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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其之一

幕间 其之一

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与黑。

因冲击而产生的红莲之炎席卷地面,产生了一股释放着恶臭的冲天黑烟,死亡之赤与

暗暗之黑准备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我到现在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就是这所都市的模样。

如果所谓的地狱是指完全无可救药的地方,那么我现在所身处的场所,肯定就是地狱。

被长枪所刺穿的人肉,有如破布般被切成碎片,洒下了一阵血雨。

面对这片被内脏所淹没的大地,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与军马毫不犹豫地在上面践踏而行进着。

人类的血与肉,仿佛就像是释放着腐臭的污泥……

不断地拖着我的脚……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这双眼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全都污秽不堪。

到昨天为止还开朗地笑着的人们,今天却已经变成一动也不动的肉块而散落一地——

哈雷路亚,拥有感谢上帝意义的都市,这座梅比乌斯王国的王都正在死去……

我不由得这样想着。

经过肉块不断堆叠而成形的山丘……

肉块……没错,那甚至已经连死者都称不上,只不过是个污秽的物体而已……

我到现在才突然发觉。

能够赋予已死之人尊严的,只有生者的意志而已……

如果没有人吊念的话,那就与曝晒于荒野的野兽尸体没两样。

其存在甚至也许还在那之下。

恐惧,绝望,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不由得在我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

后悔,却又伴随着能将心脏震断的害怕让我恨不得刺穿自己的胸口。

在这座地狱里,我竟然因为一时的惊讶,与她走散了……

在这所地狱里,走散了……

我下意识地跑了起来,但是一波又一波的巨大火焰,却将我的去路完全遮断。

这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都迸出火花。火势有如发狂般不断地燃烧……

被烧成黑色焦炭的尸体在街角堆叠,看起来就像是篝火一般。

我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与绝望,于是一边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叫声而从这里狂奔出去……

一直不断地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但是……

这尽头到底有什么呢?

充满着死亡的世界。

无论跑到哪去,这个世界都是地狱。

明知道绝对无法逃出这个充满绝望与污秽的世界——

不过……我还是一边流着泪水,持续奔跑着。

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有着强烈的欲望。

在我只顾着逃命的途中,好几次撞上墙壁,也因为踩到站上鲜血变得湿滑的石堆而摔倒。

即使如此,我仍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并且马不停蹄地跑着。

虽然很清楚手肘与膝盖……以及脚底的皮肤都有撕裂伤,并且流着鲜血。

但目前也只能持续奔跑。奔跑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据,只有奔跑才能压抑住我心中的不安……

只要持续奔跑。也许就能离开这里,也许就能找到她和那个人……

仿佛就是被自己的双腿所引导一般,我来到了位于都市中心的王宫。

帮助——我需要帮助——

不过,这里也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

来寻求王的庇佑的人们,跟着建筑物一起被烧的尸骨无存……

原本信赖的求救声,已经被因为过于痛苦而发出的嘶吼喊叫给覆盖了过去。

见到他们逐渐死去的模样,我却丝毫没有一点感叹或悲伤。

只是不断感到恐惧……我好害怕,害怕她还有那个人会与这群人一样,就在我目不能及的地方死去……

整个广场似乎化成了充满怨念的熔炉,想要将我吞噬进去,因此我只能继续哭泣着,并在此逃亡。

即使已经知道希望是如此的渺茫……

仍然只能不断地奔跑着……

到底要跑到何处、又要到何时为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也只有死亡能够阻止我奔跑了吧……

难道我还奢望能在这充满绝望与鲜血的地狱里再次见到走散的她和那个人吗……

或许吧,或许是这样没错吧……

道路被火焰截断,黑烟弥漫,四处都被尸骸所阻挡,我的双脚一边沾着鲜血,仍然继续奔跑。

我所生长的这座都市,现在已经因为鲜血、火焰以及瓦砾而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并逐渐离我远去……

丰饶又美丽的街道……

聚集了虔诚的信徒,被吟游诗人所唱诵流传着的群山之城,哈雷路亚……

如今却面临毁灭的时刻……

掠夺、虐杀、狂暴以及破坏。

讽刺的是,这些坏事的痕迹也随着被灼热火焰吞噬而消失了。

为何……?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的罪恶早就得到了宽恕——

如此大言不惭的那些人们,一边犯下各种罪行,一边践踏蹂躏着我所深爱的世界。

这种行为……这种行为怎么可能会得到饶恕!

上帝对于这种罪孽怎么可能会……

当我想要喊叫上帝那高贵的名字时,我的口中——

早就已经失去了语言……

喊不出声音来。

不断翻腾的血腥味,以及燃烧尸体所产生的黑烟,流入了我的喉咙。

干涸的喉咙中,现在只感觉得到撕裂般的痛楚。

饱受绝望折磨的四肢,正浸在化为泥泞的黑色血流河川中。

我哭着,手上还紧握着不知道属于谁的肠子。

然后,因为由于悲伤而开始大叫……

“————!!”

即使喉咙嘶哑,完全叫不出声来,我还是不断喊叫着……!

难道这一切都可以被上帝所饶恕吗……?!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原父仍然不给予我们救赎吗……?!

这个世界……难道已经完全没救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

如果这并非恶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

凌乱到极点的思绪,因为绝望与顿悟而开始冷静了下来。

士兵们威猛的呐喊,军马的嘶叫,火焰的燃烧声,瓦砾崩落的轰音、以及面熟之人的临死惨叫,全都逐渐离我的内心远去。

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收到祝福之人、以及被诅咒之人。

没错,居住于此的人么你,全都得以平等地死去。

因为杀戮的**而笑的,是人类。

与我们同样是人类——

只要是人类,就是杀、刺杀、斩杀、戮杀、歼杀,将他们全杀了。

这就是——目前的惨状,也是人类的真理。

我突然之间就……没错,顿悟了。

无数被杀害的人们,他们的死亡一点意义都没有。

与那些被屠杀的牛马一样。

不……如果是为了被吃而屠宰的话,也许还算是死的有价值。

在这条街上死掉的我们,比那还不如……

在这种……

到处都是罪恶的世界——

我已经不想继续苟活了……

也许是上帝听见了我在这血池中的呻吟吧,对面有一个满绽着疯狂笑容的“我的死亡”,正缓慢往我靠了过来。

只要让那把剑切开我的喉咙、割开我的胸膛,我就可以从这个地狱中获得解放了……

染上鲜血与罪恶而变得污秽的剑,居然是现在唯一能够拯救我的东西,这还真是讽刺啊……

我抬头仰望天空。

东方的天边已经拉下了夜幕。

将街道燃烧殆尽的火焰与黑烟,与炫目的夕阳光芒混合在一起——

天空的颜色仿佛就像五脏六腑一般。

我开始希望——

如果是这道火焰制裁并烧尽了我们的话,希望它能够化作永恒之焰,持续燃烧到将这世界完全变为灰烬为止。

请对这些悲哀的罪人,赐予天罚。

请对那些沉睡于魂之牢狱的怠惰之人,赐予惩罚。

正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我,耳边传来了——

啊的喊叫声。

是她的声音。

是那个即使身处地狱我也在拼命找寻的她的声音。

唔哈哈哈哈!

我以不亚于对面的疯狂笑了出来。

而那个“我的死亡”显然对我的气势产生了惊讶。他一边收起了怒放的狂笑,一边谨慎地靠了过来。

我依然疯狂地笑着。

疯狂、疯狂、再疯狂。

我就是要嘲笑这所地狱,嘲笑这所地狱里所有的死神。

抬手,我挥舞起手中突然出现的长剑,将“这名死亡”连人带枪拦腰斩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后,在火焰燃烧的劈啪声和瓦砾的崩塌声中,我如愿见到了她,还有那个人。

正当我张开嘶哑的喉咙,拼命想要呐喊的时候。

我看到了……

这所地狱,开始真正变成了我的地狱……

一把缠绕着诡异光芒的赤黑色巨大长枪,贯穿了那个人的胸口……!

红色的液体不断地从那个人身上涌出,即使如此,那个人还是跪坐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

原父啊,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希望吗……

“——!——!——!!”

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纵然嘶哑的喉咙不允许我发出任何一声身为人类的声响,我还是拼了命地呐喊着……

那个人的眼神,显然是发现了我的到来。那个人,不断试图反抗来临的死亡,可是,尽管她是如此的努力,那双原本溢满了温柔与希望的双眸还是逐渐变得黯淡下去、黯淡下去……

令人尝到会觉得咸涩的液体滴答地打到了地上,我流着泪,想要从那个人的口吻里得知那个人想要说的话……

不过,甚至没有给我时间,那个人就这样倒下了,倒在了血泊里,而那把赤黑色长枪也毫不犹豫地从那个人的身体里被拔出,然后被其主人甩了甩上面的血液。

我一边拉过她的手臂,一边用溢满泪水的双眼狂怒地瞪着那把长枪的主人。

然后,一个即使死亡也不能阻止我忘记,一个我即使受尽天下酷刑也不会、也不能忘记的图像,映入我的眼帘。

——倒立的黑色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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