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翠微山，绵延百里的仙家福地。
屹立于玄玉大陆正中心，仿佛一柄利刃破天穿云，直入苍穹。
千万年的岁月，翠微山的主峰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最近一次更名是千年前，或许，那个名字还将伴随主峰直到下一个千年。
其名为——太上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遁去其一，留一抹希望的微光，成就逆天之机。
最接近天的地方，居住最接近无上真仙的凡人，世人皆称其为——太上道尊。
长久的岁月，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他原本的名字——陆源。
长久的修道，陆源距离传说的真仙之境，也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玄玉大陆的大道功法，大多有其代价。
天道尚不能全，功法何以全善。
陆源所修太上忘情道，也算玄玉历史最为悠久的大道级别功法之一。
忘情，忘性，直指忘我。
等做到忘情者，芸芸众生，何其罕见。更别提忘却情欲，以及忘却自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陆源单手背负在身后，抬头远眺脚下云海，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枯叶：“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苍生啊。”
轻声一叹，心境波动间，掀起一阵狂风。吹拂起背后秋枫，红叶漫天。
放开手中枫叶，风随意动，卷起掉落的树叶，飘向远处云海。
多少，给自己那个傻徒弟减免些工作量。
她，也算苍生之一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情不待。”陆源不禁想起自己的二徒弟，本是一国帝姬皇女，幼年惨遭毒害。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女帝担忧其再造迫害，以久远前的交情，请自己代为教导。
二徒弟离开自己时，才十四岁，却已经是蕴灵境实力。
锻体、练血、淬骨；感气、凝气、御气；蕴灵、化灵、通神；先天、地仙、天仙。
一共十二个境界，自己花了两百年，从锻体到天仙。
然后，又花了三百年才到今天，距离最后的传说，只剩一步之遥。
可是，陆源低头一看，自己身前就是万丈云海。
那一脚，又该落在何处？
“师尊，我把忘忧亭打扫完了。”
一个活泼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拖着扫把欢呼雀跃，迅速来到陆源身边，朝着下方云海撇了一眼，往陆源背后缩去，拉住陆源的衣角：“师尊，到了每月一次的讲道时间了。场地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陆源回头撇了她一眼，并未挪动脚步：“廉馨，你拜入我门下多久了？”
廉馨吐吐舌头，显然不是一次被问及这个问题：“从我五岁被师尊你捡回来，已经块十二年了。”
“十二年，还没突破蕴灵境，当真资质愚钝。”
廉馨缩成一团，伟岸的胸怀似乎在述说着一个歪理——胸大无脑。
“那还不是因为师尊你一个月才给我讲道一次，好多我不明白的地方都只能暂时搁置。如果师傅你每天都给我讲道，我一定能在十八岁之前晋级。”廉馨挥舞着小拳头，一脸讨好的模样。
如果有条尾巴，说不定就摇起来了。
“无上大道，重在悟性。我若每日与你传道，你定然会走上和为师一样的路。你不是为师，为师的道，也不是你能走的。”
对于这个弟子，陆源并没报太大期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每天都有听师尊的话，挥剑万次。师尊你的问仙一剑，我已经能发挥出你一成的威能了。”
廉馨信心满满，陆源直勾勾的盯着她：“为师一成威能，你能斩开这万丈云海吗？”
“不能。”廉馨受到打击，改口到：“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足以让你天仙之下无敌手。”
“那，千分之一总该有吧。”
“徒有其表，不为先天，何能窥见为师剑中大道。”陆源语气稍稍严厉，随后又迅速温和下去：“不过，以你目前的实力，应该能涉足玄玉，谋一份温饱。”
“嘿嘿。”廉馨傻傻一笑：“是吧，我就说我没那么差吧。”
陆源挥手从廉馨手中拉回自己的衣袖：“走吧，为师最后一次为你讲道。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是，师尊。”
廉馨屁颠屁颠的跟在陆源身后，蹦跶出两步后，突然意识到不对，拉住陆源飘飘的衣角：“师尊，最后一次讲道，是什么意思。”
陆源步履未停，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字面意思。此次讲道后，为师将闭关突破。你之前不是总吵着要下山吗，这次你可以如愿了。”
“哦，师尊是要闭关啊，我还以为师尊你要赶我走呐。”廉馨迅速跟上陆源的脚步：“师尊，你这次闭关要闭多久啊？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土特产回来？”
“不成功，便成仁。”陆源语气坚毅，已然决定放手一搏：“若是成功，你不必回来。若是失败，等你有实力闯过太上峰下绝云剑阵，这太上宫，便由你继承。”
廉馨就算再傻，也明白陆源说的是什么意思。停下脚步，死死拽住陆源的衣角，不让他继续前行，远离自己，声音忐忑到：“师尊，是不是我走了，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源转身，瞧见徒弟身上翻涌起丝丝黑气，有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拂袖挥散黑气，同时也无情的将衣角夺回。
没在迈步，但两人身形一转，已然来到太上殿内。陆源盘腿坐在蒲团上，整理好衣物，传道到：“太上忘情道，先生情，再忘情。为师培育之法，虽取捷径，却也能让尔等少走不少冤枉路。只要你能把持心神，掌控情欲，修行速度相较凡俗功法，何止云泥之别。”
廉馨依旧站在陆源对面，握紧拳头：“所以，师尊你一直知道我对你有情？”
“此地除我二人，再无活物，可以预见。师徒之情，男女之爱，放眼百年，不过云烟，何必眷恋。事到如今，为师也不瞒你，当初之所以收留你，是为了磨练为师心性。重复生情，忘情，直至完全掌握自身情欲，以证大道。”
廉馨一改常态，眼睛突然放光，却是异样的红光：“所以，师尊你赶我走，是因为你对我动情了，是不是？”
“是。”陆源并未隐瞒：“不管是救你于刀口，为你疗伤，教你读书识字，做饭洗衣。还是在你生病时嘘寒问暖，练功时言语鼓励，怠惰时出言训斥。都是为师刻意为之，一切都在为师计划之中。如今，为师目的已成，送你一身修为，算是为师对你的补偿。”
“我不要什么补偿。”廉馨跪在听道的蒲团上，五体投地：“师尊，我可以不要这一身修为，只求你别赶我走。”
说完，起身爬跪倒陆源面前，抓住他的手，自以为理由充分到：“要不这样，师尊你废了我，我不要这一身修为了。你不是想证得真仙吗，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就在这里给你洗衣做饭，我可以给你当狗。”
陆源抬手将廉馨扇回蒲团上：“运转心经，不然你有入魔之危。”
老实说，陆源距离最后一步还差一点。
可是，廉馨对他的情，却已经濒临极限。
求而不得，易生变数。
不，感觉已经变质了。
廉馨才不管那些，继续上前死缠着陆源：“师尊你如果要赶我走，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我无法想象，没有师尊我该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入魔也罢，师尊如果不答应我，我宁可失去神智，沦为魔物。”
“师尊你是不是不喜欢狗，我也可做鸡，你看我给你模仿一个。”廉馨神态癫狂，努力做出一副妩媚壮，尖着嗓子叫到：“哎哟，你干嘛~”
陆源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眼下还是一巴掌拍在廉馨的天灵盖上，强行帮她运转心经，压制暴动的情愫。
书上说，情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
中毒的人，甘之如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陆源没体会过，因为他的师父，亦是父亲的上任太上道君曾经说过——他天生就是修炼太上忘情道的人才。
情感淡薄，只用了两百年便从一届俗子，成就天仙。
他对廉馨确实有情，终归是养了十二年的孩子，就算是颗石头，放手心十二年也该包浆了。
廉馨抓住陆源的手，身上黑气涌动，掺杂着几分猩红的狂气。居然在抵抗陆源的帮助，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师尊，如果你真想忘情，就请杀了我吧。杀了我，你的太上忘情道一定能圆满。如果能帮助师尊成就真仙，徒儿心甘情愿。”
陆源心口猛然一颤。
确实听说有人杀妻证道的，陆源却半点此类想法也无：“说什么胡话，虎毒尚且不食子。”
“原来，师尊一直把我当孩子吗？”廉馨的嘴角溢出血丝，体内真气暴动，她却并不打算好好调息，反而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可是，我对师尊，早已超脱了师徒之情。你看，师尊，我已经长这么大的。就算是你的手，也没办法……一只手，握……握住吧。”
廉馨抓住陆源的手，从自己头顶拿开，摁在了自己胸口上。
暴冲的真气失去控制，廉馨吐出一抹殷红，模糊了陆源的视线，也染红了莹白的嫩肉。
血珠沿着山峰的边缘流进山谷，深沟险壑，犹如万丈深渊，难以窥得全貌。
却有一条血途，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陆源也感觉气血上涌，平静的心海泛起滔天海浪，喉头同样一阵腥甜。
猛然抬手砍在廉馨的脖子上，将其拍晕过去，在她身上穴位连点数下，先保住她的境界和性命。
指尖传递回来的触感，让本就暴动的真气越发狂暴，陆源自身也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久久期盼的最后一道大门，竟在此时，悄然松动。
陆源被迫进入突破状态，先不提毫无准备，自身真气紊乱，让原本就九死一生的尝试，变为彻彻底底的死局。
可就在此时，心海深处的一个光球轰然碎裂，散出漫天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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