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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顿(上)

汉顿(上)

我九岁那年,家里的老头子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一直卧床不起。忠诚的老管家因为要去照顾可怜的老头子,也没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天清晨我坐在书桌前,一缕温柔的阳光照在我的额头上,勾引我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看见那透过云间的阳光照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小路。孩子的好奇心告诉我应该顺着这条光路走下去,看看究竟能通向哪儿。

我打开书房的木门张望外面空荡的走廊,小心地避开家里那些佣人,又再悄悄地去到厨房偷走一块排骨,送给看门的猎狗,以免它们那不安的骚动引起了屋里其他人的注意。

那条光路一直延伸到包围庭院的灌木墙的一个小洞,我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宅子,见到老管家那熟悉的面孔正站在一扇窗前注视着我。我对老管家挥挥手,接着转身爬在地上钻过了那个树洞。

穿过那片灌木墙,我来到了宅子外的树林,金色的落叶铺在地上,白色的树干杂乱无章地排布在四周,却留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在我面前,指引我继续向前。

我顺着这条若隐若现的林中小道继续走下去,走到小道的尽头我回过头来看向身后,无论是站在窗前的老管家,还是那堵高大的灌木墙都已不见了踪影。

但我并不介意自己迷路的情况,环顾一遍四周又再朝着藏在另外一片树林背后闪烁的光斑走去。

走出森林,我看着那片巨大的静湖,洒在湖面上的光斑像是为它铺上了一件挂满鳞片的纱衣。我驻足于此欣赏着这美景,但是同时坐这种事的人可不止有我一个,在我前面不远处同样坐着一位在脖子上系着红色兜帽的少女在那注视着这片湖泊。可令我那时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在我靠近那名少女后,她的头上突然耸立起两只看起来很尖锐的凸起,就好像狼的耳朵一样。同时她身后的衣服又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那儿不安地蠕动起来。

我自信地认为自己没有引起女孩的注意,继续安静地向她靠近。在我即将伸手摸向对方之时,她先一步转过头来看着我“在发什么呆呢,小格兰特?”

之前闪烁着阳光的湖水顷刻间变成了在树荫下流淌的林间小流,我看着眼前的奥德莉,她用她那对橙黄色的眸子将我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啊…?不,没什么,我们出发吧”我站起身子,背起立在地上的来复枪,慌忙避开她的目光,急忙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我为什么会突然回想起以前刚遇见她的事呢……

她叫奥德莉·威尔霍夫,是一名有着一半狼人血统和一半人类血统的少女。猎魔人阿道克·威尔霍夫曾与她的母亲相爱,在奥德莉失去了她的母亲以后又再由阿道克本人将她抚养长大,并且教授给她许多猎魔人的经验。她习惯在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将自己的狼耳藏匿于头发之中又再用长发挡住人类耳朵所在的位置,将自己的尾巴系在腰间,又再用衣服来把它藏起来。除了她身边的几个和她最为亲近的对象,和几个猎魔人兄弟会的高层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是混血的事实,包括我们队里的剩下两名队员。

奥德莉从身后追到我身边“别走这么急啊格兰特,难道你知道路该怎么走吗?”我有些尴尬和惊慌地看着她,见我这样她轻轻微笑一下,随即看向走在我们右后方的那名身高偏矮的小个子“霍塞,地图”

霍塞·卡洛斯,他的祖辈来自大陆南部的伊布利王国(也许现在该叫伊布利共和国)十几年前移民到了奥丁王国。配有移民身份的卡洛斯家在奥丁王国一直无法享受到公正的待遇,而霍塞打算加入猎魔人兄弟会的原因也正是为了提高他们家的社会地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被别人嘲讽。不过,要抛开家族意识不谈的话,霍塞其实更想当一名发明家,他从小就对那些工艺活表现出比外人还要多一倍的兴趣,还在物理学数学这些学术上表现出超人的天赋,被猎魔人学院的老师介绍给了一名与他关系不错的教授,后者则告诉霍塞,如果他愿意放弃猎魔人的工作的话他很乐意让霍塞进入他的实验室。

“不需要地图,只要我们再继续沿着这条小渠走下去就能抵达汉顿了,他们会有人到旁边来迎接我们的”霍塞带着试探的语气说到。他背着一大堆自己的发明,腰带上还别着一只用黑布蒙起来的箱子,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最后都能用来做什么。

奥德莉听说我们快到了以后,一下子又走到我的前面,看来她是想去当那个第一个和当地人接触的家伙。糟糕的是,之前一直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格里高利也在这时走到了我的身边。

格里高利·多伊尔,土生土长的维吉亚人,父亲是威尔士堡的一名警督。格里高利他正义感超强,活像一个现代的堂吉诃德,对于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恶,严格来说是对他来说是‘恶’的东西他都会冲上去打抱不平。所幸,现在他那幼稚的正义感算是收敛些了现在。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格里高利他快步走上前来,一条手臂搭在我肩上,凑在我耳边用警告的口吻劝解我说“你刚才好像让奥德莉她担心了啊,小子...这样可不好啊...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揍你了啊...”

他这种愚蠢且无聊的态度和行为令我真的很想将他从我们小组里踢出去,要不是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本事,也许我早就这样做了...至少我会怂恿奥德莉和霍塞去同意我的想法。

无论如何,我和这烦人的家伙,还有奥德莉和霍塞,我们这个四人小组是猎魔人学院里面同届生中最为优秀的小队,而如今我们也收到了最为严格的入职考验...严格来说是我们这届学员当中最为严格的任务:砍下一只独眼巨人的脑袋。

那只独眼巨人经常骚扰一座名为“汉顿”的村庄,袭击当地居民饲养的绵羊,为当地居民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和困扰。而那只可怜的独眼巨人正是我们的猎物,只要砍下它的头颅,我们就能获得加入猎魔人兄弟会的资格,能够有能力去使用兄弟会的资源。

“霍塞,你确定是这儿吗?”奥德莉突然停下脚步来,看着身后的霍塞

“我们还没有到汉顿吧,头儿”霍塞轻轻一笑,随后突然注意到了一只放在河道旁的木桶。他立刻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同时他才发现在我们另一侧的草坡上的布满了被人踏出来的土路“等一下...好像有些不太对”

霍塞他立刻爬上一旁的草坡,我们看见他的表情由最初的慌张,转变为欣喜,又再转为死一般的铁青色。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看着不远处,我们其他人也跟着爬上了这座草坡,我们也都立刻集体收起脸上的笑容或其他表情,皱起眉头遥望着就坐落在不远处的汉顿。

那些用石头砌而成的房屋安静地立在那儿,炊烟照常从烟囱里升起,一切看来都是那么地安静和谐。可就是在我们爬上草坡时,同一时间让我们闻见的,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无数的羊羔都被杀害,倒在了羊圈里,鲜血甚至染黑了周围的草坡和土路。就好像有曾来过某种怪物,摧毁并洗劫了这座村庄的一切。

汉顿是一座藏在大维吉亚城北面众山之中的一座小村,当地居民长期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这座村庄历史悠久,很难以想象在几百年,甚至是上世纪,王国还没能像现在这样能够有能力去保护郊外村镇的安全的情况下,这座村庄是如何幸存下来,而不被那些强大的魔物摧毁。

更奇怪甚至是讽刺的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王国可以保护周边地区的安全的时代,一座就坐落在首都郊区,甚至都还在威尔士堡管辖范围内的村庄,居然会有牲畜被大规模屠杀的怪事发生。

我们是来猎杀一只会将绵羊拖回自己巢穴里食用的“绵羊杀手”,而不是调查喜欢拿绵羊来献祭那些乱七八糟的邪神的团伙。

“拿出家伙,我感觉这里发生了一些怪事”奥德莉皱起自己的眉头,警惕地观察着那座散发着不详气氛的村庄,她的右手紧紧握在挂在她腰边的猎刀上,等待我们其他人都准备好自己的武器后,再一齐快步朝那座村庄走去。

四人走到一栋距离我们位置最近的屋子前,在门口迅速对半散开,霍塞和格里高利拐过房屋的拐角,悄悄来到一扇窗户下,准备在我们进去后翻窗进入。我拿出自己来复枪站在门边,和站在房门另外一侧的奥德莉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她拉开了那扇木门。我立刻放低腰身,拿着我的来复枪进入房间内。

略微抬起枪口,用目光迅速扫视了一遍房间内部的情况,确定没人在里面之后,又突然狠狠地将身旁半开着的房门踹到墙上,以免会有敌人躲在房门背后偷袭我们。

屋内的餐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三副餐具,一股烧焦的气味从餐桌附近的灶台那儿传来, 无论里面之前煮着什么样的食物,现在大概都被烧成煤炭了。餐桌顶上灯笼里面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却没有人去跟换蜡烛。一些木制玩具散落在地上,也没人去收拾,看来不是这家人走得太匆忙就是他们过得太邋遢。

我对站在门外的奥德莉点了点头,这间屋子里面还有两个房间,翻窗而入的格里高利正举着枪,走出其中一扇房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我们,向我们点头示意表示屋内并没有任何威胁。我立刻小跑到最后一个房间门前,一个后踢踹开了未上锁的房门,开门的一瞬间格里高利立刻冲进室内

“这里也没人”格里高利迅速扫荡一遍房间后放下了枪口,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奥德莉打开了灶台前的窗户,让来自窗外的新鲜空气挤走这令人反感的焦味“咳咳...霍塞,你和我检查一下这间屋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任何能够得知房屋主人去向的东西。格兰特,你和格里高利去看看其他房子,我有感觉其他屋子的情况和这儿是一样的”

我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奥德莉又再突然叫住我“虽然这座村庄里现在可能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我们谁也说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明白吗?”

我们点点头,随即背着来复枪从正门匆匆离开这间屋子,去检查村里的其他屋子的情况。

我和格里高利走到另外一扇房门前,这次我们没打算再想前面之前那样选择突入室内,只是轻轻敲打房门,等待着屋内主人过来为我们开门。另外一旁的格里高利手指搭在扳机附近,准备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威胁。

我和他站在房门口前等待了一会儿,也没有人来为我们开门。我稍微加重了一下敲门的力度,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嘶叫着,退开一个口子。我瞧见站在门对面的格里高利正借着那条缝观察着室内的情况,看了一阵子他转过头来,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我也跟着感到不安起来,他这是在指屋内有敌人?还是指屋内有尸体?还是什么其他更糟糕的情况......

还没等我思考出来所以的情况,以及面对那些情况的计划,格里高利他就先一步推开房门,拿着来复枪走进室内。我也只好跟上他的步伐,就像训练的那样小心地检查着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很不幸,这间屋子也和之前的情况一样,没有任何人在屋里。并且这间屋子显得更乱更杂,桌上还放着一份没有吃完的晚饭,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走得更匆忙。从屋里的布局来看,无论是在桌上只有一副的餐具,还是那一张狭窄的床铺,亦或者是单独的那一只酒杯来看,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大概是一名单身汉吧

“这间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一名猎人”格里高利突然开口对我说到

“什么?”我一时半会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说。

也许是继承于他父亲的才能,格里高利总能从细枝末节上推断出一些很重要的线索来,而他的这一能力,也正是我们同届学生中最为难得的能力之一,甚至在我们小组里都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你看”他指着衣架上的一件皮毛背心继续说下去“那件衣服的毛领,上面的毛皮长而密,厚实无比。你再看看那件这毛皮的颜色,我敢说,这是从狐狸身上取下来的皮毛”

我走上前去按着他说的,轻轻摸了一下上面的毛领,手感光滑。我虽然无法肯定这是否是狐狸毛皮,但我肯定它一定不便宜。

格里高利接着往下说到“一个独居的男人一定不会花大价钱去为自己买这样的奢侈品...只有可能是他从猎物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还有什么发现吗?别忘了奥德莉是要我们来找任何有关当地居民去向的线索的”

“当然...你看看墙上那个钉子,那应该是用来挂屋子主人的猎枪的,可是这间屋子里没有看见任何武器甚至是子弹...顺带一提,你要是对我这个推理感到疑惑的话,可以看看这个”说着,格里高利就将放在壁炉上的相框丢给我。

我接过相框,照片上面的男人背着一把猎枪,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只被他打死的兔子,正摆着一副不自然的笑容看着我。这名男人大概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而这大概也正是他的第一张照片。

我又将相框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看着格里高利绕着屋子寻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能找到其他的证据便跟他离开了。

我们找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也没能找到任何人。到后面格里高利甚至有些开始失去理智,匆忙地推开自己遇见的每一扇房门,大声询问一句“有人吗?”,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那绝望的回音。他几乎放弃了思考,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看看也没有什么“幸存者”躲藏在这些柜子里。可惜他几乎是翻遍了每一只柜子,也没能找到他所希望能够遇见的‘幸存者’。

我们找遍了整座村庄,也没能找到任何人,格里高利不解地在最后一间屋子里来回渡步,一面走着一面抱怨到“怎么会这样...这说不通啊,一座村庄的人一下子就一齐人间蒸发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你看,屋内那些火源足以证明他们也都是昨晚才刚离开的!可是为什么就是没人汇报这件事呢?”

虽然我平日里很讨厌他对奥德莉的样子,还有他那过剩的正义感,但是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很难不和他站在一起,试图去安慰对方“这里太偏了,哪怕是威尔士堡也没法一直确保对这片区域的监视...”

几百年前,那时苏丽赛克大陆的森林还都是一片阴森的人间地狱,除了烦人的山贼以外,还有数不清的魔物在其中活动,没有保护的那些藏匿于黑森林中的村落往往都很快就会被这些怪物摧毁,而那些不具备自保能力的队伍也很难穿过这些黑森林。但是到了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这一切都得到了改善,无人区的面积也在大幅减少,大维吉亚城周围的村落更是在威尔士堡的管辖范围内,我怎么也不能相信那种几百年前的厄运即便是到了现在还仍会降临在这些山野中的村落头上。

“无论怎样,如果我们没法动用猎魔人兄弟会所掌握的那些资源,单凭我们四个人是很难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的”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继续补充到

“我只是想不明白...不对,我敢肯定村子里的人才刚走没有多久,大概是昨晚才刚从这里离开。奇怪的是村子里面任何可以用来做武器的工具全部不见了,而且如果真的是被怪物或者盗贼袭击的话,为什么会没有任何血迹?”格里高利他急切地说着,停顿甚少以至于让我甚至有些怀疑他和我说的是否是同一种语言“而且外面被屠杀的羊群,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除非...除非这座村子里真的是在信仰某位邪神,并且这名邪神拐走了当地所有的村民”

“噗”对于他这一荒谬的结论我险些笑出声,不过这又让我回想起了以前听我家老管家给我说过的一种被称为“傀儡者”的诅咒。

“你笑什么啊?”格里高利愤怒地对我叫喊着,我急忙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摇摇头表明自己什么也没说“不,我是说这有什么可笑的啊?!”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敌意,如果我不再说点什么的话他可能就要动手打我了

“你知道有一种被称为‘傀儡者’的诅咒吗?”

“傀儡者?那是什么?”

“受害者服下施咒者准备的药物后,会变成对施咒者言听侍从的傀儡,受诅咒的人的外貌往往会变得惊悚恐怖。唯一能够破解这种诅咒的办法,那就是想办法将受害者胃里的药物取出来,不然受害者就算没有死于施咒者的命令,就会死于脱水这类情况......依我看,当地居民之所以会集体离开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他们被人控制了”

格里高利似乎对我说的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站在我的面前想继续听我说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霍塞喘着气闯进了我们两个所在的这间屋子,倚着房门看着我们“呼...我的天啊,可算是找到你俩了......”他伸出拇指指着身后“头儿叫我来找你们...她找到线索了”

听见这句话以后我瞪大了我的双眼,不相信自己听见的内容。格里高利更是抢在我的前面,激动地问到“有关当地居民去向的线索?!”

可惜霍塞的答案很快就浇灭了我们的热情“不,是有关独眼巨人的线索”

我脸上露出一丝讥笑,站起身来拍了拍面前垂下肩膀的格里高利“行了我们走吧,呆在这里我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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