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什么样?发生何事?盟主可有受伤?”
沈玉凝摇摇头,又似想起来什么,跑到合欢树下拔下那枚从她袖中射出来的暗器。
不到半寸的冷箭,箭尖锋利,在月下闪着寒光。
“白禹,这袖箭有毒?”
白禹忙道:“怎么可能有毒?老盟主说了,我们可是名门正派,机关暗器本就不是磊落行径,若再淬毒与邪魔歪道有什么区别?”
“那就怪了,若无毒,孟棠怎么会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白禹惊的下巴险些合不拢:“盟主!你,你对他射了暗器?你对他射了暗器居然还活着?!”
沈玉凝也十分奇怪,对啊,她对一剑好几个脑袋的孟宗主射了暗器居然还活着?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白禹忙把人拦下:“虽然属下也很好奇,但盟主你能不能先去回去换件衣裳?”
她泡了水,层层叠叠的衣裳贴在身上凹凸不平,那是她藏起来的机关暗器。
只得先回小院换衣服,但忆起孟临宵的状态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孟临宵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将湿衣裳搭在屏风上,沈玉凝从屏风后头探出一个头:“正好隐疾发作?”
“有可能,”白禹把干净的衣裳递给她:“你们到底聊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聊了什么?”
沈玉凝忆起自己和那孟棠在一起的时候,无一刻不是在紧张中度过,他怕此人会突然对她出手抢夺《先帝遗册》,因而手指一直按在袖箭的机关上。
孟棠问她何为江湖,她对江湖的了解仅来源于她哥沈玉龙。
便说,江湖有少侠携剑纵马快意恩仇,也有明枪暗箭杀伐争斗。
但孟棠却说,江湖亦是天下,侠者,济弱扶倾为天下大义,看似为民,实则为国。
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个来自君北的衔月宗主要拉拢她为西北王效力,但突然,孟宗主话锋一转。
“他要我把《先帝遗册》给他。”
白禹咋舌:“还真要抢《先帝遗册》!”
“他说他对武功秘籍不感兴趣,只想看看那《先帝遗册》到底写了什么。”
“盟主你可别信他的,江湖传言他的武学是集百家之长,保不齐也会什么过目不忘的法门。”
“嗯……”
沈玉凝穿好中衣从屏风后面出来,白禹拿着那几个精巧的机关暗器问她:“要带吗?”
“带。”
白禹便帮她把机关暗器穿戴妥当,又问道:“盟主不肯给他《先帝遗册》便打起来了?”
“他说就算我不想给,他也有办法看到,说完就要走,但刚一转身就回头抓我,我慌乱之下就放了暗器。离的近,或许他也没想到我身上有袖箭这种东西,他虽躲了一下但还是伤到了左臂。”
“就这?”
“然后他就很痛苦,也很惊讶,我吓了一跳,他抓我,我一挣扎,就,掉水里去了。”
言罢一脸无辜的看向白禹:“我是不是不该放暗器?”
“该啊盟主!高手过招生死一线,你要是不放暗器说不定这会儿属下已经见不到你了!”
沈玉凝穿上外衣,扎紧腰带:“去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盟主等一下!”
白禹将她下巴上被水泡起来的疤痕用力按了按,见看不出什么两人这才一道出了小院。
他们不确定衔月宗所住的山涧别院会不会让他们进去,但恰好在别院门口碰到了闻讯而来的江不沉。
江不沉看上去也吓的不轻,抓住沈玉凝就问:“盟主,听说你将孟宗主重伤?怎会如此?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白禹没好气的将他推了一把:“你这老匹夫,也不先问问盟主有没有受伤!一门心思的惦记你的北方商道!”
江不沉连道不敢,又问:“那盟主可有受伤?”
白禹:“盟主武功盖世怎会受伤!”
“……”
江不沉结结巴巴道:“那,盟主现在这是……”
沈玉凝道:“我去看看他。”
“明白!盟主是去确定一下姓孟的有没有死!”
“……”
刚才还一口一个孟宗主,这一会儿就姓孟的了?
沈玉凝给了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既然庄主也去,不如顺路?”
“好好好,盟主请!”
有江不沉这个庄主带路,山涧别院进的就十分的畅通无阻。
江不沉一路走来呱噪不已:“盟主,还是那句话,江某对武林盟忠心耿耿,这点从犬子身上就看得出来,江某永远不会背叛武林盟!而且江某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盟主一定能实现南北江湖大一统,早日打通南北要塞,实现商道互通!”
“我不是皇帝,您老对我别抱这么大的希望。”
“非也非也,”江不沉迈着短腿跟上她的步伐:“这姓孟的若是一死,放眼天下谁是盟主的对手?就是帝京的皇帝不也得敬畏盟主几分?”
这话倒是不假,她哥名震江湖那会儿皇帝确实派人来示好来着。
这山涧别院确实守卫森严,但面对江不沉还算客气,沈玉凝一路跟他进了翠云楼。
只见楼中灯火辉煌,红狐仙儿坐镇一楼,正拉着几个手下打叶子牌。
白禹动了动耳朵,在沈玉凝耳边说道:“盟主,楼中藏着十几位高手。”
沈玉凝并不意外,衔月宗在江湖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出入带多少高手还不是看这位盟主的心情。
那红狐仙儿一边出牌一边给了江不沉一个如丝媚眼:“呦,这深更半夜还叫不叫人好好睡觉了?偷摸出来溜达啥呢?”
江不沉作揖笑道:“红姑娘,听闻孟宗主受伤了,特来探望。”
‘砰’的一声,红狐仙儿在桌上拍了一把:“你这老瘪犊子来咒我们宗主是吧!你丫就算死喽我们宗主都不会受伤!”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江不沉连连摆手,甚至还在向沈玉凝求助。
沈玉凝道:“既然我们来都来了,不知可否见见宗主?”
“好啊,”红狐仙儿挑着鬓边发丝,风情万种道:“盟主若是亲我一口,我便叫盟主见上一见。”
“哈哈哈!”她那几个手下大笑出声,甚至还怂恿道:“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堂堂武林盟主不会怕了吧?”
“你们!”江不沉急的团团转:“好好说话不行?不得对我们盟主无礼!”
“他们哪儿说错了?”红狐仙儿涂了丹蔻的纤纤五指抚过猩红的唇瓣:“这男人呐,武功再高有屁用?连女人都不敢亲一口,啥啥都不是!”
言罢又噘着嘴道:“来,我瞅瞅,盟主你要是真男人,就对着我这儿,狠狠的给老娘亲一口!”
“哈哈哈!”
白禹也跟着笑了起来:“盟主,你要是不敢亲,属下替你亲!”
“你捣什么乱?”沈玉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怕你有命亲,没命跟我回去。”
白禹摸着鼻子讪笑:“是属下色迷心窍了。”
“来不来啊盟主?”红狐仙儿顺手将叶子牌叼在嘴里,冲着沈玉凝做出一副诱人的表情。
谁曾想,这武林盟主竟还真就上前走去。
红狐仙儿瞬间来了兴致,甚至还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
“东北雪城红狐仙儿,”沈玉凝道:“杀尽天下负心汉,曾是雪城男人的噩梦,最擅勾魂取魄,梦中取人性命。”
“哎呦,还是盟主会夸人,这话听的,得劲!只是,老娘许久不曾杀男人了,手都有些生疏了。”
沈玉凝负手上前看着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略有些不解:“为何不杀了?”
“这不改邪归正了吗!”红狐仙儿没好气道:“还不是宗主说什么负心汉也罪不至死,人家婆娘都没说什么,我偏要多管闲事!”
“负心汉怎么就罪不至死?”沈玉凝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把:“天下负心汉都死光了才好!”
红狐仙儿大惊:“那啥,盟主被人始乱终弃过?”
“咳,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宗主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他自己没体会过被人辜负的滋味,自然无法理解姑娘心里的苦楚。不过我却明白,姑娘生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曾有一副闯荡江湖的侠肝义胆,可偏偏天意弄人,叫那负心汉骗心骗身,只剩下一身骂名,这才一念之差,为魔为恶,但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负心汉!”
红狐仙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从一开始的面目得意,到逐渐的唇瓣微颤,等沈玉凝说完,她已经浑身冰冷,眼眶通红。
“没错,错的从来就不是我,是那负心汉!我被他遗弃的时候谁来同情过我?我那成型的孩子被从腹中取出的时候还存着一口气儿,他却狠心溺死!那是他的亲骨肉!他亲手溺死了!”
她一把抓住沈玉凝的手,双目赤红看着她道:“这世上律法不存,天道腐朽!竟连个为我主持公道的都没有!我找到霜月门,他,他的妻妾将我剥光了衣裳,将我从霜月门赶了出去!天寒地冻,我光着身子叫那些人看,那些男人,女人,都在看,都在笑我!我已经死了,哈哈哈!盟主不知道吧,我当时就已经死在霜月门的大门口了!”
红狐仙儿似笑非笑的同时嘴角扭曲出诡异的弧度,她的眼泪早在那日流干,她的情感也早在那日枯竭。
此刻无论是愤怒还是快乐,她都无法表现出来。
“罢,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只有我还婆婆妈妈的忘不了。”
她松开沈玉凝的手,正要收拾情绪,那手却被沈玉凝反过来握住。
她不解的看过去,却在这年轻盟主的眼底看到一丝怜悯和痛惜。
“人人都劝姑娘改邪归正……”她压下身去,在红狐仙儿的耳畔轻声说道:“姑娘恩怨分明,我却希望姑娘能改邪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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