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表彰大会如期举行。
大喇叭里,于海棠声情并茂地进行了实时播报。
于海棠作为广播员,来厂子里没几天就闯出了名堂。
人人都说长的俊,性格开朗,还是坐办公室的八大员。
琳琳种种地优越条件加在一起,于海棠顺理成章地被一些车间里的年轻男的评成了厂花,已经有不少自命不凡的男青年准备向这位新晋厂花发起进攻了。
“景年,你看见于海棠了吗?今天早上穿着工作服,怎么就那么妥帖呢!”
徐盛强拿着一张报纸,卷成了筒状敲打着手心,不解地说道。
因为各个科室班组的大小领导都去开会了,他就跑到了放映组和陈景年闲聊。
“没注意啊,我上班就来放映组了。”
陈景年手里翻着书,所以随口回了徐盛强一句。
各个地方没了管事的,办公楼里也热闹起来了,在厢楼这边都能听到正楼的嬉闹声。
尤其是每当广播里传出一个受奖的名字后就会引来一群人的热议。
“景年,听说我们厂派人从护城河里捞出来不少被偷走的废钢,还说厂子里打算给保卫处每人都发点奖励,不管参与没参与的,奖励的钱就从罚款中出……”
徐盛强提起于海棠就有些兴奋,脸上的笑意像是要成熟了果子似的,快要挂不住掉下来一样。
“那感情好,我可以找我六叔讹点东西了。”
陈景年眼睛一亮,立刻笑了起来。。
“还是你六叔厉害,之前听人说,你六叔没来的时候,厂子里总丢东西,自从你六叔来了,厂子连个煤球都没丢过。”
“那是你不知道我六叔有多贼。”
陈景年笑着合上书,心里暗自想道:“别看六叔那张四方大脸,实际上面的每根胡茬都挂满了主意。”
这时,广播里传出了对王志军的表彰,记功、提副科级、奖励一百元钱等等。
终于见了钱,即便不是自己得的,也让徐盛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广播的最后是对李满仓的表彰,王副厂长还特意发言,话里话外就是说李满仓能力强、责任心重等等,最后奖励了李满仓二百元钱,调了半级工资,记了一次功。
不仅如此,王副厂长还代表厂党组向保卫处颁发了集体三等功的奖状,以及奖励每名保卫处的同志二十元钱。
最后作总结发言的是厂子的一把手杨厂长。
这位掌管了轧钢厂近万人的工作、生活的人,语气平和地表扬了这些立功的人员几句,然后话头一转,说起了厂子的生产情况。
大体的意思就是轧钢厂在十月份就已经完成了去年的全年产量,这又一次突破了历史记录。
厂子获得了部里领导的口头嘉奖,希望大家能再接再厉,争取创造更大的辉煌之类的激励性语言。
“二十元钱啊,我要是发了二十元钱,周末一定要去王府井溜达溜达,给我妹买两张油饼带回去。”
“盛强,你也太逗了,街口就有卖油饼的吧。”
一把手后面的话对陈景年两人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他本来想听听徐盛强能给妹妹带点什么,没想到这伙计就打算买两张油饼。
“小孩子不能惯着,吃馋了嘴就不好管了。”
徐盛强却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够意思了,只是这二十块钱是想象出来的,这就不那么美好了。
晚上下班之前,陈景年被李满仓叫到了保卫处。
关上门后,李满仓拿出二十元钱放到了桌子上。
“六叔,我有钱!”
“知道你有钱,这是厂子奖励你的!”
“奖励我,我又不是保卫处的人,为什么奖励我!”
“哪那么多废话呢,你不是保卫处的,我就不能在报告上写上你为这个案子提供了线索了。
我就不能写你在抓捕脱逃人员提供了帮助了,我就不能让邢明军在那边配合一下了,把你小子的名字也提一提啊!
小子,这就抻出来的,我告诉你,或许再抻上两天派出所还给你发锦旗呢!”
李满仓敲了下陈景年的脑袋,不解恨地说道。
“得,和着刘海忠是冲这茬来的啊!”
陈景年收起桌子上的钱,呲笑道。
“咋地,他找你麻烦了。”
李满仓一瞪眼睛就要发作。
“在我们前院摔打自行车,被我五叔一句话吓得差点把裤子尿了。”
陈景年抖了抖两张大团结,眉开眼笑地说道。
“就是个棒槌,白活这么大岁数,在家管教不好自己儿子,在工厂拿徒弟耀武扬威,吃得肥粗二胖的,像条肉虫似的还在车间装大爷。”
李满仓虽是在骂人,但是脸上还满是喜气,毕竟这次又是奖励,又是立功的,的确得了不少实惠。
陈景年同样喜气洋洋,白得了半个月的工资,这上哪说理去啊。
下了班,兜里就多了两张大团结的陈景年兴高采烈地驮着囡囡去前门买了两坛子老白干,接着往珠市口赶去。
循着牌号,找到了一处小院子。
斑驳的门廊向里凹着,两扇不大的木门合拢着,遮掩住了里面的一切。
其中一扇门的门环已经缺失了,两尊户对,左面的那尊少了半个头。
陈景年锁好车子,带着囡囡上前拍了两下门环。
“来了!”
一个低音有点重的男声从门里传了出来,接着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您是?”
一个趿拉着一双皮鞋的中年男人打开木门,开口问道。
“您好,您是黄医生吧,孙尚荣是我师傅,我叫陈景年,是来找您看病的!”
陈景年搂着囡囡,笑着自我介绍道。
“哦,老孙那个师侄是吧,来来,快进来。”
黄医生把门拉开,笑着把两人让进了院子里。
院子很小,却很干净,一架枯黄了叶子的葡萄藤,一张藤条编的躺椅,躺椅旁边是一口不大的水缸,里面是一株已经枯死的荷花。
“进来吧,老孙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要不我也不能让你上家来......”
黄医生个子不高,走路有点外八字,圾拉着鞋,边走边说地在前面带着路,引着陈景年兄妹来到了东厢房。
“是,我师叔也说了,他和您相交莫逆,他的小孙子就是您妙手回春,给治好的。”
陈景年跟着进了屋,把酒坛子放在桌子下面,在黄医生的示意下坐到了凳子上。
“我听老孙说你这胳膊伤得挺严重的。”
黄医生在一边的脸盆里洗了洗手,坐到桌子后面,伸出了右手。
“黄医师,我这手不碍事,您先帮我妹妹看看啊,我妹妹从小身体就虚,一冷一热就爱咳嗽,春秋都得带着口罩。”
陈景年没伸胳膊,而是把囡囡抱了起来。
“咱们不急,一个个来,我听老孙说完,对你这病症挺好奇的,来!把袖子撸起来,我先给你看看。”
黄医生又是仰头,又是抬胳膊的,朝着陈景年连连示意着。
“好吧!”
陈景年无奈地苦笑着,乖乖地伸出了胳膊。
“呦呵!”
黄医生看着耍酒疯似的肌肉,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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