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生活给了赵谌太多的苦难之余,也增长了他的智慧,在踏上去往开封的道路时,他就反复推演面圣的步骤,本来乔贵妃这等言语若是私下相见,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反而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才能放出大招,皇帝叔叔也不能为了灭口,杀了自己二三十个股肱之臣吧!
答桉当然是不能的。
倒是赵久毕竟带着现代灵魂,始终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封建宗法社会,看到吕公相等重臣已经快要歃血为盟发誓不说去时,才反过闷来,急忙道:“等等,朕之身世,既然有此传言,那么众位卿家说与不说,总是会有人议论的,宫中二位太后尚在,乔贵妃也在扬州跟着儿子养老,总不能不问一句吧!”
他历史学的再差,也没听说过这宋高宗的身世有问题啊!骂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没人说他是野种来着。要有这黑点《说岳》也不能放过啊。
张浚急道:“官家,这种事情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传出去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您......与太后。”
“那就暗中查访。”赵久冷静地说,“背后之人可当真厉害,就算朕是个马上天子,地位不可动摇,但到底是继承了赵家的皇位。要是说我不是道君子嗣,可比骂我不孝有力多了。”毕竟骂我不孝我可以过继哲宗,就说为了报答孟太后恩情,但你要我是是一个远枝宗室......不对啊,远枝宗室也姓赵,要是编瞎话,直接说是民间买来的孩子多好。
其实众位大臣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无奈实在太害怕,反而不敢问了。只是看着做出如下安排:赵谌发往宗人院,有大宗正赵皇叔看管。一起来的莫俦和章宿,发往刑部关押,允许马伸在不弄死的前提下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报复严刑逼供。结果马伸这个天天喊着“请斩杨沂中”的道德先生竟然主动向杨沂中借了皇城司的人手,无他,忠诚度比一般的狱卒更高不担心泄密,从此之后他就搬进刑部大牢办公睡觉,绝不给任何人漏铜钻。
前段时间还和他差点打起来的大理寺卿王彦则非常通情达理地接收了其余小喽啰,没有一句废话。
而杨沂中本人,则陪着赵官家本人去后宫见了二位太后,询问当年旧事,谁知道韦太后听后,当即暴跳如雷大骂乔氏,那语言发出来是一定会被和谐掉的,只最后扯着赵久的袖子,哭的嗓子都哑了,哀哀道:“九哥,你是为母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万万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的来自于这个儿子,若是他信了自己不是生母,那简直从天堂到地狱啊。
赵久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来吴潘二妃子并几个强壮宫女把她扶下去,然后又问同样目瞪口呆但好歹镇定的郑太后。
郑太后缓缓坐下坐下,道:“官家请容老身想一想。”赵久也正好清静一下整理头绪,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玄幻了,道祖选人的时候难道还做了点历史进程的修改?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郑太后开口道:“官家出生在大观元年,那是吾还是贵妃,韦妹妹和乔氏,还有一个薛氏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交情极为要好。互相约定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其他姐妹。后来乔氏得到道君皇帝宠爱,引荐韦妹妹为才人。而另一位薛氏,薛氏则因为容貌平平,被道君皇帝许给宗室嘉国公赵令稼。”
赵久目瞪口呆,怪不得了。不过想着刚才韦太后的言词和乔贵妃要命的举报,赵久只能说他理解不了这样亲如姐妹情谊。
他却不知,在真正的历史上,高宗接回生母韦太后时,乔氏送给韦氏五十两黄金,离别是乔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饮酒之后痛哭不已。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
结果韦氏到了临安,一样把姐妹情谊抛到了脑后,再也没说给乔氏送点东西改善生活,更别说求人把她救出来。
所以说啊,前生今世,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
赵久这认真听了,郑太后反而道:“后来我亦有了几个女儿,道君皇帝内宠又很多,却是顾及不太到了,只是隐约知道嘉国公夫人政和年间就已经病逝,嘉国公也不再靖康年间北上行程中。”就是没有一起当俘虏了。
赵久也懒得打言语官司,直接道:“大宗正知道这人,他早年得罪权臣去了处州,建炎三年病逝了,家里几个儿子,除了夭折的长子,都比朕年纪小。”
郑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她固然是太上道君正宫,没有那么利益攸关,可是也知道如今的生活是谁给的。万一官家......不会不会,宫禁森严,乔氏虽然受宠,但也不能偷龙转凤,而且韦氏怀孕生子时自己还去看过。只是,那时道君正年轻更喜玩乐,赵令稼蹴鞠极好,一段时间内常常被招进宫里游玩,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来过后宫出席宴会。只是后来此人恶了高求,被赶了出去。难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郑太后即使脑子里想了这般多,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久起身道;“朕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乔贵妃来,到时请两位太后一同与她对峙。”说罢也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暑热散去凉意微微随风来。赵久心思烦乱,七转八转地到是带着杨沂中来了延福宫外一处水榭,大约因为天凉,都系些帷帐,围得严实,风一吹起,摇摆如残荷落叶。
杨沂中道:“官家,今日还没有进食,这时节莲蓬最好,不如吃点什么?”
当着他,赵久懒得装,直接道:“正甫,你说朕怎么这么倒霉啊!”
确实是够倒霉的,杨沂中心里想,这可比什么犬妖狸猫精附体的传闻要命,而且听郑太后所言,还挺有根据。
但是,“官家,贵太妃年事已高,路上水土不服,去了也是常事。”搞什么当堂对峙啊,打死不认才是最符合官家以及整个朝堂的利益。
赵久嗤笑,道:“赵谌若不当众说出来,或许可行,但是如此一来,真岂不是不打自招,当然,就算知道什么,最后也只会是薛家和章家离间天家论罪当死。可是,朕的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朝臣们一个态度。”
这话倒也是真的,尧山之战后,赵久的皇帝之位就已经无法动摇。哪怕他当众说了“二圣不是东西”也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当官而已,那么北伐战争之后,任何人都没有了和他做对的资格,别说是宗室血脉,就算是外姓之子,只要赵官家不认,那么大臣们也就会坚定地相信,至于千百年后会不会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就管不着了。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儿声,有童子喊着父皇,迈着白藕一般的双腿“都都”跑来,后面内侍傅姆紧紧跟着。赵官家疲惫地一笑,道:“良左,你来做什么,不去做功课吗?”
原来来的正是三皇子赵旦,他年方五岁,刚刚进学,容貌与母亲吴贵妃极为相似,此时穿着大红布衫,扎着童子髻,若是眉间再点一个胭脂,直接就能上台扮演观音童子了。
赵旦当然不会说自己不想学习,只说:“爹爹,刘副统领呢,我找不见他。”
“你找他做什么?”赵官家的语气有点危险,身边的内侍已经开始腿软,这位小爷可别在这个时候熊头,会挨打的。
不料赵旦却道:“我找他道歉,上次不该让他学狗叫。”
这下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因为是老幺,这个小皇子整天上天入地捅马蜂窝挖蚂蚁洞甚至让宫人给他马当骑,赵久烦了打的也最多,但是棍棒之下,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幡然悔悟要给人道歉啊!
赵久很想问你怎么想通的,结果小皇子学会自己抢答了,“现在大哥和二哥军训,每天都说累死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得罪秦王或者魏王了,我先跟刘副统领搞好关系,以后我军训,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赵久:........我忽然觉得你才是道君亲生的子孙,“来人,把三皇子交给获鹿公主,让她看着,务必写完一百个大字才许吃饭。”
赵旦愣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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