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监视者,它们监控着封印里的一切变化,”在奈歌的描述下,她在空中绘画出的怪物变得栩栩如生,它伸缩着身体外侧的刺,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罗光顶上,并发出一种让罗光感到压抑的震波,“它们成群结队,无所不在。它们能封锁生物的灵魂,让它们丢失一切感知能力,致盲、失聪、失魂,它们以恐惧侵占生物的心灵,将它变成一具干枯的躯壳。在星域当中,对于那些发展出跨相位移动技术的高等文明,虚空监视者都是要极力避开的。当遇到妄图抵抗虚空力量的凡人,它们会召唤虚空中的同伴,撕裂时空,无穷无尽的虚空虫群将会从地底的裂隙中爬出,吞噬整个宇宙、群甚至整个相位,用虚空位面的力量侵占一切。”
罗光吓得一个机灵。见识过这么多不科学的事物,他早就不认为她是在说大话了。
“这是奈歌无法离开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四神封印是在四神的力量下建成的,其中任何一方都不得破坏。作为被监视者的奈歌,权能被限制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发虚空位面的扩张。除非某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外来者彻底剿灭所有虚空监视者。但那也是很困难的,秩序曾经都没能做到过这点。因为只要有一个虚空监视者存在,它们永远都有恢复全盛状态的能力。”
可罗光却不这么想。秩序很可能打心底就没想彻底杀死三神,而是给它们个教训,把它们打残废了。这样一来,新秩序下,零界与星域的力量才会平衡。否则一群刚刚成神的凡人很有可能无法掌握星域的律动,而陷入混乱之中。它大概是想要凡人通过自己的力量破坏旧秩序,建立新秩序,而不是依靠这位秩序来帮助他们建立新秩序。
但罗光还有一点想不通,既然秩序的四把工具是一个比一个强的,始末之章什么的肯定能够破坏这层封印吧。那为什么奈歌不向上面的同类寻求帮助呢?他是没有信心和虚空监视者对抗的。
于是,他脱口而出,“既然命运交代的任务只是破坏四神封印,那你为什么不跟楼上打个电话,说是要炸楼了,叫楼上的家伙帮帮忙,出个主意都好。我想,你们之间应该有精神感应一类的沟通方式,毕竟你都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变化……”
奈歌的呆毛弯成了一个问号:“……你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你们四位不会感情不好,不愿意交流吧?好歹都算是秩序系的神明吧。”罗光来了当老父亲的兴致,苦口婆心地劝解道,“虽然人联已经打碎了传统家庭观念,组成了地域性的巨型社会结构,早就没了家人这种说法,但听老人一句劝,若是有什么心里事,一定要多和家人交流,等憋到事情坏了,无法挽回了,可就不好了。”
罗光仗着对方个子小,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这个装大人的小孩。
奈歌眨了眨眼,愣了一秒,“不,奈歌从来没见过她们,更不认为她们是家人,奈歌只能感觉到她们存在着,也仅仅只是存在。奈歌更没有办法了解其他封印的结构,因为零界虚无力量的阻隔比相位间信息壁障强大的多……”
她反应过来,罗光是在仗着体型压她,便面无表情地跳起来拍了罗光的额头一下,将一段信息灌输到了他的脑中。
“哎呦,”罗光险些被拍到地里,“下手轻点,大哥。”
这短短的一段信息里,介绍了星域与零界的信息闭塞度的差异。
星域的不同相位之间,能量级的差别并不大,顶多是1%和100%的区别。所以只要能够将文明发展到极致,是可以突破限制的,也能够联合起不同相位的凡人。
但星域与零界之间就是实数与虚数的差别,互相之间传播信息的难度是指数级甚至是数量级递增的,也根本就不是一套逻辑。要不是谬的存在,奈歌不可能顺利地给罗光灌输零界知识,而罗光现在可能也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婴儿。
更不用说这个封印是由四位王建立在零界与星域之上的,信息传输只会更加混乱。奈歌不可能知晓她的三位同类的状况。而她能了解到星域律动,也只是因为她拥有星域之歌的权能。
奈歌解释道,“现在奈歌只能告诉你的这个——一个瘸子,一个瞎子,一个疯子,一个死人,被困在同一个封印的不同位面之中。这是我能感受到的关于四神封印一切。同类们都被以某种方式限制了权能,而找到解开限制的方法或许就是破坏四神封印的关键。但也只是个建议,具体做法都由你决定。命运会指引你的道路,按照你的想法去尝试吧。奈歌会尽一切办法给予你最大的帮助的。我永远在你的灵魂里。”
说罢,她机械式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光滑的胸脯,身体便跟丢了帧似的闪烁了一下,便缓缓隐遁在了一层薄薄的灰雾之中。
“等等,”罗光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奈歌竟然真的回来了,眼里流着清澈的蓝光。“什么?”
“我……”他支吾着,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如果不小心又死了,你可以再把我复活吧。”
“……”——她走了。
“干!”罗光看着那双化为烟尘的小手,气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可他没预料到,这把隐形椅子也是她创造的,在她消失后,便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他摔了满满当当的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开始发牢骚,“你让我凭这副血肉之躯去对抗那些吃相位不眨眼的怪物吗?更何况,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到上层去呢?什么都要我自己想自己做。你这是把我丢进地狱副本了啊!好歹给我开个外挂什么的吧?什么灵魂为主,躯干为辅,把我原来那副能扛核弹的半械人躯体还回来也好嘛……”
他对着奈歌消失的地方喋喋不休了半小时,到最后,开始叨扰着他寻找上帝的初衷了,“我当初是不是脑子抽了,拼了老命想要找到你们,连机遇号都毁了。我不是来给你们做牛做马的,我是想和你们探讨宇宙真谛的。你能回答我吗?奈歌——”
无人回应。
罗光支楞了起来,摊开双手,“行吧,好歹我也是建立起了人联的人,白手起家没啥困难的。再说,还多了个灵魂出窍的能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灵魂的本质到底是个嘛玩意儿?”
他尝试着再度将灵魂从肉体中分离出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爬满了全身后,罗光感到身体一阵轻盈,像是氢气般浮上了太空。
一个黑色的幽影飘出了体外,名为罗光的躯体也再度沉寂。
“哟,瞧你那副蠢样,”黑色灵魂态的罗光对着下方那个呆瓜的躯体做了鬼脸,便一溜烟儿似的飞走了,好像对方真能发现他似的。
他根据着奈歌留下的草图,在茫茫世界中,一边提防着虚空监视者,一边寻找着四根星域之柱的位置。这种冒险本该是很无聊的,因为这里比迷宫更加虚无,更加广阔。可是罗光飞了一会儿就完全迷上了灵魂出窍的感觉。
灵魂姿态是一种能量态低于真空的状态,罗光感觉得到,自己的飞翔速度不会受到任何阻力影响,连光速都能超越,连黑洞的魔爪都能逃出。他猜测奈歌就是用这种方式将所谓的魔力信号扩散出去的。
他凭借着意念,将速度加到最快时,有一种四分五裂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极限了。在这个不合常理的速度下,世界中的白光缩成了一层层亮瞎人眼的白色屏障,将这片虚空之境切割成了一块块的。他丝毫不怀疑,物质态的东西撞上去会产生大爆炸。
飞行的途中,他开始思考,灵魂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它和谬语言之间有又怎样的关联。
罗光回想起了进入宇宙背面时的感觉,身体中的每一个粒子与宇宙星辰化为一体,他能看到它们从何而来,也知道它们将去往何处。当宇宙寂灭之时,这些粒子依然存在,并必然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孕育出星球与生命。这便是灵魂的意义,一种生命规律的继承。
物质即便粉碎,但诞生出物质的规律不变。不论上帝丢出的石头落在哪,它砸出的波纹必将诞生出宇宙与生命,这种生命诞生的规律便是灵魂,描述这种规律的语言便是谬,而上帝用的那块石头便是所谓的星域意志。
“你们的宇宙不需要神……”他的脑中回响起了伊斯最后的话,奈歌说这才是它的真实想法。
“伊斯……不就是某种灵魂逻辑的产物吗?它就算物质躯体毁灭了,它所代表的集群意识也不会消失,只是短暂的进入休眠。”
这么想来,伊斯这个不死不生的老古董其实就是某种机械灵魂。而人类之所以无法依靠个体成为灵魂,仅仅是人联的技术水平还不足以将人的能量态降到真空以下。
人人都能灵魂迁移的未来很值得畅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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