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五点，梅零准时睁开眼睛，起床，整理衣着，准备开始工作。
艾莉还躺在上铺呼呼大睡，整个人呈现出奇怪的扭曲姿态，手脚放置在意想不到的位置，就像随便选了个地方睡觉的猫咪。
对于艾莉，梅零把她认定为了救命恩人，而且她似乎有意帮他寻找柏叶的下落。
善待朋友，是写在灵魂中的指令。
然而一路从废墟里回到王都，人偶第一次感到了丝丝孤独。
比起在福利院的那会，他见到了更多的人类——熙熙攘攘的人类，川流的人群，他见到母亲牵着孩子，年轻男女相拥对视，年迈的朋友在夕阳下碰杯。他在其中走着，不时会吸引来陌生的目光。
人类！嗬！人类！你们究竟在因何而活，又因何而欢笑？我在寻找我的人偶师，你们又在寻找什么？
他轻抚自己坚硬的躯壳，昂首阔步。
一边想着找到柏叶后的计划，他走出门外。
五点多的天色才蒙蒙亮，这时候能从矮墙里看到一些人影，有开始赶路的旅行商人，背着箩筐的农夫和拉货物的小贩。
昨晚烧的火堆已经灭得一干二净，只能重新点起炉灶让柴火劈里啪啦响起来，然后看着上面的热水壶被逐渐烧红。
坐在火炉旁，听开水咕噜咕噜地响着，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蔬菜和调味料往锅里倒下去，糖，盐，酱油，胡椒粉，煮了一会后飘香四溢。
人偶对待所有事情都百分百认真的，执行，执行，执行，不带情感地执行，是他在诞生后和报废前唯一的使命。
用挂在墙上的木勺把木碗盛满，梅零打开味觉，浅尝一口，味道还不错。杂菜的芳香，纤维的摩擦，橄榄油的香醇，准确扩散到了每一个人工味蕾上。
还是把艾莉叫醒吧，其实五点钟也不早了。
“起床了，齐塔诺小姐。”
梅零轻轻摇了摇艾莉的手臂，在他的记忆里他就是这样叫醒柏叶的，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知道了......太早了......”
“不用管她，她一直都是这样，直接叫醒就可以。”艾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处，瞥了赖床的艾莉一眼，又重新消失不见，似乎颇为不满。
等到艾莉下了床梅零才走开，然后继续在锅旁守着早餐。
片刻后厕所里没了声音，艾莉揉着眼睛出现在院子里，身上穿着简单的长袖衬衫，头发扎成马尾辫，看上去有点像没睡醒的小孩。
“哇，你还会做饭，人偶是不是什么都会？”
“是的，我会和柏叶小姐学习各类相关的生活技能。”
“真好呢。对了，昨天你说你要看看太阳，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回忆起了指令，应该是来自柏叶小姐的——她让我去教堂寻找和太阳有关的线索。”
“啊咧？上一次你见到柏叶的时候她还在昏迷当中吧，她这是要怎么给你下达指令？”
“我不知道。”
“喂，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是人偶。”梅零顿了顿，“人偶不会知道人偶师所告知外的事情。”
“好吧，反正我就是个闲人，去哪里都无所谓，反而是跟着你能见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值了。”
“但是，齐塔诺小姐，之后的旅途我大抵要自己走了。”
“啊咧？为啥？”
“我确实是要去界河的。”
梅零站起身，抚平西服上的褶皱，看向宏伟城墙的另一头。
界河的另一边，有柏叶曾经提起过的革命军，而这些革命军承载了柏叶的梦想，以及寻回柏叶的方法。
如果这个世界让柏叶消失不见，那么把世界恢复到十年前的样子就可以让柏叶回来了。
梅零的逻辑是这样形成的。他只是一个人偶。
界河附近很凶险，福利院藏书馆里所有的书都有提到过。他需要一路穿过特洛伊小镇，抵达王国边境的废土，然后穿过其余两个国家，乘搭达特茅斯港口驶出的渔船来到界河岸边，最后才要面对传说中生命不得越过的河流。
“你去界河干什么。”
“寻找叛军。”
“？”艾莉四下张望，然后马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你疯了！在这里不能这么说......这里是特洛伊王国，无论国王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能说，何况是叛军这种东西......就算是人偶也会被冠以叛乱罪处死的！”
“但，我听闻王国每年都会有议事会，民众会在其中畅所欲言。”
“畅所欲言的都是经过挑选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议事会说话的。”艾莉耸了耸肩，“所以最好少说两句。”
“好。”梅零思索片刻，“我是认为，柏叶小姐是在进入伯爵府之后失踪的，那么只要伯爵府消失，她就会回来了。如果不行，那就让所有贵族消失。”
“？”
艾莉大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满脸震惊，但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毕竟她眼前的可是一个人偶......把人偶当成人类本身就是极大的失策了。
“界河之处之凶险，柏叶小姐和我提起过许多次，因此，齐塔诺小姐，之后的旅程我还是一个人行进吧。”
正当他想要再近一步解释不能和艾莉一起上路时，一小列士兵突然敲响了院子的门。
梅零惊讶地站起来，发现那是几个巡逻队员，穿着轻甲拿着木棍。
是来猎杀他的么？梅零马上确认了最近的武器的方位，毕竟被三人组绑架的经历他可是历历在目，要是没有艾莉出手相救，他可能真的要被送去教堂了。
“最近王都在搜查叛军，如果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记得马上去找巡逻队。”
士兵把一张传单塞给梅零，上面写了叛军的特征但却没有肖像，看来守备部也只是收到了小道消息，提前预防。
“好的。”
艾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似乎打消了士兵的疑虑。谁又会和一个美少女过不去呢？而且上一次战争已经是五十年前，叛军对于和平年代的人们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本来叫他们派传单他们就已经很不满了，没有人觉得这个时候还会有叛军这种东西。
等到士兵离开后，艾莉抱起碗把汤一饮而尽。
“叛军？嘿嘿。说叛军到叛军就到。我说了嘛，梅零你最好小心点。”
“是因为听到我方才说的东西，他们才来的么？”
“不是，应该是巧合。对吧，艾莲娜阿姨？”
女人的表情很严肃，她冷冷看向外面士兵的背影。
“艾莉，我说过你不可以喝酒。”艾莲娜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看来你在其他城市喝酒的时候似乎说出了不该说的东西，引起了不应该惊动的人的注意。”
“啊咧啊咧，他们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齐塔诺家族的长女出现在界河的这一边，他们肯定会警惕起来。”
这番意义不明的话是当着梅零的面说的，她们似乎不觉得梅零会造成麻烦或是出于好奇去询问这番话的意义。
“总之，低调一些，不然你回去肯定会被禁足。”
“好吧。”艾莉撅了撅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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