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拿了一对大红色的樱桃花给豆儿戴上,再换上其他的试试,不忘征求一下皂儿两个的意见。
姐妹几个渐渐放开了,大家嘻嘻哈哈一阵,最后给豆儿选中了一对粉色桃花的,豆儿年龄最小,这种颜色的头花戴在她头上显得娇嫩可爱。
轮到果儿了,她不客气地拿了那对浅黄色的让皂儿给她戴上,喜滋滋地问大家好不好看。
荚儿挑中了那对红色樱桃花的,最后剩下一对淡紫色的,归了皂儿。
何氏这里也没有镜子,大家看不到自己戴在头上的效果,但看得见另几人头上的,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长这么大她们还是头一回戴这么贵的头花呢。
外屋的何氏听见几个女孩儿在里面兴奋的声音,心里也挺高兴,总觉得果儿这段日子性子改变了不少,当然,是变好了不少。
姐妹几个说笑了一阵,果儿跟豆儿告辞离开了,走到外屋,何氏看着四姐妹头上的花儿直夸好看,又对果儿笑道:“今天可得了果儿的好东西了,大伯娘这里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以后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跟大伯娘说。”
“不用客气,大伯娘。”
果儿接着道:“还真有个事儿,明儿想麻烦大伯娘帮我裁剪衣裳呢。”
果儿准备明儿就动那两块布,给她和包氏一人做一件衣裳。
包氏针线上还行,但总归何氏的手艺是家里女人中最好的,大家礼尚往来,才能更快的打好关系不是?
何氏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翌日果儿起了个大早,端起自己换洗下来的衣服出门了。院子里皂儿跟荚儿两个也端着满满两盆衣服,正要出门呢。
果儿:“皂儿姐、荚儿姐,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洗衣服。”
皂儿有些诧异,果儿可是很少主动洗衣服的。
家里平日除了老两口的衣服是由几个媳妇轮流洗,就是各房洗各房的。不过包氏经常趁着皂儿两姐妹要出门洗衣服的时候“碰巧”遇到,便会让她们稍两件自家的脏衣服去洗。
何氏性子好,碰见了也不好说什么,久而久之倒惯的包氏越来越得寸进尺。
想到包氏往日的行为,还有昨晚果儿送的头花,拿人的手短,皂儿便上前主动说道:“果儿你还是在家歇着吧,你这点衣服交给我们就是,你年纪太小洗不了的。”
果儿笑了:“我都快十岁了还小啊?豆儿可是经常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洗衣服的,我比豆儿还大一岁呢。”
说完就端着木盆率先朝大门外走去,皂儿跟荚儿急忙追了上去。
姐妹三个一路来到位于村子后面的小河边,只见河岸边已经有勤快的妇人在洗衣服了。
皂儿领着两个妹妹找好了位置,便放下木盆开始洗。
果儿学着两个姐姐的样子,先把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津了水,再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皂荚粉倒进盛了水的木盆里,把湿衣服放进去开始揉搓,片刻后停下歇一会儿。
果儿的确很少干这些力气活,不一会儿就搓不动了。她停下来让衣服先泡着,自己坐在石头上看周围的风景。
这条小河河面挺宽,但河水看着一点儿也不深,据说河中央最深的地方还不到两米,而她们洗衣服的这个地方河水就更浅了,从这里往下游望过去,几十米外的地方就是一片浅滩,满地的石头沙砾,浅浅的河流在缝隙中穿梭而过。
果儿蹲的地方两旁多是大些的石块,河水不深不浅缓缓流着,村里的妇人经常一大早来这里洗衣服,洗菜。夏季一过中午,这里就变成了男人跟孩子们洗澡、玩水的天堂了。
“皂儿姐,这河里有没有鱼或者虾呢?”果儿打量了半天,转过头去问皂儿。
皂儿头也不抬边洗衣服边道:“当然有啊,不过都很小,没啥看头。”
皂儿今天端了一大盆的脏衣服,得洗快一些才行。
果儿看着皂儿跟荚儿两个瘦小的身板,埋着头奋力地揉搓着手里的衣服,心里感慨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皂儿!”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三姐妹回头一看,这女孩儿果儿也认识,她是同村胡家的大孙女,叫胡大丫,跟皂儿同岁。
一张菜色的小脸,身上穿着的浅色粗布衫裤,补丁摞补丁,就好像是一块块破布缝到一起似的勉强挂在身上,看她这身衣着就知道家里日子有多艰难。
不过如今已经不算是胡家的孙女了吧?果儿想起包氏有一回跟她唠嗑时说的就是胡家的事。
胡大丫端着一大盆衣服,走到皂儿另一侧蹲下来开始洗。
皂儿:“大丫,好几天没见你来洗衣服了。”她跟大丫关系一直很好。
大丫摆弄着手里的衣服说道:“前几天我跟娘一块儿去帮人锄地干活,昨天刚干完。”
大丫也看见了果儿,忙冲果儿打了个招呼,果儿乖巧地叫了声“大丫姐”,倒是把大丫叫的一愣,猜不透果儿今天咋这么好接触。
几个女孩子埋头努力地洗衣服,快要洗完的时候,忽然远远的跑来一个妇人,边跑边冲这边喊道:
“大丫,你家出事了,你奶带着人伢子去找你娘了,说要把你卖了呢,你娘都给你奶跪下了,你快回去看看。”
听见这句话,几个女孩子都惊得站了起来。大丫顾不上收拾衣服,撒腿往回跑。
皂儿几个也慌地跟在后面跑过去看。
大丫家就在村边不远处,一个没有院墙,别人家废弃不要的两间小茅屋里。屋子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地上跪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小女孩儿哭成一团,是大丫的娘和两个妹妹。
大丫娘不停地给面前站着的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磕头,嘴里喊着求饶的话。
站着的两个妇人中,身穿靛蓝粗布大襟衣服的那位是大丫的亲奶奶,另一个穿戴体面,头发上还插着鎏金首饰的妇人,果儿猜大约就是刚才那人口里所说的人伢子了。
大丫冲过去挡在娘跟妹妹们跟前,扑通一声冲着胡李氏跪下哭道:“奶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呢?你非得必死我们才甘心吗?我给您磕头还不成吗?”
说罢大丫咚咚咚磕起头来,大丫娘从后面一把扯回女儿搂在怀里,娘儿四个抱在一起哭得更是凄惨。
果儿姐妹站在人堆里,她们年纪小,碰到这样的场面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原地干看着。
大丫的娘嫁过来这么多年,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生出儿子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就好像作了孽一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大丫的娘就是这样的女人,因为生不出儿子,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忍受着婆婆的磋磨,即使再逆来顺受,也丝毫减轻不了婆婆对她的厌恶。
去年冬天,大丫的爹趁着农闲去外面找活干,好给家里挣点钱过年用,一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原本以为不要紧,仗着身体好冒着大雪往家里赶,天寒地冻地走了一整天,结果回到家后第二天就一病不起,拖了半个多月没治好,很快没了性命。
大丫的爹是胡家的二儿子,胡家没了这个正值壮年的儿子自然跟天塌下来似的,胡李氏更哭的厥了过去。她把这件事归咎到大丫娘的身上,口口声声儿子是让这个丧门星,晦气婆娘给克死的,可怜她的儿子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
男人一走,家里人再也容不下这母女几人,等丧事一办完,就把她们母女四人给赶出了家门。
母女四个无处可去,还是村里几个好心的大婶大娘们看不过眼,帮着她们在村西头这个废弃多年的小茅屋里住下,你送一个碗,我送一床破棉絮,她送两个窝窝头,就这样好歹有了个安身之地。
因为这件事,胡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好长时间,说他们做的事太狠心,不地道。胡李氏也怕这母女几个饿死了坏了她家的名声,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结果这个主意就是,让大丫娘把大丫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换回的银钱就可以拿来活命,用一个丫头的卖身契给另外三个人换一条生路,胡李氏觉得很划算。
大丫娘听了当时就跪在地上给胡李氏直磕头,说哪怕饿死,她们一家人也不愿意分开,胡李氏一听就火了,跳起脚来骂的特别难听。
围着看热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对胡李氏逼着人家卖女儿的行为非常不齿,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起来,胡李氏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哪里知道今儿一大早胡李氏就领了专门给大户人家买卖下人的人伢子上门,逼着大丫娘卖掉一个女儿。既然舍不得卖大丫,那二丫、三丫也行,这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你这个丧门星,你克死了我儿子,还想克死我几个孙女呀?就你这副烂身板,靠着给人下地干活才挣点儿仨瓜俩枣,连你自己都养不活,拿啥养活我的孙女?
给人当丫头有什么不好?大户人家的丫头,吃得饱穿得暖,只要手脚勤快,日子不比跟着你挨饿强,你咋就听不进人话呢?
我告诉你,老娘还不惯你这毛病,今儿你就是哭死,也得签了这张卖身契,大丫头有福气能被刘大娘看上,那是她的造化。”
胡李氏双手叉腰对着大丫娘吼的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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