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粘稠的液体逐渐上升,似乎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这一切虽然都只是幻象,但是却比什么都要真实。
液体中缓缓浮现出一些黏腻的触手与眼球。它们毫无目的地扭动着,无形的肢体穿过了疫医的身体,拍打在水面上。
面对着这恐怖的一切,疫医依旧不为所动。眼眶中的旧日之瞳缓缓蠕动,然后突然从中心裂开,露出了里面真正的内核与将其包裹的尖牙利齿。
细碎的黑色触手缓缓探出,它们扭动着,慢慢刺入疫医的脸庞之中,再顺着皮肤蔓延向了疫医的全身。
一些黑色的触手刺破了疫医的皮肤,缓缓钻了出来。触手之上覆盖了密密麻麻的昏黄眼珠。它们急促地扭动着,像是在渴求着些什么。
缓缓抬起手臂,疫医望向了那些纵横交错的触手,苦笑了一声。
“这股力量,无论使用多少次,还是无法熟练地运用啊……”
“不过,大概是够用了吧?”
摇了摇头,他放下了手臂,轻轻怕打了一下那几根过于活跃的触手。触手猛地缩回他的皮肤中,但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继续翻腾着。
没有再去理会这些触手,在他的控制下,地面上的血肉此时已经全部凝聚到了一起。紧接着,疫医身上那些触手上的眼珠突然脱落,掉落在了地上,被那些血肉裹挟着。
狰狞可怖的血肉簇拥着那些眼珠,缓缓上升着。它们交织着,旋转着,透露出一种诡异却又优雅的美感。
而疫医那只旧日之瞳中的内核则在随着血肉的上升而不断散发出扭曲诡异的光芒。疫医的身体此时已然成为触手的温床。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触手在他的身体中肆意地钻进钻出,不断地扭曲变形,翻腾蠕动。
随着水平面的逐渐上升,血肉也在不断构筑着。终于,突然之间,那颗内核突然爆发出了极为强烈的魔力洪流,注入了那些血肉之中。
巨量的魔力将空间压迫得渐渐扭曲。血肉疯狂生长,眼珠缓缓裂开,分裂出更多的眼珠,镶嵌在那血肉棱柱之上。
不可名状的高塔拔地而起。猩红色的光芒骤然爆发,无数的眼球疯狂地扭动着,最后将视线全部转向了高空中的那只巨大蝴蝶。
无头的蝴蝶震颤着,拼命扇动着自己的残翅。他脖子断口处的血肉蠕动起来,发出诡异的摩擦声。
两股不同的精神污染交织在一起,混沌与无序的力量像是几乎充斥着整个世界。
疫医立于高塔之上,身上的触手无规则地快速摆动着。他的右眼处的旧日内核再次爆发出了剧烈的光芒,一瞬间,不可名状的威压飞速扩散。终于,地面上的黑色液体逐渐降缓了上升的速度,最终缓缓停下。
终于,黑色的液体逐渐变得虚幻,那些深渊住民也随之变为虚无,随着这一切缓缓消散。
巨大的蓝色蝴蝶再也无法坚持住自己的身体,从天上快速坠落。
“砰——”
蝴蝶巨大的身体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地上。腹部破裂,失去束缚的脏器漫流而出,铺洒在了地上。
他那无头的脖颈左右扭动着,触手拼命地延伸开去,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当然,他什么也抓不到。
剩余的四只节肢无力地拍击着地面,可他却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朦胧之中,塞勒斯的意识缓缓丧失。但是,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面前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慢慢俯下了身。
“塞勒斯……”
熟悉的声音回响于他的耳畔。他激动地浑身颤抖,挣扎着向上看去。
“妈妈?!”
女人注视着他,蹲了下来,将他拥入怀中。
“我的孩子……对不起……”
她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他。
“没事的。我比之前过得好多了。我遇到了很多很好很好的人!‘玫瑰’大主教一直帮助着我,教团里也不会有人歧视我!大家都很好,而且我主是那样的慷慨,是祂赐予了我这一切,祂是真正的救世主,是真正的,真正的……”
“等一下,不对啊……我为什么要信仰祂啊?”他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啊……”
抬起头来,他看到了笑中带泪的母亲。
他愣在了原地。心中一块沉寂已久的地方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样,他猛然回过神来。使劲摇了摇头,他笑了笑。
“我想起来了……我原来,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啊……”
站起身来,最后拥抱了一下母亲,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面前的一切归于虚无。幻境散去,意识回归,他感觉到自己的面前确确实实地站着一个人。
那是疫医。疫医利用自己的旧日之瞳,抢回了塞勒斯的一部分人性,将其归还给了他。现在,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塞勒斯不必再作为一个怪物死去。他将作为塞勒斯,作为他自己死去。
“谢谢……”
蝴蝶脖颈中伸出来那些触手颤动着,吐出了这最后一句清晰的话语。
触手无力地垂下,之后便再无动静。
他死了……
望着面前的这一切,疫医沉默良久,然后暗自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东方正慢慢亮起一抹鱼肚白。淡蓝色的鸢尾花从地面生长而出,迎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徐徐开放。
蝴蝶陨落于黑暗之时,鸢尾绽放于黎明之前。
疫医轻轻地挥了一下手,血肉簇拥而上,团团包裹住了那只巨大的蝴蝶……
…………
吞噬了塞勒斯的尸体,疫医走向了远处那只血肉巨茧。
巨茧蠕动着,缓缓溃退。塞西尔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疫医走上前来,将手置于她的腹部,开始检查起了她的伤势。
“嗯……问题不大,肋骨断了四根,内脏轻微移位……嗯,好了。还有右肩的连接处,再完善一下……”
较为粗略地对塞西尔进行了初步的治疗,疫医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直接抱起了她,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此时,塞西尔的吊坠已经因为魔力耗尽而关闭了。望着塞西尔精致的睡颜,疫医不禁有些纳闷。
“这么明显的女性特征,之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叹了口气,疫医感觉有些挫败。行医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错别人的性别。
不过,谁又能想到,声名在外的剑圣之子,其实是个女孩子呢?
摇了摇头,他收敛了思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
中午的阳光照在了被子上,她感觉有些闷热。似乎还有一些异样的东西压在了被子上,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塞西尔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睡得比她还死的梅丽莎。她尝试着翻身下床,但是她甚至刚想坐起身来,从身体到心灵的剧痛猛然侵占了她的脑海。
努力了一下,她终究还是没能坐起来。再度躺了回去,她用自己的左臂掀开了被子,看到了自己满目疮痍的身体。
右臂倒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概是疫医的杰作吧……
总感觉这人情要还不清了呢……
苦笑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梅丽莎的小脑袋。
“醒醒……”
“啊?!哦⊙∀⊙!骑士先……姐姐你终于醒啦!”
“终于?我难道睡了很久了吗!”
“呃……好像也不久。我给你洗完身子之后大概是凌晨吧?你好像也就睡了一个上午而已……”
“那就好……那么现在看来,你哥哥应该已经成功解决了那位大主教吧。”
“嗯嗯。对了,我哥哥有事要和你说,你等一下,我去叫他!”
点了点头,塞西尔再度躺了回去。不一会儿,随着踩踏楼梯发出的空响,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走了上来。
“嗯……醒得比我预想的早得多了。现在感觉如何,这位美丽的小姐?”
“感觉好多了。谢谢。呃……我叫塞西尔,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塞西尔有些尴尬。
“塞西尔?不错的名字。这次应该不是假名了吧?”
“嗯。”塞西尔点了点头,“所以,‘鸢尾’这回是死了吧?”
“是的。”疫医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鸢尾’似乎并未主动去伤害别人。据我所知,附近的街坊邻居只是做了噩梦罢了,并未收到什么严重的精神创伤。最大的损伤应该就是你和他战斗时造成的建筑物的损伤了。不过问题不大,民众已经上报了教会,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嗯。真的……非常感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这句话从一个失落之志的口中说出来,本来应该是没什么信服力的。但是,我相信你。”
疫医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就不多说了。待会儿我会让梅丽莎再送一些药剂上来。虽然你大部分的创伤已经治愈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不可能把你所有受伤的地方全部换成新的血肉……那样的话,还不如给你新造个身体方便。”
“嗯。”
“哦,还有,你又救了梅丽莎一次。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等你准备好了,你就来拿吧。”
闻言,塞西尔有些诧异。
“礼物?什么礼物?”
疫医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
塞西尔向着窗外眺望。教会的骑士疏散着民众,开始对场地进行分析,记录。
“但愿不要再发生些什么吧……”
…………
(感觉主角前几章的失血量是不是有些离谱了?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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