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
意识已经完全脱离梦境，但是却也没有完全进入现实，即使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可以被自己完美掌控，但是唯有思想还停留在梦的那一边。
这种事情的发生也是正常的，经常做噩梦的人大概是时有出现，即使可以触碰身边的事物，眼睛却看到梦中的场景，所谓的未完成状态，总之司空灵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他将手放在床头的闹钟上――这是完完全全凭借手指的触感做到的，因为此时此刻他眼睛所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的天空和模糊的荆棘缠绕的巨大十字架，上面束缚着一个纤细的身体，随着风上下翻飞的长发。
似乎听觉也没有回归，瑟瑟的风声好像是悲狼的哀鸣一般呼啸着，腹部竟然也有一丝撕裂的痛感。
她到底是谁呢？
砰！
现实中强大的音波刺激把沉沦的意识从另一个世界拉回，司空灵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突然僵直地在床上坐起。
风声，若有若无的惨叫，痛觉，血腥的天空以及沉重的十字架，倾刻间化为乌有。
粉红色的闹钟跌落在床头柜下，银白的电池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成为了这个清晨的独奏曲，静得连麻雀的嬉闹都没有。
不知为何，司空灵惨笑着。
“果然……是个梦呢。但是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填补完全，在那个虚构的世界，那个业已被我亲手毁灭的世界。”
有时候，人类堪比神灵，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自孩提时代开始，就不断地创造着名为不可能的梦世界，然后把自己放入其中，或快乐，或悲伤，然后到最后的最后，再亲手毁掉，逐渐忘却，再去另一个世界当创始神。
‘好了，是时候起……’
司空灵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一道冰凉的水渍残留在脸上给予他异样的感觉。
眼泪？！
他忘了自己究竟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或许因为冷血，也有可能是已经足够坚强。
触摸着灰黑色的枕头，潮湿的感觉刺激着指尖的感受器，传入大脑皮层。
“好想知道，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司空灵擦干了脸上的残留，喃喃着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自己和其他人的观点不同，专家们认为梦是人的思维活动，一般人则是单纯地喜欢美梦讨厌噩梦，目前还很少有和他一样，向往着梦世界的存在，所以，他寻找着在梦中维持正常思维的方式。
可惜，思想好像和他开了一个小玩笑，他依照书上的方法，做到了可以在梦中认识到自己在做梦，但是却也在苏醒后失去了大部分在梦世界的记忆。
因此，目前这个遗憾，恐怕是无法被解决了。
去散步吧，这种事情一下子就忘记了。
心里这样想着，司空灵抓起木桌上摆放的金色奶油面包，拧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小区街道上。
早上六点，夏季不再慵懒的太阳也已经早早地挂在东边的天空上了，不过路人却不见得多，只有些老头老太太在晨练——毕竟是周末，大家都想睡个懒觉吧。
司空灵咬了一口油腻腻的面包。
“咳咳！这……面包真干。”
正当他拍打着自己的前胸准备吞咽时，不远处的那个漆黑铁门拐角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少女——至于为什么说是年轻少女，虽然仅仅看到背影，但是富含青春活力的黑色长发是不会撒谎的。
呼呼～
“风可真够大的。”
司空灵嘟囔着整理被吹乱的头发，天空很晴朗，不过可能是和附近城市温差太大了，所以今天的风吹得整个小区的玻璃都隆隆直响。
真是不……
司空灵用大拇指和食指捻着额前的刘海重新抬头，却在那一刹那被震惊了。
高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刺激着全身血液循环，心脏也砰砰地加快了速度。
这个背影太熟悉了，即使脑海里没有对此的记忆，但是本能给予他刻骨铭心的撕裂感。
在携卷着尘埃的风中，少女的黑发斜飘着，张开60度的角。——渐渐地和司空灵残留的记忆中某样事物重合。
●
“你们是谁！”
“亡灵！”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将末日天灾带给敌人！”
“很好！全军突击！！！”
喊杀声开始充斥着这片平原，鲜血也终将取代这里的绿色，成为最终的主色调。
我叫灵，诸国联合军的战士，虽然力量在军队中不弱，但是也只是作为突击战队的成员，成为敌人第一轮炮火的轰炸对象。突击队死亡率很高，究竟有多高，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是炮灰，战争的弃子。
对于我，没有对过去的记忆，而且是突击队长刚刚的喊话以前的记忆都不存在，但是为什么我会知道战斗技能，本能？那么自己的身份呢？常识呢？好像是因为我的潜意识认为本来就还是如此的，不容置疑。
还有，每当我想多了的时候，潜意识总会暗示我专注于战斗，嗯，虽然这是第一次暗示。
算了，这个矛盾不重要，接下来战斗才是。
敌人开火了，晴空下的午后在我眼中远方竟有一层厚厚的浓雾，火炮的轰鸣与炮弹和空气的摩擦声震耳欲聋……不一会儿就开始地动山摇了。
我骑着印象中并不会骑的银白色骏马，身上披着原以为厚重不堪的重甲，驰骋在草原之上，迎着炮火，挥动着铁质巨剑。
突然轰的一声。
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整个人像是进入到了沼泽一般沉重。
我想那是被炮弹波及到的感觉
但是，我不会死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过，潜意识这股力量始终反复地告诉我，我不会死。
视觉的漆黑仅仅持续了1秒，但是事实上或许并非如此——因为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繁星满天的夜晚了。
或许星空不该这么毫无规则的，不过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也搁置了。
“醒了吗？”
清脆的女音，有种柔和的气息。
我缓缓坐起身，身上的少许泥土滑落。
旁边跪坐着一名女孩，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龄，身高稍微差自己一些，黑色长发，虽然高挑，但是也有一股可爱的韵味。
“先生你醒了啊，你被尘土埋得这么深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我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半人深的弹坑里。
“谢谢……”
刚想要向她表示感谢，却看到她的瞳孔。
红色！
这是罪恶的颜色，敌人的颜色！
这个女孩来自帝国！她是敌人！
我坚信，杀了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想要瞬间挥砍过去，但是因为右手好像被炮弹的碎片击中过——虽说没有被贯穿，只是些许骨折的已经很幸运了，不过这也足够阻碍我的起手式。
或许我该换成左手看看。
这样想着，我慢慢地把双手大剑的剑柄挪到另外一边，同时也注意着对方的举动。
红瞳帝国女孩并没有发现我的微小举动，真的……真是个掉以轻心的家伙呢，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吧！这是战争，我必须排除掉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即使是女性。
只差一点点……
左手距离白步包裹的宽柄不过几厘米，我马上就能掌握局势了。
“月，那家伙怎么样了？”
陌生的男音！莫非是帝国士兵？！
糟糕！现在的状态是不足以和对方对抗的，除非对方身上也有和自己一样严重的伤——这几乎不可能，就现在来看，遭遇战的胜利者应该是帝国方面，伤员是不可能在前沿晃荡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是清理战场的军队？。
嗯，这样的话有女性也是正常。
大脑迅速组装着智慧，将情况分解开来，最后决定最佳方案。
男性声音方向在东北，被叫做月的女孩也站在偏东北方向，好！首先是冲刺。
双脚由于长时间的受压导致血液并不是很流畅，电流一般的刺激让我有些不爽，不过，对我来说只要可以移动就可以了！
我跳出了弹坑，并且按照原计划和另外两人构成三点一线——
砰！
这女孩出乎意料得弱小！原本我还留了一手的隐藏防御起步姿势居然把她撞倒了？
该死！看来她盾牌的作用是没有了，不过没关系——刚刚的都只是以防万一，不过我已经抢得先机……！！
现在对付另外一个人也……
等等！
红瞳红瞳红瞳……不是红瞳？！
淡蓝色的清澈眸子倒影在我的眼睛上。
我的巨剑被停止施加加速度足足1秒。
这一瞬间足以迨误战机——不，对方已经动手了。
当！
另一个少年使用的是细长柔和的长剑，轻易挑掉了没有足够速度的巨剑。巨剑掉落在地，声音非常清脆。
可恶！
这家伙居然……
“为什么不杀我？”我咬着牙齿，这是莫大的耻辱，即使我不晓得这股莫名的自尊是从何处浮现。
“月救了你，我不能白费她的心意。”
“她？帝国人为什么要救我，别开玩笑了，快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帮帝国！”
据我所知，淡蓝色瞳的种族只出现在自己祖国的邻居那里，同样隶属于诸国联合。
“直白些的话，我们都是亡灵！”
“联合军突击队？！”
这家伙居然和我是同僚？
“是今天的……”
“不是哦，我是上个星期的战役幸存者，关于今天的战斗……除了你应该没有活口了——我指突击队，临时撤走的军官和正规军可就说不准咯。”
“既然是诸国联合的士兵……”
“杀戮，然后回去继续作为炮灰么？看看你的武器，巨剑，骑在战马上挥动这种沉重的武器是不会有机会发动第二次攻击的，特别是前线。所以说，我们不过是一堆消耗敌人的炮灰，唯一的价值或许就是第一记斩击带来的伤害效益吧。”
他收回了他的剑，所以我现在有足够的条件杀死他——巨剑就在脚边，或许我拿起它用不了半秒钟。
但是，我已经失去了战斗欲望。
如此怀疑战斗的理由这是第一次，对方的话很简单，也很干脆，但这却动摇了我的信念，我内心深处对诸国联合的无条件信任土崩瓦解了，怎么会……怎么这么简单……为什么？为什么以前我的思想会去相信这么荒谬的理由去战斗——为了国家么？
这样燃烧自己的生命仅仅是为了消耗掉敌方的兵力么？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这样道具啊啊啊！
我看着双手，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了。
“那个，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夙说再待下去好像会有危险。”
月打断了我，靠近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顺着衣领的碎发抚摸着。
干嘛啊，为什么要在意我……之前，我可是要杀了你的啊。
“少年，拿起你的剑，不想被帝国清理掉的话……还是跟我们离开吧，对了，叫我夙就行了，曾经的诸国联合突击一队队长，哈哈，带领大家送死的队长哦。”
虽然夙是笑着说的，但是还是掩盖不住目光之中的落寞。
原来这个家伙和我一样啊。虽然他认识到自己身份的时间比我长，但是对于过去的否定这一点上，他依旧没有迈出下一步。
事实上下一步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说到底，一切都是过去由于未知原因无条件相信诸国联合的军队的错。
还有，对于月，我也不是特别能够相信。
尤其是那对血红色的瞳孔，绮丽，而又令诸国人恐惧，虽然不知道她和夙是什么关系，但是接下来也得防着她。
“好吧。我叫灵。只是个突击队里无名的士兵，现在暂时就跟随你们吧。”
“嗯。灵~我是月哦~帝国的前线医疗兵，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就是了。”
是吗？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医务兵么？
“好，那就先出发吧，沿着这条——战争边界。”
夙远远地指着对面的山脉，然后走上了前方的坡道。
旅途，开始了，好像有些疲惫呢。
因为这个世界，似乎不是那么合情合理。
手中传来冰凉的感受——是月在给我包扎伤口。
这家伙，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即使可能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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