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外,边塞的最后一座大城,山海城。
山海城之名,得自“星河舞琼瑶,落日归山海”一诗,以落日归处寓意帝国之边。
此时孔日月率领的割地队伍已经来到了这座大城,按照惯例,孔日月并没有即刻启程,而是直接令人包下了城中最大的最豪华的酒楼上层,作为歇脚享乐之用,因此本应在官驿之中住宿的高层统统住进了花天酒地之所,而负责接待事宜的山海城高层也不得不纷纷来到了酒楼。
一时间,酒楼之中官员云集,却偏偏还有进进出出的酒客,显得混乱不堪。
孔日月此举略有擅权之嫌,不过一想到孔日月堂堂当朝宰相被发配到这种穷乡僻壤,又是过来割地求和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心中郁闷,想要摆烂的心情,因此城中官员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没人当面议论些什么。
然而此时在酒楼最上层,却并无人们想象中那种推杯换盏烂醉如泥的景象,上层原本的家具早已被清空,奢华窗帘帷幕之后,却没有了那些精致的家具,相反,一个巨大的沙盘被放置在房间正中央,墙壁上悬挂的是整个山海城地域详细的地形图,各种各样的文书堆满了房间,房间中的人虽然穿着各异显得有些混乱,却一个个列队齐整神情肃穆,哪有一丝享乐之意。
地形图前,孔日月已站起身来,身上穿着的是士人寻欢饮酒时常穿的那种青衫薄履,但身上却是气势凌人,整个人就像是一把锋锐的军刀一样英气逼人。
“前些日子,我已经秘密会见过边塞十六城的各位城主,诸位城主也已然知晓陛下此次集诸城之力讨灭北狄之意,今日到这里来的,都是掌握着这北狄边境军权的将军,能与各位共同成就这驱除跶虏之雄图伟业,乃老朽之幸。客气话就不多说了,今日吾等首次齐聚,需推演一遍灭狄之军略,以竟全功!”
一边说着,孔日月一边命人在沙盘之上插上了一些红色和蓝色的小旗子。
“这便是廉将军这些日子所搜集到的情报,北狄各个部落聚集于此的势力已经基本都摸清楚了。这一次我们歼灭北狄的作战思路同以往皆不相同,按照陛下的构想,此次作战的要点在于四个字。”
“围城打援!”
孔日月侃侃而谈,而房间中所有人皆是面孔发红兴奋不已。
边塞十六城,那可都是百战之地,每一城的将军,同北狄至少都打过上百次的仗了,经年累月下来,彼此早已是仇深似海。然而以往各城皆是被动防御北狄的进犯,每每看到北狄骑兵来去自如,兵败亦无多大损失,早已气得牙根痒痒,此番孔日月奉圣命前来,集结北地之力要给北狄来一下大的,他们怎能不兴奋!
边塞之城自然是身经百战,不过这些将军这些年来都是各自为战,且多为防御之战,而这一次孔日月到来之后,带来的却是主动出击打一场歼灭战的命令。
孔日月的战法很简单,就是对镇北关围而不打,以少量兵力不断袭扰,硬生生把来去无踪的北狄各部聚集在一起,然后集结大军一股脑的端了。
当然,北狄不是傻子,围城打援的战法平日里还真不一定能够奏效,可是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是难得的站在了唐城国这边。
先说天时,今春天澜草原大旱,北狄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因此镇北关极其附属的区域,在北狄眼中已然成了一块大肥肉,这钓饵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吞下去。
要知道北狄虽被称作北狄,却并非铁板一块,天澜草原如此之大,所谓北狄也只是各个部落的统称,对镇北关故意围而不打,造成兵力不济的模样,恰恰制造了一种假象,这会让北狄各部觉得,谁先到达便可以顺势占据镇北关。在今春大旱这一特殊条件下,据守关卡所带来的收益甚至能够打破天澜草原部落力量间的平衡,在各个部落皆是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没有一个部落会甘于落后,即使心中有所疑惑也只能马不停蹄的前来支援,这种心理就和遇到减价大抢购一样,周围所有人都在抢,智商瞬间就归零了,总感觉如果自己不去抢的话,感觉好像亏了一个亿。
正是因为有这种心理存在,所以花钱雇托这种商业手段才会屡试不爽。
地利自不必讲,镇北关易攻难守,被吸引到这里的北狄诸部,只有死路一条。
而人和最为关键!
边塞诸城,皆是百战之兵,然而却是各自为战互不统属,单一一城对付北狄根本不是对手,若非有了孔日月统一辖制,哪怕真有人以镇北关为饵将北狄聚集起来也难以击败,勉强联合出击甚至有被反杀的风险。
孔日月便是这人和!表面上看,孔日月仅仅带领了三千人马,这点力量不值一提,可实际上,孔日月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兵马,还有他那个几乎被人忽略的官职。
从一品,天策上将军。
天策上将军,同宰相一武一文,皆为从一品,分别为文武百官之首,然而天策上将军之职却长期空悬,几乎快被人遗忘。
天策上将军,非国遇大战不轻封赐,只因此官职权力太大,有权代天巡守,通俗点讲就是可以以皇帝的名义,调动整个唐城国的兵马!
当初朝堂之上,这个职务的任命看起来就像是皇帝因为剥夺相位随意给了个虚职,好让带兵割地一事显得名正言顺,然而任职诏书却是不折不扣的传达了全军,而当孔日月带着大军前来,秘密召见一个又一个城主之时,这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有了答案,那些看似胡闹荒唐的无意义之举,全部都有了更深层的涵义。
恰巧带来足够围城却又略显力度不足的明面上的三千兵马,恰巧给了孔日月能够调动边塞诸城大军的权力,恰巧安排同样与北狄有血海深仇的和二坤负责筹措给养……一个个恰巧重合在一起,如果还会认为是恰巧,那这些将军根本就活不到现在的位子。
“多谢天策上将军给予吾等建立伟业之机遇!”
踏平北狄,这是边塞诸将多少年来的梦想,如今梦想触手可及,不知是谁带头,诸将无不发自肺腑的感谢起了孔日月。
然而孔日月却是轻轻摇头。
“踏平北狄之事,陛下早有谋划,亦是早早开始布局,吾等只是有幸被陛下选中,成为实现陛下谋划之棋子。”
“这不世之军功,皆是陛下所赐下,能侍奉此等明主,实乃吾等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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