛璃指了指脖子上的项圈。
“你们人族将我们妖族当成可以肆意使唤的奴隶，当成可以随意打杀的牲畜。在带着项圈和镣铐的我面前，谈论平等二字？你，有什么资格！”
“正因如此！”
魏无忌的声音盖过了洛璃的质问。
“正因为如今妖族是如此境地，所以我才会帮助你们逃跑。”
帐篷内忽然吹起一阵风，吹起魏无忌的衣摆，在晃动的烛火照耀下，越显得悲伤寂寥。
“一切拥有灵智的生灵平等地在同一个规则下生活，禁止因种族的区别而歧视虐待，不会因为功法的差异而互相攻伐。万魔岭的红色山岗上，妖族和人族的孩子能够同席而坐，共叙手足情谊。东海浮岳下的细白沙滩前，魔门与正道的修士可以把酒言欢、坐而论道。这才是，我所希望的世界。”
反正吹牛又不要钱，我现在只是个小小金丹修士，大话说得再多也无所谓，赶紧糊弄过去让这位未来的妖皇陛下配合才是重点。再说我又没说谎，要是真的正魔不再互相攻伐，我也用不着提心吊胆，担心菊部危机了啊。
绞尽脑汁挖掘模糊的回忆，魏无忌毫不收敛地大吹特吹。可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我都说了，不要把我当成傻子！这种话，就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像个白痴一样，不，就连最傻最傻的白痴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可是，在魏无忌的眼中，洛璃并没有看到任何谎言与欺瞒。这个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疯狂的话语。
带给所有智慧生灵以平等，无论人妖、不分正魔，大家都可平等相处。那是洛璃从未有过的奢望，毕竟从她记事起，妖族就一直饱受人族的欺凌。无论是她的母亲，又或者是其他妖族长辈，如今大多想着能有一片属于妖族的土地，有一块能让妖族不再颠沛流离的国度便是最大的幸福。
魏无忌向她描述的，是无法企及的幻梦。
理智告诉她，这根本不可能，可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一天能够抵达那样的未来，万一，真的有一个人能够实现那样的梦想？
忍受黑暗的前提是不曾知晓光明，即便未曾见过……不，正因为未曾见过，连奢望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幻梦才更显得诱人与美妙。
当心底的希望已经被点燃，无论多么渺小的火花，都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我可没有说谎，这点殿下应该还是能看出来的吧。”
转过身，魏无忌平静地看向洛璃，那双漆黑的眼睛中，似有浩瀚星海，又如宇宙洪荒。
你看我诚实的眼神.jpg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以自己长年的经验以及狐族的天赋，洛璃明白，魏无忌并不是在说谎。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对妖族的不屑和蔑视，语气里也不曾出现过哪怕一点对正道的仇视和厌恶。
对所有的生灵一视同仁，这个男人真的这么想！
仿佛有一道电流贯穿脊背，这个瞬间，洛璃似乎终于勘破了些许被魏无忌隐藏的真意。
他说了，规则。他要这天地间的一切，都遵循同一个规则，而谁又有那个资格制定整个天地的生灵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天魔？道祖？剑尊？
不，无论过去的这些人物有多惊才绝艳，也从未有一人能够做到让整片天地听从一个声音的命令。
只有凌驾于众生之上、漠视正魔之别，拥有绝对力量与权柄的帝皇，才有那样的资格。
他是打算成为魔帝！不是仅仅统帅魔门的魔主，而是一人之下，众生平等的真正魔帝！
洛璃仔细打量魏无忌，她怀疑这家伙真的和她一样才只是金丹么？就连那些站在这片天地顶端的存在都不敢说出如此大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渡劫巅峰了呢。
何等的狂妄、何等的桀骜、何等的野心！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洛璃可能都不会正眼瞧一下。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同，身为天魔宗的圣子，他应当知晓这片天地的顶点究竟有多高，而在此之上，他依旧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不是无知者的妄言，这是——
“这种事情，不可能成功的。”
无关种族、身份、立场，她的心中产生的是纯粹的敬佩，对行自己所不能行、想自己所不敢想之人的敬佩。
没错，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光是直视便会被灼伤。
洛璃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卑劣的家伙
不可能的，做不到的，没希望的……
与其说她是在否定魏无忌，更多的其实是在说服自己。
同样是知晓了天地宽广之人，同样是面临难以颠覆现实之人，与依然怀抱庞大野心的他相比，早早放弃了振兴妖族，觉得偏安一隅就已经够好了的自己显得那么渺小与不堪。
所以，洛璃不能承认魏无忌的梦想，因为，那等于是在否定她自己。
“那种事情，不做做看怎么知道呢？万年前，在摸索出修炼的法门前，人族不也只是妖族的食粮么。”
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洛璃的心上。
多么讽刺的事情啊，哪怕只是一点点，让身为妖族公主的自己重新燃起复兴妖族念头的，居然是人族的圣子。
“如你所愿，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那样的世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只要当成我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而暂时合作便好。我还只是金丹境，魔门内也并非我只手遮天，所以我不能直接放走你们。同样的，光靠你们想要逃走亦十分困难。是呢，要说我们的关系，达瓦里希算不上……”
魏无忌短暂地思索了一会。
“共犯。隐藏着秘密，暂时合作，没错，我们只是共犯。”
共犯，共同犯下罪孽之人，这个词洛璃能理解，以魏无忌人族的身份，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被说为叛族的大罪也不为过，可另外一个词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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