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又是一个半密闭空间,也就只有她头顶上方忽明忽灭的灯泡能让她的心情稍稍舒缓一点。看样子她是来到了阶梯的拐角处,论那布满锈迹的扶手,和那这里缺一角那里坏一片的栏杆,说这里发生过多起失足事件她也不会奇怪。
踩着沾满尘石的脚步,她走到通往上方的楼梯前,蹲下身,发现最底下有一级阶梯上有一只上着发条,穿着小巧礼服的兔子玩具。将它拿起,细腻的毛绒触感顿时传遍了掌间。君月捏了捏它那软得可爱的小脚,小心地摸着它的兔耳,她甚至能在那上面看见它丰富纤细的血管。做的和真的一样,女孩看着它那比她自己还要有灵气的乌眼,如此想到。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爱可爱的玩意儿,特别是到现下这煞风景的地方,她更是对这难得的治愈之物爱不释手。通过撸兔子获得了一丝丝慰藉,她心满意足地将玩具高高举起,借着冰冷的白炽灯,倒映于赤色宝石中,匿于皑皑绒毛下的底座的字条也在少女方才那番“蹂躏”下隐隐露投降的白色一角。
见状,君月微微一愣,伸出细指捻住那一角,干脆利落地把它的整体给拽了出来,抹平展开。还好还好,纸上没出现差点让她PTSD的红色歪扭鸡爪字,相反,那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笔触清晰,倒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以沾有泥土的徘徊之姿追逐(zhú),它会将你引入梦中仙境。”
……所以说,这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碰见的每一个人或物都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把话讲明白啊?)
就连君月这样内心戏丰富的人都被字条干沉默了,一人一兔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阵。
后来,可能是君月觉得这么干坐着太无聊了,这才想起这精巧的玩具上插着一根拟态为兔子尾巴的发条。
“.…..我可不认为,那个创造这里的人会因为我大半天没动作就乖乖把快捷通道打开。”
所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拧紧发条,也是说得过去的吧?
于是,君月捏住发条,一口气将其拧到底,并在完成这一动作的下一秒将它丢到了台阶上——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他们之前共度的还算过得去的光阴,可要在触发机关的同时还要防止她想象中的陷阱,诸如瞬间爆炸的触发,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方法也只有这个。
——不过,在把玩具兔子丢出去的那一刻,她的想法转变之大,从她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就能看出。
只见那兔子倒悬在半空,努力地扑棱着短小有力的双腿,只是几秒的功夫,那对小短腿居然离离原上谱地变成了螺旋桨,极速转着旋涡,凝聚在脚底的狂风不仅吹乱了君月如瀑布般的长发,也还是其前进的助力。配合着同样在各顾各扭转的其他身体零件,这一幕带给人的冲击力可想而知。就在女孩忙着理顺遮挡视线的黑帘之际,这狡猾的兔子早已同离弓之矢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远了,飞远了……徒留下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女孩——哦,还有她那又被旋风吹乱的头发。
这、这不对吧?
(……???不是,这兔子是吃什么长大——啊不对,是用什么做能源的啊?核动力驱动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句大人们老挂在嘴边上的话,君月今日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还有,为什么是飞走的??这玩意真的不算是畸形物种吗?)
许是被不久前发生的奇观所震撼,又或是在来这里后发生了太多诡异事件,君月沉默了良久,就这么傻站着思考其人生乃至宇宙的真理,不知所措。不过,这也给了她从胡乱缥缈的思绪中忆起关键性线索一个契机。
那张字条还攥在她手上,她便又拿起看了一眼——嗯嗯,果然还是看不懂呢。
“不过……要去追那只兔子这点是没错的吧?”看着纸条语句的后半部分,她如同得到证实般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要往哪边走?
君月瞅了眼上下两方皆能通行的楼梯,方才那玩意跑掉(姑且先这么称吧)的时候刚好碰上她手忙脚乱地把头发撩到一边,遂没瞧仔细。
“徘徊之姿,徘徊之姿……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要人家一边转着圈一边走吗?!”
且不提她那神奇的脑回路,这种想法的可行性有多少她自己很清楚。纠结中,她瞥了眼手中轻飘飘的纸条,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既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干脆孤注一掷,相信自己非到极致自然欧的运气吧!
此法虽然有风险,可总比待在这里理智值被一点点磨灭要好,更何况她还得赶时间。50%的几率……她闭上眼,摩拳擦掌,高举双臂,双手合拢,把纸条夹在中间,心中默默祈祷片刻,随后毅然以投掷动作将手中的纸条向前抛出。估摸着纸条也差不多该落地了,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慢慢睁开眼——通往上方的其中一级楼梯上承载着薄如生命的纸条。
将其拾起,那上面的字迹似有磨损的痕迹,大抵是先前那一套玄学操作弄的。君月怀揣歉意地把它收好,按照它的指引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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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选择不是百分之百的可信,想到这,她不由得把手中的刀柄握紧了几分。
周遭的环境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阴暗气息,也看不出什么来。就这般一面探看一面提防地走了段距离,总算是又来到了一块新区域——她选择性地无视了旁边爬满青苔的石墙,把期待的目光全部投注到了于视野中央的一扇门上。
一路看来也没发现什么机关陷阱,当君月看见了胜利之门就立于不远处,她便完全卸下了心防,将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好运。看吧,也没那么难嘛,她带着点得意地笑着,把刀重新悬于腰间,一步并两步地向前走去——
唰唰。
“.…..?”
等女孩的直觉意识到危险逼近,于混沌中响起警铃时,已经太迟了。眼前咫尺之遥的门凭空消失,金属间的摩擦声与齿轮的运转声混杂在一起,她闻声抬头,唯有铺天盖地的针刺向她倚靠而来。
机关的速度不快,然而回首望去,凭空横现的一堵墙已将退路封死。君月拔刀,试着凝聚魔力,用蛮力砍出一条出路,亦或是冻住不断下移的机关。却不想它们竟都安如泰山,岿然不动,只叫她垂死挣扎,白白耗费了许多气力。多次尝试无果,身心俱疲的无力感一涌而上,伴随一声绝望的回响,明如秋水的刀跌落于尘土间,她亦因体力不支顺着墙不顾形象地滑坐在地上。
(我怎么又把自己逼入绝境了……)
君月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曾作出的种种愚蠢决定,还有那些笨拙的应对紧急事态的方式,自嘲般地笑起来。要是我能像寒阳一样冷静而完全地思考对策,不,哪怕我能稍微变得强一点——临死前对自己作出种种要求也无益了。她惋惜地长叹一声,就那样高傲地仰着头,毫不显露畏惧之色,直直瞪着不计其数,闪烁着冷光的寒针,任由它们刺穿自己的瞳孔,乃至躯体。
……
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君月想,许是结束得太快,让她连疼痛都来不及感知了吧。这样也好。只是,她为什么还能思考?这是走马灯的一环吗?她环顾了一圈,一切如旧,只是置她于死地的陷阱和那堵墙都消失不见。
嘿,看来冥界的服务态度还是不错的嘛,等到了那里之后她定要给他们评个五颗星……就是寒阳那边给他添麻烦了,也不知道在她被送到冥界前还能不能跟他讲两句。她拍去衣裳上的灰尘,扶着墙站立起来。
——嗯?等会,她真的从物理意义上的扶住了墙,还站起来了?!
(“你连自己有没有脚都感知不到吗?看一看,你还没变成幽灵。”)
君月瞅了眼自己的下半身,啊,真的,确实有腿。她拍拍胸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个鬼啊!怎么又是你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
没错,现在在和君月交谈的“空气人”,正是之前教她把宝剑还给卡尔的那个女性。
(“有一会了。一开始见你在忙,就没去打扰你。谁知当我刚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先前那一幕,所以顺手把机关删——撤掉了,就这样。”)
“就、就这样?!”
虽然女人嘴上说着能让君月感激不尽,充满人情味的话,可她的语气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日常不过的小事。有一瞬间,君月突然萌生了“这家伙不会是台冰冷的机器吧”这样恐怖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能不受君月这种性子影响的人,倒还真是少见呢。
“……算了,”一段不长不短,却足以令人尴尬的沉默后,君月耸耸肩,妥协般地率先打破沉寂,“或许你不认为这事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可不管怎样,你救了我这点不假,谢谢啦。”
她的道谢着实是由衷的。只是可惜对方仍对此置之不理的态度,还是给她泼了一小盆冷水。
(“与其说这个,你还是快点去做正事比较好,离你和寒阳约定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不到了。”)
“咦?真的假的?!……给我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和寒阳讲了什么?”
然而,对方根本没打算接下她的问题,依旧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这样下去,即使你后面一路过关斩将拿到玫瑰,也是来不及赶去喷泉了。”)
呃,她说的没错。
君月不甘心地努努嘴,光是从这里到喷泉那边就得花不少时间。如今只剩下半个钟头,她却还不知道还要解开多少谜题才能见到玫瑰的影子。
(没办法了,虽然这么做很不符合我一向的作派——)
君月清清嗓子,为了大计,她只得死皮赖脸地临时抱起大腿:“咳,那什么,你既来都来了,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这一处所给的线索太少了,我就算往回走也怕是还会再死一次啊……”
(“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那张纸条,你还拿着吧?”)
君月随口应了声。
(“知道了。总之,我先把你送回去,之后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诶,等等——”
女孩连话都没能讲完,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望了圈四周,看来她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拐角处,只是阶梯上少了那只可爱又奇怪的仿真兔子。
这之后,她有试着找那位不知身处何方的神秘人搭话,可一直没收到回音,大概是又离开了吧。
(真是,来去匆匆的。)
君月展开纸条,看到上方已然变动的文字,方才晓明那人最后所言的含义——那上面不再是某个懵懂的哑谜,而是简化成了“下-上-下”这样清晰易懂的字眼……不过,这个谜底到底是根据什么得出来的?
(既然她愿意救我,那至少说明我对她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换言之,这张字条还是有可信度的——起码比我自己瞎猜要好。)
话说回来,她也真是个神奇的人呢。君月歪歪头,那个性格很差的孩子好歹只会在我的梦里出现,而她倒好,几乎不会受到场地的限制,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和我讲话,甚至是窥视我的生活,也太犯规了。
“.…..窥视?”
红唇微启,唯有从她嘴里明明白白地念出这两个字,她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不对劲。
对啊,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和她产生交联的?
——或者说,是怎么存、在、于她的身体或意识里的?
她又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和梦中的人无障碍地持续交流,脑子里有个声音和自己讲话其实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由心而生的恐惧与不安让君月汗毛直立,说不清道不明的烧灼感堵塞在喉口,惶惶之中,她紧抓着那张纸条,上面撰写的崭新字迹证明了先前的一切是实打实地发生过。有一会,她还以为自己是疯了,这一切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可她很快就打消掉了这个看法。毕竟,一个疯子又怎会怀着明晰的目标,拥有清楚的思路,还能察觉到这些诡异之处呢?
石墙所带来的冰凉的触感中止了君月继续分析,她猛然回神,这才想起女人曾提过的时间所剩无几这点。
(嘁,没办法了,只能等下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再仔细查问个水落石出了,若他们还在嘴硬……虽然他们对我有恩,可到底是不知底细与目的的人,就算用强硬的手段也要把他们赶出去。至于寒阳那边——)
不,她想,在一切尚未明了前还是先别和他讲了。不明不白地胡说一通只会惹得他担心,还有可能会耽搁行程。再者,这怎么说也算她自己疏忽大意所酿就的,理应得由她自己收尾。
下定决心后,她的颅内莫名播放着激昂的“♪勇敢勇敢我的朋友♪”,一边按照那人所提示的顺序跑上阶梯,试图抓住那将她远远甩在后边的时间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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