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之时,城门准时打开了。不过韩诺并不在入城的队列里,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几个农夫及他们的担子。他们出现在了城门往西走不到两里路的一处地方,这里临着护城河,沿着河边歪七扭八的搭着一些棚子,里面住着一些衣不蔽体的人。韩诺从那些人眼里看到了一股股贪婪的目光,而目光聚焦之处,则是那些农夫肩上的担子。
在前面领路的小乞丐指了指其中一个窝棚,那里面躺着一个少了一条腿的老妇人。老妇人紧闭着双眼,如枯叶般的皮肤紧紧地包裹在那具身躯上,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活着的痕迹。韩诺进前给老妇人号了号脉,朝小乞丐点了点头。
小乞丐得到韩诺的指示,立刻掏出一个地瓜放进了窝棚前的破瓦罐里。一同跟来的一个农夫见状,立刻从自己的担子里抓了一把米放到里面。小乞丐又从旁边的竹筒里取了水倒在里面,之后便是静静等待地瓜粥被煮熟。
在地瓜粥煮熟之前,韩诺让窝棚里的居民们将农夫们带来的粮食分了,然后支付了那些农夫们远超其货物价值的银两。农夫们一边感激地道谢,一边摇着头离开了。
分到粮食的人们很兴奋的回到各自的窝棚,不一会儿便有缕缕炊烟升起。韩诺见四下无人,来到老妇人跟前,往她的嘴里送入一枚丹药,然后用灵力辅助老妇人将其吞了下去。小乞丐目睹了这一切,却什么话都没说。
快到酉时时分,安丰城南边一座叫松露观的道观门前来了一辆马车。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他赶在里面的道童闭上观门前挡住了对方。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吃惊地叫了一声“韩前辈”。此道童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韩诺在松露观认识的洒扫道童青松子。
青松子激动地引着韩诺进了道观,负责迎送的道童黄松子见状也迎了过来,没等黄松子进去禀告,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青年道士便飘然而出。
韩诺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心中一惊,这人竟是自己当初来这世界见到的那第一个人,那个矿场负责看押苦力的两个看守之一。不过对方和黄瀚一样,对于自己似乎也是没有印象的。
“在下韩诺,曾和前任观主风前辈有旧,今日前来拜访,不知黄观主可在?”韩诺向前拱手道。
没等韩诺说完话,黄松子的脸一沉,尴尬地望向穿黄色道袍的青年道士。青年道士一脸毫不介意的表情,“原来阁下便是风师叔念叨的那位韩小友,萧云山这厢有礼了。”道士也朝韩诺一拱手。
“韩前辈有所不知,萧前辈如今是我们的观主。”黄松子立刻上前解释到。
“哦?那这么说来,黄师兄他也成功筑基了?”韩诺一脸兴奋地抓住黄松子的袖子,问了一句。
“这……”黄松子看了韩诺一眼,又谨慎地看了萧云山一眼。萧云山见此情形,摇了摇头示意两名道童退到一旁,然后又朝观门的方向瞧了一眼。“不知小友此次光临,有何见教?”
“不瞒师兄,在下当年曾在松露观受风师叔指点,得入仙途。风师叔临走前劝我用心修行,待修为有所长进后介绍在下入宗门。而在下经过几年潜心修行,修为有所寸进,今日来寻黄师兄,便是来请他帮忙联系风师叔举荐一番。”韩诺好不掩饰的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萧云山深吸了一口气,疑惑地看了韩诺一眼。“韩师弟不直接去山门投拜,为何来松露观?”
“萧师兄有所不知,在下从不知贵派山门何在。否则又何必千里迢迢,再回此处寻黄瀚师兄?”
“那这就费解了。”萧云山皱了皱眉,“师弟有所不知,当年师弟走的第二天夜里,黄师兄便失踪了。而据我所知,当年风师叔明明将一枚荐仙令交给黄师兄,令他转交于你。”说完此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韩诺。
韩诺听他此言,愣了一愣,“啊!糟糕!难不成……”他猛地一跺脚,“当初黄师兄来到之后,在下将道观中的一切事务与他交割清楚,便欲离去。结果被黄师兄拉着喝了几杯,所以直到深夜方才动身,本要与黄师兄道别,却见他正在炼化奔仙果,便只留了封书信就走了。难不成后来师兄为了给我送荐仙令,竟去追我了?”
“奔仙果?”萧云山面上浮过一丝疑惑,又立刻改口问到,“那师弟最后是未曾见到黄师兄了?”
“未曾,在下一路北行,去了风师叔告诉我的一处坊市。结果因为不懂进入之法,在那坊市外面的密林之中逗留了三日之久……”韩诺开始给萧云山介绍起自己坊市之行的一些故事来,以及自己后来在坊市附近的小镇开了一家陶器坊,利用陶器坊的收入修炼至今的故事。
“这么说,韩师弟是错过了一些机缘了。”萧云山抬头看了看天,“师弟有所不知,就在黄师兄失踪后的半个月,一个修行者拿着一枚荐仙令到宗门投拜,当时风师叔就认为有所不妥,不过因为无法确认那枚荐仙令便是他交给黄师兄的那枚,便作罢了。如今想来,恐怕是黄师兄在给你送荐仙令的途中遭人暗算,致使荐仙令落入他人之手。”
“啊……这……”韩诺咬了咬牙,“难怪当初黄师兄力劝在下继续留在观内修行,还告诉在下许多修仙界杀人夺宝的故事。哎!黄师兄出事,皆在下之罪过啊!”
“师弟不可作此想,修仙之事,仙缘至关重要。师弟与黄师兄,因一枚荐仙令而一存一亡,便说明天意如此了。话说师弟外面的马车上的二位是?”萧云山指了指门外。
“吾几忘却!”韩诺拍了拍脑袋。“那马车上是我今日在城外救的一老一小,因老者身体虚弱,需要医治,我不忍将其扔在城外自生自灭,便带在身旁了。既然时间不早,在下便不再叨扰了,待我了了此间俗事,再来寻师兄讨教一二。”
萧云山看了看天,没有挽留。韩诺出门后就上了马车,让车夫去最近的客栈。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客栈门前。马车尚未停稳,就有一个小厮从门里冲出来恭敬地站在马车下面。韩诺一甩手扔出一小锭银子,小厮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脸上满是谄媚的笑。“给我们两间房,顺便烧两锅热汤。”韩诺说完话便让到一旁,小乞丐则扶着老妇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见到小乞丐和老妇人时,小厮面上的笑凝固了,他看了看韩诺,又看了看车上的二人,又看了看那马车夫。马车夫鄙夷地看了小厮一眼,绕过来帮忙扶着老妇人下了车。老妇人感激地朝车夫道了谢,便拄着一根单拐牵着小乞丐走进了客栈。
小厮立刻冲进门去为二人带路,一边对柜台后的掌柜使了个眼色。“三人住店,上房两间!”小厮唱了一声,便带着小乞丐二人去了楼上。
韩诺见状,没有立刻跟进去,转过头来递给马车夫一锭元宝。马车夫惊讶地接过元宝,表示自己找不开。韩诺笑了笑,让其不用找了,并让他明日午时之后来接自己。马车夫自然是一口允诺了下来,目视着韩诺进入客栈,方才驾着车离去了。
韩诺进门时,小厮已安置好小乞丐二人,到楼梯转角处候着他了。韩诺没管他,先到掌柜处交了半个月的房钱,并嘱咐对方帮忙按刚才进来的老妇人和小乞丐的身形准备两套女装。掌柜的见他出手阔绰,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韩诺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并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之所以称之为睡衣,是因为这是他按照地球上的款式自己找人做的短袖和短裤。尽管他已经过上了修仙的日子,但论穿着,还是短袖短裤来得清爽。正当他准备上床开始打坐修炼时,房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韩诺皱了皱眉将一件道袍披在身上,并指一点便让门自己打开了。门外站在的不是别人,正是梳洗完毕的老妇人和小乞丐。不过此时的两人和早上初见时却完全是两回事,且不说老妇人面色好了不少,整个人也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骨。而小乞丐则梳着两个小辫,俨然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两人望见立在房内的韩诺,愣了一下。老妇人先反应过来,朝着韩诺低下头行了个礼。“仙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奈何身有不便,礼数不周,还望恩人恕罪。”小姑娘也跟着老妇人低头行礼。
“不必拘礼,请坐下说话。”韩诺在桌上摆下三只茶杯,然后提起茶壶来倒茶。
老妇人见状,也不再多礼,牵着小姑娘就往里走。两人刚进门,门就自己关上了。老妇人进来后兀自拖过一条凳子坐下,小姑娘则紧挨着老妇人站着。
“以前辈天资,因何沦落至如此境地?”韩诺将两杯茶分别递到老妇人和小姑娘面前。
“仙师说笑了,在下一介凡躯,何来天资之说?”老妇人接过茶抿了一口,手在身旁的小姑娘头上抚了一下。
“前辈说笑了,虽然在下也是初入仙途,但在下看得出前辈曾修炼过仙术。”韩诺喝光了手里的茶,又提起壶给自己添了一杯。
“仙师此言不假,但在下如今是凡躯一介,也不是假的。”老妇人苦笑了一声,便和韩诺说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女子,机缘巧合之下走上了修仙路,好不容易修炼至炼气顶阶,从师门领到了一枚筑基丹。正当这女子找了一个隐秘处准备冲击筑基时,却被同门一位师姐暗算,最终失去了那枚得来不易的筑基丹,以及一身的修为和一条腿。
女子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座山崖下,一个年轻俊俏的农夫将她救回了家。农夫救了女子的命,也渐渐让女子放下了仇恨。最后两人在那小村庄里,度过了不羡鸳鸯不羡仙的一生。
若是日子继续这么过下去,倒也不失为一种完美的结局。只可惜四年前,一场干旱席卷了村子以及周边的大片区域。为了活下去,已经年迈的农夫带着同样年迈的女子来到安丰城附近讨起了生活。最后,农夫客死异乡,女子因为腿脚不便,加之身无分文,连安葬丈夫这样的事都办不到。
迫于无奈的女子不得不向过往的人们求助,但没人施以援手。就在女子快要放弃希望时,一个背着阔刀的男子闯入了她的视野。那人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儿,虽然同是流民,却带着一股侠气。他用刀为农夫刨了一座墓,又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其裹起下了葬。后来又当了自己的刀,将得来的钱交给了举目无亲的老妇人。
说到这里,老妇人已泪流满面,手不停地在小姑娘头上轻轻摩挲着。韩诺这才明白这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小并不是血脉至亲,但恐怕她二人之间的关系早超越了血脉亲情吧。
“那孩子的父亲去哪了?”韩诺掏出一张布绢递给老妇人。
“孩子的父亲因为没了佩刀,所以很快被之前的仇家暗算,要知道行侠仗义是需要实力的。等我遇到这孩子时,她根本说不出自己父亲的去向。为了她,老身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否则早就随先夫而去了。这次本以为大限将至,没料到竟得仙师相救,也是这孩子父亲行侠仗义积了阴德,让她逢凶化吉。”老妇人感慨的说。
“那您二人有何打算?”韩诺接着问。
“老身深夜造次,便是为此事而来。”老妇人从身上抽出一叠小册子来,摆在韩诺面前,韩诺一看,竟是五册基础功法。“若是老身没有看错,仙师定是世上罕有的五灵根之躯,若是能五行齐修,将来是能在短时间内成大道的。”
“这……”韩诺诧异地看了老妇人一眼,又看了看小姑娘。“不是所有人都说五灵根是如凡人一般的废物灵根吗?”
“此话,对大多数人来说确实如此。不过仙师有所不知的是,五灵根其实和天灵根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资质。只是两者的修炼方法大不相同,天灵根和普通的修炼方法一样,所以修炼速度才倍于常人。而五灵俱全的人极少,所以五灵根的修炼方法也鲜有人知。不过庆幸的是,老身宗门的一位师祖,便是以五灵根成大道的。”
“前辈说这话,是要在下做什么?”韩诺皱了皱眉,并不推敲老妇人话语的真伪。
“老身希望仙师能给我二人一处栖息之地。”老妇人毫不遮掩的说。
“若只是银钱,在下此行倒是带了些许,买一所别院,任你二人过几年逍遥日子,倒是足够的。不过前辈此前性命危急都未拿出这些东西来,恐怕要我给的,不止是钱吧?”韩诺双手抱胸的说。
“仙师有所不知,若是我二人面对其他人拿出此物来,恐怕此刻已填沟壑矣。楚人无罪,怀璧其罪。若不是仙师三年前曾不吝神技,救亿万百姓于水火,如今又慷慨解囊,拔我二人于潦草之中,我也不敢来求仙师相助。”老妇人微微一笑。“其实仙师不用太过担心,我求仙师之事,对仙师来说,极易办到。”
“如何容易法?”韩诺发现对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端着了。
“无论在哪门哪派,只要是筑基成功的修士,都有开辟自己洞府的权限,届时有三两个仆人在洞府之中,也没人管。我看仙师修为,离筑基仅一步之遥。若能成功,则我二人便有栖息之地了。”老妇人解释到。
“照前辈所说,你需要的栖息之地,恐怕不是简单的栖息之地,而是可以随意修炼仙术的安全之所。”韩诺终于听出了老妇人的画外音。
“此女父亲对老身有大恩情,若因老身的缘故而英年早逝,那老身唯一能做的,便是还他一个长命百岁的女儿了。”老妇人的话语坚定而有力量,让韩诺不禁有些骇然。
“那我能得到的好处是什么?”韩诺问。
“一条消息,关于五灵齐修之法的消息。”老妇人答到。
“你没有确切的方法,只有一条找到方法的消息?”韩诺半眯着眼睛问老妇人,老妇人微微点了点头。韩诺稍稍迟疑了一下,转瞬之后便笑了。
“此交易的条件尚不齐备,我便先给你们一些钱物,让你们可以在此城中活下去吧。若是我筑基不成,后面的事谁又可知?”他说完便掏出一叠银票来交到老妇人的手中,老妇人没有丝毫迟疑的将银票接了过来,却将那五本基础功法留在桌上,拉着小姑娘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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