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的氛围很尴尬。
柏叶和洛桑在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洛桑移开了视线。
柏叶叹了口气，站起身，从口袋掏出钱给了牧师，转身走进隔音的祈祷室里。
也许这样的钱是应该花的——不然着实太尴尬了。
见柏叶走开，洛桑转身推开了大门。然而就在打开大门的同时她却一下子撞上了某个高大坚硬的事物。
“啊哟哟哟哟哟哟！”
捂着头倒退两步，洛桑不客气地大喊了起来，“哪个混蛋走路不长眼睛——”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因为在眼前的竟然是那个她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值得道谢的人——或者人偶——梅零。
“啊，你是......你是商业街那里吃熏肉的那位。”梅零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表情，“你在教堂祈祷吗？”
“啊，嗯，嘛。”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洛桑。”
“......”
“......”
梅零和艾莉交换了一个视线。
然后梅零蹲下身，看向洛桑的眼睛，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他。
黑发，棕眼，约莫在七岁到九岁之间。
“奇怪了，洛桑应该是十二岁才对。”
“蛤？什么洛桑？”
“洛桑，你是不是在五年前被人从王都外拐走的？”
梅零皱了皱眉头，竖起一根食指，严肃地问道。
空气陷入了死寂。
片刻后洛桑磕磕巴巴地嗫嚅着，一边刷刷退后，震惊得无可复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洛桑......小姐，很抱歉我一直没能看出你的性别。”
“蛤？你怎么知道？不对，我看起来不像女的吗？”
“抱歉，洛桑小姐，我看不到任何女性特征。”
“你这个混......混，眼睛浑浊的家伙......”想起对方救过自己，洛桑还是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脏话吞回了肚子里，“好吧，对，我是洛桑，女的，五年前莫名其妙被弄到了王都。”
那时候还伴随着不愉快，甚至可以说的上恐怖的经历。
哥哥的失踪，冰冷的河水，冷漠的行人，痛苦的，悲哀的，孤独的......
她不想回忆起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有一个老者委托我找到你。”
“老者？”
“他说，他的孙女名为洛桑，五年前被拐走，现年十二岁，黑发棕瞳——但十二岁这一点我想是对不上的。”
“我我我我真的十二岁！怎么，看起来不像吗？”
洛桑努力挺起胸脯，然而那瘦小的身躯根本没有一点说服力。
“不像，更像十岁甚至九岁。”
“我只是没吃好而已！”
“也有可能是发育的不行。”梅零托了托不存在的眼镜。
“喂喂喂，等等，那个老人难道是我的爷爷？”
洛桑大口喘着气，“他，他还在找我......？我的哥哥呢？他还在吗？找回来了吗？”
“他没有说。”
“爷爷他还好吗？他在哪里？他怎么着我的？”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梅零脱下礼帽放在胸前。
“先说好消息吧。”洛桑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有些想哭，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她，她竟然看到了希望！
阴霾如同即将散去，那布满荆棘的小路也来到了尽头。
“好消息是，你的爷爷来找你了。他抵达了埃尔贝里废墟。”
“我的天呐......我的天哪......我的天......”洛桑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掩着自己的脸，任由泪水穿过指缝滴落，“我的天......爷爷竟然，竟然还能找到我......”
哭了有一会，她抹了把泪水，成功让自己的整张脸的灰尘都抹匀了，看起来就像是三花色的小猫，“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他只能停留在废墟了，大抵，要你去见他。”
“为什么？他受伤了吗？不要紧，我马上就去找他！无论是打劫还是偷东西，我都要赚到路费然后去找他，让他等我！很快！”
“不是受伤了。”
“蛤？”洛桑眨了眨眼睛，苦思冥想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会让自己的爷爷停留在废墟无法前进，“那是怎么了？”
“他死了。”
“......”
空气陷入了第二次死寂。
“蛤？”
“你的爷爷，死了。”
“......”
三秒过后，洛桑把脸埋回手掌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只是这次哭得更大声了，几乎是撕心裂肺。
不远处的牧师明显看不下去了。他很生气地走过来，瞪着梅零，一字一句地说道：
“先生，你这样的行为堪称是恶毒，是要遭至高神惩罚的！但凡你还是人类——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你都不会这样开玩笑捉弄一个可怜的孩子！”
“很抱歉，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不理解为何会被认为是在捉弄洛桑小姐。”梅零摇了摇头，“如有失误，请多包涵。”
“你你你你你......”牧师气得胡须都要站起来了，“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见他？他还有留下什么吗？例如一包金币之类的......”
“不，只是希望你去把他埋葬罢了。”
“埋葬？”洛桑愣了半分钟有余，似乎在拼命思考，然后怒吼出声，“他——还没被——埋葬——？！你们——你们就让他的尸体——就在——就在废墟里，地上——？？”
“是的，他请求我们以最快速度出发寻找你，且他那时尚未死亡，故此我们就直接出发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带上他？为什么？他可以来王都接受治疗——他可以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倒地怎么了？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麦麦死了，亚瑟死了，夏娃姐死了——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为什么——？”
整个教堂都回荡着洛桑的悲鸣，牧师沉默不语，梅零欲言又止。
“因为他注定死亡。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活着。”
“我不信！你凭什么这么说？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什么叫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你们甚至没有试着救一下，就说他生命走到了尽头？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他明明可以再见到我的！我明明可以有一个亲人的！为什么！”
洛桑崩溃大哭，泪如泉涌，她圆睁着双眼，冲向梅零——后者下意识避开了，艾莲娜随即出现，轻松按住了洛桑的头，不让她碰到艾莉。
哭声，嘶吼声，崩溃的喊叫，如雷贯耳，那分量，却又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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