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季节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在日复一日的波澜中飞快地流逝。
“怎么了,一脸愁眉苦脸的。”
我躺在草地上,仰望这万里无云的天空。
“天空为什么总是那么蓝呢?”
“大概是一直在守候吧,在终结之前,它必须一直如此。”
“有趣的答案。”我笑了一下,但这却无法驱除此时我脑中纷乱的思绪。
“别老是皱着眉了,有事就说来听听。”
“被告白了。”
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耸耸肩:“不是我,是铃。”
“原来如此。”空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对方是?”
“三年级的学长,说是在帮美术部搬器具时看到了铃,然后便一见钟情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我不知道……”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结在一起。
“呐,直树,这个周末你有预定吗?”铃一边走一边问。走廊上零零散散地站着正在交谈的学生。
“大概没有吧。”
“那陪我去购物啦,颜料已经快用光了,画笔也是时候换新的了……”铃自顾自地说着,“啊,还有,”她兴奋地说,“上次跟你提到的那家糕点店做的糕点很美味,这次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我叹了口气,这意味着我又要当搬运工了。
教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大概是三年级的,他背靠着墙站着,那人走到铃的面前,神色紧张,“可以打扰一下你吗?”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要我走开吧。
我识趣地向后退了两步,铃则一脸疑惑。
“寺华同学,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他从口袋拿出一份信,躬身把它递到铃的面前。
“诶?我?”
铃慌张起来,想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无奈地耸耸肩。
“那个…信我就收下了,关于这件事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迟一些再给你答复。”铃小心翼翼地接过对方的信。
“感激不尽!”那人激动地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那么,我们先走了……”铃拉起我的手疾步走进教室。聚集在门边看热闹的人匆忙地散开了。
早上的课完全听不下去,只是反复地听着上下课的铃响与讲台上老师在呢呢喃喃。思绪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线团混乱不堪,无法思考些什么,只是在重复地回忆着早上的那一幕,铃的语气,铃的表情。
“宫本!”数学老师忽然喊了某个同学,班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宫本直树!”数学老师大声喊道,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叫我。
“是。”我慌忙起身。
数学老师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一脸严肃,“请你复述一下我刚才解释的这道题的解题过程。”
我看着黑板上错综复杂的数学公式,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老师,抱歉,事实上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一下保健室。”
数学老师一脸不悦,“去吧。”他挥了挥手。
我在全班的注目下走出了教室。
“唉,我到底是怎么啦?”我一边走一边叹气。
恍惚间,已经到了保健室门口。打开门,看到保健室的老师就坐在边上。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看到我进来,她抬起头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可以啊,那边。”她指了指床的方向。
我走过去,倒在床上,拉起了布帘。“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小声地自言自语,用一只手掩住双眼,“或许真的是累了吧……”
回到教室时,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除去在食堂吃午饭和在外面吃的人,剩下来的人一边在吃便当一边谈论着什么。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铃,心中有些失望,于是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发呆。便当就在桌子里面,但我并没有心情吃。
“呐,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有人向寺华表白了。”前方不远处的女生在小声讨论着。
“诶——那人是谁啊?”
“据说是三年D班的渡边祐一,就是那个棒球部的部长,听人家说他一大早就在教室门口等着呢。”
“没能见到真是可惜。”
“然后呢?寺华她怎么回答?”
“好像收了人家的信,说给点时间考虑,我看八成会接受人家的。”
“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寺华在跟宫本谈恋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啊,平常他们两个总是在一起,关系很好的样子。”
“人家只是青梅竹马啦。”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不是更有可能成为恋人吗?所谓‘日久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么说来,宫本他本人好像没什么表示,不过今天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
前方的女生继续在小声谈论着,她们一定是没注意到话题的中心人物就在她们后边吧。我已没心思听她们继续说话,索性闭上眼睛,昏沉地睡去。
下午放学,铃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大概是去部室画画吧。我拎起书包,走向了那片熟悉的河岸。
“呐,空,我该怎么办?虽然很自私,但我却想让铃一直呆在我身边,其实我一直都是想这样独占着她,不想失去她。”
此时空一脸严肃地说:“那种事情要你自己去考虑,要怎么处理妥当只有你自己能够得出答案。是男子汉就拿出勇气去面对,大胆去表达你的心情,而不是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多愁善感。”
我闭上眼,回想起有关铃的一切,想要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长久以来的陪伴,一直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幼小的我们曾约定要保护彼此,那样的誓言到如今成为了一路相伴相随。我并不是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只是不愿去多想,宁愿欺骗自己的内心,抹去一切不安与恐惧的心情,因为不想让铃看到那样的我,希望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开心的笑,是轻松快乐的回忆。同样也害怕说出那样的话以后,我们便无法再如以前一般。
没错,其实我喜欢着铃,很久很久以前便喜欢着她,那样的心情,一直隐藏在我的心底,直到如今。
“我知道了,答案该由我自己得出。谢谢你。”我从草地起身,“今天就先告辞了。”
“加油啊,小鬼。”空向我挥挥手。
“我会的。”背对着他,我一边走,一边挥手回应。
“晚上好,雪见阿姨。”吃完晚饭,我到隔壁去找铃。
“啊,是直树啊,进来吧。”雪见阿姨打开门招呼我进去。
“请问,铃在吗?”
“她现在应该在房间里面吧,去看看吧。”雪见阿姨跟我一起去往铃的房间。“铃,在吗?”她轻轻地敲了一下房间的门,许久不见回应,“我进来了哦。”说完,便打开了房门,室内空无一人,桌上零乱地摆着书和作业。“啊咧?刚才还在的,可能是去洗澡了,你就在里面等一会吧。”她轻轻推了我一下。
“但是…没关系吗?”
“没关系,都来过多少次铃的房间了,还顾忌什么。”雪见阿姨冲我笑了一下,“那我先告辞了。”说罢,她轻轻关上了们,剩我一个人留在铃的房间里。
环顾着铃的房间,一切都如此令人熟悉,一直以来除了书柜里的书和墙上挂的画册有所增加以外,其余的并没有多大改变。粉色的床单平整地铺在床上,一只小熊布偶躺在枕头旁边,书柜在床的左边,靠着墙,最上一格罗列着大大小小的玩具、精品,大多都是我和叔叔阿姨送的生日礼物。最下面几层塞满了书,都是我们幼儿时代一起读过的,有绘本、童话、寓言和各个国家的神话故事等,其中也夹杂着我们小时候的相册,这些都整齐地安放在那里。往上几层由于没有排满而倾斜地靠在一起,大体是一些小说之类的书,从这些的摆放上面可以看出年龄的变化。房间的窗子正好与我的房间相对,透过窗子看见我的书桌和书柜。
我的眼光最终落在了铃的书桌上,桌上有点乱,散乱地摆着书本和作业,桌子中间倒是空出了一小块地方,在那里摊开着两张信纸。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尽管内心不断提醒着偷看别人的秘密是不对的,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早上给铃的那封表白信。
果然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读完他的信,我如此想。就信的内容来说,毫无优点可言,文笔拙劣,用词不精确,而且还有语法上的错误,字迹也不够工整,可以说这上面看不到他的诚心。
接着我拿起了另外一封信,是铃写的回信,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速度,咽了口水,我开始读她写的信。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铃拒绝了他,理由说了不少,连我看了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了。看完以后,我松了一口气,今天一整天在考虑铃为什么要收下他的信,原来是以常人没有的认真态度对待这件事啊。
铃大概是不想让那个人太难过吧,真是的,人好得过分了。不过,认真过头也未必是好事,有时候把话说明了反而让人更难受。我不禁摇摇头,铃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直树,你在干什么?”铃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不禁吓了我一跳,我连忙把信放回桌上,转过身,干笑了几声。
“抱歉!”我双手合十,露出愧疚的表情,“信,我偷看了。”
“没关系,”铃一点都没有生气,缓缓走进来,收拾着桌上的书,一边说:“给直树看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重重地拉长了声音,“不准告诉别人你看到的东西。”
“我知道的啦。我没有那种坏趣味。”
“那就好。”铃把书桌收拾整齐,便坐到床上,用手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待我坐下以后,她问:“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我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我是想问你……早上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嗯,那现在你看了我的信你应该明白了吧。”
“……似乎是呢。”
“呐,直树,我不懂什么是恋爱。”铃的双脚轻轻在空中摆动,低着头。
“我也不懂。但每一个人都是从什么都不懂开始的。”
“是这样啊。”铃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用缓慢的语气说:“但是我呢,不想改变现在这样的日子,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和朋友在一起,和直树在一起,开心地笑着;烦恼的时候,痛苦的时候,互相倾诉,互相安慰,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想让其他什么的介入这和平安宁的世界,我总是觉得,一旦接受了一个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人,那么我所珍惜的一切,必然会远离我而去,或是从此改变。”
我沉默地听完铃的话,心中不断地浮现起许多过去的画面,在那里,我们欢笑着,牵着手。“我觉得铃只要用自己的方法去维持自己想要的世界就好。”我看着她,“不必考虑太多,去聆听你内心的声音,追逐你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事物就好。”
“嗯。谢谢你。”铃的语气恢复了几分精神。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该走了。”
“等等。”铃拉住了我,“再待一会不行么?总觉得最近我们没什么时间在一起。”她小声地说。
“哦。”我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坐回她身边,感觉身上微微散发着热气。一时间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
“最近,”铃说,“似乎很少见到你。”
“我一般都在学校后面的河岸边上。”
“为什么一直待在那种地方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嗯,各种各样的原因吧……”
“总觉得,不知不觉间,我和你已经相隔很远。”铃低着头,喃喃地说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直形影不离的我们渐渐地各行各路……”
铃思考了一下,突然说:“对了,是那时候开始的吧,自从我开始学画画,请家教开始,从那以后,一个人作画的时间变多了,直树也在不知道的地方做着自己的事。我们就像如此,虽然至今为止还是经常在一起,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缝隙,越拉越大……”
铃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大概这就是‘长大’吧。”我淡淡地说。
“我很害怕,”铃的声音颤抖着,“有时候会感到不安,害怕你远离我而去,害怕我们无法再像从前那般,我害怕失去,却又不知因何而起,该怎么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我也一样啊,和铃考虑着同样的事。所以,不用担心哦,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很久很久以前就约定过了吧,我是不会忘记的哦。”
铃和我沉默地对视着,安静的夜里,仿佛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得见。看着彼此好久,我们不约而同地“扑哧”一笑,不知为何而笑,只是这一刻,想要欢笑而已。铃的眼角带着一滴泪水,而此刻我却感到欣慰。
以前的她回来了,我想。
“呐,铃。有没有想过在那以后的事?”我指着桌上的信。
“嗯……”铃想了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继续纠缠,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在想这个啊~”我不禁有些失望。
“嗯,什么?”铃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不,没什么。”我慌忙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我站了起来。
铃送我到门口,“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我走过庭院,不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我们的头顶上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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