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糕点铺子来了一位极为不常见的客人,男子约莫知命的岁数,身材高大,双眉修长,古铜色的肌肤,虽然被素衫覆盖着,仍能感受其蓬勃的阳刚之气,可偏偏这人却生的一副秀气阴柔的容貌,配合魁梧阳刚的体魄,两相结合到有了有一股别样的风采。
那人走进铺子,店铺老板本已经准备收摊了,不耐烦的抬头,看见男人的脸,当即抖了抖身子。
"大……大将军,您要点儿什么?小店的糕点都是晌午就卖得差不多了,当下是没什么新鲜的了。"
男人摆了摆手
……"就来看看,你继续收拾,我待会儿就走。"
老板战战兢兢的擦了擦头上的汗,忙不迭的收拾着。店铺中还有位少年,虽说没有靠近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太平将军,往日里听过不知多少这位将军的传奇话本,将这人说的跟个妖魔鬼怪似的,如今好不容易见着,难免有些好奇。
紧紧盯着,陈靖坤当然看到了,对着少年招了招手,少年无视了自家老父亲疯狂的眼神示意,快步走了过去。
陈靖坤笑了笑,世人都将他传的跟个活阎王似的,仿佛要想战功卓著就该是个不苟言笑的冷脸,他的两个孩子都仿了他都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当然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在意就是了,太平将军只需要做个太平将军就好,陈靖坤笑与不笑实在是无关紧要,这位当朝武将中最为彪炳的大将军看着眼前的少年,胸中突然涌起了千言万语,脱出口去也不过一句
"你很像一个人。"
春雨贵如油,绵绵絮絮的点滴在青石板街。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男人听着身后店铺老板的训斥声,也荡长了思绪,京城气候干燥,不常有雨水,也就稀稀拉拉几场小雨,今年倒是来的迟了些。
老家是个多雨的地方,春夏尤甚,那个不大的小镇有数不尽的河岸廊桥,晃晃悠悠的各色油纸伞,门前的溪流就无论何时都会有撑船摆渡的蓑笠翁,幼时他问过娘亲为什么总有下不完的雨,他想出去玩儿,她说
"因为人生苦短,这些个雨啊,雪啊,也不想被拘束在天上,它们也想看看这世间万物,一年一世界,年年不相同,万物都向上看着,而这万物也都在期盼着承接天上的雨露,它们看不到的听不到的,就由那些个天上来的告诉它们。天和地便有了勾连,万物开花结果,而我们人便在这天地之间也有了依靠。"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要从天上开始?现在他同样不懂,为什么不能从人开始?
他苦涩的笑了笑,他总感觉自己一辈子其实从未踏出过天理,年幼时病弱在老家养病,后来父亲接他去了边境磨炼,再后来年少成名拜将封侯一步一步的太过顺遂,总感觉这一生都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想后退,那线便拉着,他想前进,那线便扯着,他东倒西歪,那线又总能拨乱反正。
后来他有了孩子,初生的第一声啼哭让他晃了神,他觉得世界好像就是不一样了,那条线也越来越模糊,那是个极其优秀的孩子,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学什么都快,还特别爱笑。
在这人人都在隐忍的京城里,有了他,就仿佛有了新的希望。再后来年轻将军又有了个女儿,软软嫩嫩的将军都不敢碰她,后来他一手牵着陈醉,一手抱着陈希,便觉得故乡的雨停了,觉着世间的太阳月亮都在了,都在了…………
最后?最后那位年幼时救过他的道长说他的孩子是天命之人,要是继续留在京城会早早折断。他犹豫了五天,还是让道人把孩子带走了。这一走已经十年了。
而他的女儿更是在他眼前的京城里消失了,这么些年上了沙场,入了朝堂,风风雨雨,生死之间,都没有摧折过他的傲骨,可这短短几天便以让他脊背弯曲。
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窝。
他喃喃自语,记得很久以前中秋赏月之时,自家闺女问过自己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
风阵阵吹过来,
他闺女说什么来着
"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他晃神
"对对!"
嗯?男人回过身,娇俏的少女正冲他做着鬼脸。
"爹!下着雨不回家在这干嘛呢!"
男人回过神似笑非笑:-D一手直接捏住了陈希的耳朵,揪着质问
"臭丫头!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知不知道你娘亲都急坏了!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回家看我不关你个十天八天的!"
陈希哇哇大叫着
"爹爹,疼!哎呀!"
陈靖坤收了手,陈希一脸委屈的揉着耳朵。
"坏爹爹,很痛的。"
"不疼不长记性!"
"哼╯^╰,"
陈希突然一脸神秘的拉着陈父的衣袖,
"爹爹!我这回出去给你带了个大大大大大大大惊喜!"
陈父眯了眯眼
"又给我闯什么祸了?"
"哪有!算了!不跟你计较!"
陈希踮起脚尖附在陈父耳边,说了一句话,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方屋檐下。
陈靖坤当场愣住
"哥哥回来啦!在那边!"
目之所见,身姿修长的青衫郎立在那里身旁还跟着个,额,只穿着亵衣的登徒子?!!!咦?为什么会是登徒子?陈父莫名觉着就是这样!
隔着雨雾看不太清容貌,顾长渊轻轻靠着池虞,被池虞抖抖肩甩了下去。
"鱼儿,咱们为啥不过去啊。"
"关你什么事儿?"
"不是啊,那边儿能挡风啊。我这儿有点儿冷。你又不搂着我~"
"活该,滚一边儿去!"
"鱼儿!你对我越来越坏了!我们可是好久好久都没见了!虽然说一见面就脱人家的衣服,是挺大胆的。"
池虞翻了翻白眼,
"别恶心我了行不?信不信我现在让你连亵衣都不剩?"
"吖!鱼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竟是如此主动!让我如何是好!🤔🤔嗯~也不是不行了啦!"
池虞一掌拍去,顾长渊轻松挡下。
"嘿嘿!用点儿…………呜!"
池虞收回腿,
"别发颠,"
"你你……你……你当真不怕?这是咱俩的事儿,坏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见池虞又要动手,小顾只得连连告饶,夹着腿蹦跶去了一边儿。
池虞没说什么,她可能,大概,应该。嗯,她有点儿紧张,这么些年了,她……哎,算了,管他是人是鬼!她现在叫陈醉!
还没等这边儿做好准备,陈家父女已经穿过雨幕往这边来了。
哎:-(这,能不能再给点儿反应时间!
池虞有些慌张,一双手抚上了肩头,
"紧张什么?有我在呢。"
陈靖坤顶着雨幕来到池虞身前,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思绪万千。
两人对视良久,这位父亲的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了一句话
"咱们回家吧!"
那细密的雨丝也停了下来,池虞看着中年男人明媚的笑脸,鼻头莫名的有些酸,她分不清这是陈醉还是自己的情感。
但,总归不坏。
风吹过杨柳依依
"还记得你离家那年种的那棵柳树吗?"
"记得"
"如今已经…………"
客思似杨柳,春风千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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