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女朋友干的。
虽然我根本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是，那刀子可确实是白进红出。
倒在地上，力气是一点都用不出来——或许那些力气都变成了血流在了地上也说不定。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产生这样危险的想法呢？
我知道啦……是卓伊那只母狐狸诱惑了你，居然让你产生了要求助于她的想法…？”
面前，一个美丽的白发少女坐在我的身上，她的头上还长着两只漆黑的龙角。
那张脸，就是我女友的脸。
然而，与平常那活泼开朗的笑容不同，明明完全是同一张脸，现在那上面却只有饱含扭曲病态之爱恋的微笑……
“呵呵……真美，我的爱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地迷人……
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呢，亲爱的……～”
说着，她的眼神黯淡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的“生气”从中透露。
“等…等一下啊……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啊啊啊啊！！”
只要声带一震动，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就会从胃攀爬到口腔，鲜血止不住地咳出体外，我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想要阻止她的行动。
而她，则充耳不闻。
她慢慢举起那把还沾满我鲜血的匕首，然后，让锋利的刀刃，也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自己的身体。
好痛。
自己被刺穿的心脏，还在一直汩汩往外泵出鲜血。
痛彻心扉的痛苦，伴随着逐渐冰冷的体温，以及那绝望的内心，彻底撕碎了我。
……难道我，“又要”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就这样，我“又”死掉了。
被无穷的眩光包裹，那光芒刺眼得让人根本睁不开眼——那是最接近于无限的“光明”。
很多人以为，人死后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然而只有真正体会过才知道，事实截然相反。
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抑或是……无数次……
…………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非得做这种见不得人事呢！”
“……你少说两句，案子都结了，留点口德。”
下午四点二十八分，我终于从警察局走了出来。
和进局子的时候一样，身上就穿了一件肥t，还有夏天大家都会穿的牛仔短裤。不过肥t的下摆很长，把我穿着的紧身牛仔裤给遮挡住了。
尽管如此，我刚进警察局的时候，他们也一度认为我是个女孩子。而且，就算我说我是个男孩子，他们也难以相信。
……也是呢，毕竟头发那么长，睫毛对于男生来说也是罕有地长，还扎着女孩子一样的，散乱的马尾辫……
什么东西都没带，手头一分钱都没有，在外面吃顿饭都不可能。
也没关系，本来我也不打算回家了。
不如说，不打算继续生活下去。就这么烂在外面也挺好的。
……掏出手机，给父母打了电话。
打不通。
给舅舅打了电话。
也打不通。
给二婶打了电话。
“喂？”
“喂，二婶。”
“哎呀！尹嘉瑶！你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啊……？你可别给我打电话了，想要我死是吧？”
电话那头传来尖酸刻薄的声音。
“不是，我……”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哎呀，还在网上卖什么瑟情视频……说出来我都觉得丢脸！快别恶心我了！你这样的人咋不去死呢……”
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掉了。
“………完美。”
扑通！！
路过路边的一条小河时，我顺手把手机扔进了河里。
终于摆脱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家是他们避难的港湾，是温馨的归宿。然而，对我却不一样。
每天酗酒打骂我的父亲，每天夜不归宿的母亲，还有那群仿佛没有手脚，只会找我来“借”钱的，所谓的七姑八姨……
现在他们看我出事了，果然就不认我了。这样一来，我也终于获得了解脱。
那么，现在先来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被抓进警局吧。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在网上贩卖了盗版影片。
在那些比较有名的论坛上，比如围脖，贴坝之类的地方混迹……留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但是懂得人自然都会懂的评论，靠这种手段来挣取自己的生活费。
——也就是网上常说的“麦片哥”。
刚才二婶说，我贩卖了瑟情影片……其实不止如此。几乎各种类型的盗版影片，我都从网上爬取到了高清资源，并且将它们以正版一半的价格出售给网友们。
因为价格很便宜，几乎没个人买完资源，都会非常高兴地祝福我“好人一路平安”。
但遗憾地是，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更不可能平安——谁让我做了违法的事呢。
本来，警察先生看我是未成年，想要从轻处理。但是，因为清节很严重，可以说对那些正版平台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我的罪行也被记在了档案上，还被拘留了三天，没收了所有非法所得的财产。
真是罪有应得——连我自己都这么由衷地觉得。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生在一个腐朽家庭的不幸。
我找了一片空旷的草坪，坐在松软的土地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夕阳。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被拘留了三天是小事，但是，档案上有了劣迹，我已经没办法回到学校了。不如说，对于长期翘课的我，学校怕是早就准备将我开除了。
至于找工作……倒是也不至于完全找不到，不过最多也就是去便利店打工这样的苦力活，老板还不一定愿意收留我。
“……就这么饿死也挺好的，应该不会太痛苦吧。”
……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就算真的找到一份工作，靠着微薄的薪水勉强生活，也不知道这样苟活下去有何意义……
………？
仔细一看，眼前似乎多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啊。
“尹嘉瑶！”
“干嘛啊。”
“说什么丧气话，怎么可以饿死呢？”
眼前的女孩叉着腰，气呼呼地说道。
要说起她来，我可再熟悉不过——她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艾诺雅。
听起来很像外国名吧，但百家姓里确实是有艾姓的。至于为什么给她取名诺雅，那大概是她父母自己的考虑吧。
粉色的头发，像是小女孩那样在两边扎了一对弯曲的小辫，洋娃娃一样的脸蛋真的是相当地可爱。
本来身材就小小的，却很喜欢穿宽松得足够让袖子遮住半只手的外套，里面则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还像模像样地搭配了一条红色领带。
叉着腰拼命想要做出威严态势，但是因为衣服过于宽松，这样看起来反倒更像个憨态可掬的娃娃了。
“……我麦片儿了。”
“我知道啊，不然你怎么从警察局出来。”
“……啊？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我应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才对。就算是关系很好的
“不就是卖瑟情视频嘛，这有什么不知道。”
别看她一脸纯真无邪的样子，网上那点抽象的事，她比我还懂。特别是在贴坝上骂起人来，那可叫一个冲。所以我一说麦片，她立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但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问，问那么多干嘛，你的事情我有什么可不知道的！你是为了摆脱那些混账亲戚，才做了这种事吧？”
“……”
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她几乎了解我的全部想法。
这很奇怪，要是放在平常，我一定会好好琢磨一番。但现在我没这个精力。
反正这家伙脑子绝顶聪明，会知道什么事也不奇怪——我用这种简单的借口将自己说服。
她跟我同岁，严格来说，比我小三个月。但是却在去年保送进了顶级大学，跟着那里的教授一起做研究——也就是所谓的天才少女。也正因为如此，我有相当长的时间没和她见面了。
今天不是休息日，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学校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反正，我不可能让你饿死的哦？正好也到吃饭的时候了，我请你吃饭。”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仿佛那里鼓囊囊的都是钱。
“……不用了，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那你总不能饿死吧！快走！”
哗啦。
这家伙的力气真大，她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就这么硬生生地把我拉到了我们以前常吃的快餐店。
她给我点了这里的大份鸭腿饭，自己则点了一碗大份猪脚饭。这都是我们平常最爱吃的东西。
“快吃吧。”
“……”
“怎么不吃？”
挖了两勺拌合着肉皮和酱汁的米饭，诺雅疑惑地看着我。
“你真的要请我吗？”
“当然咯，你不是没钱了吗，在你找到工作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这样的废物？”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啊，你忘记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她略带责备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们是如何相识———在初中的时候，我们都是以同样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只不过她是全市第一，而我是第二。两人总分相差不过三分。
我还清晰地记得，在那张贴出来的榜单上，娇小的她努力地挤过人群，掂起脚来寻找自己成绩的背影。
“啊，我，我真的做到了……真的考到第一了！”
看到自己的成绩后，她小声地惊呼着，看起来非常开心。
“……你就是第一？”
我当时主动向她搭了话。她看起来十分惊讶——比起自己考第一名的事实，仿佛我会主动找她搭话更令她震惊。
“啊哇哇！那，那个，嘉瑶、恭喜你！！”
“啊，嘉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这，这个……我在名单上看到的嘛，之前去研习的时候也在你们学校看到过你，你可能不知道呀，哈哈哈哈………”
“……”
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一直尬笑着，就好像她跟我很熟，可是，我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她。
当时，我沉浸在出乎意料优异的成绩所带给我的喜悦里，所以也就没多想。
“嘛，算了，今天心情不错，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这女孩还蛮可爱的，干脆认识一下吧——当时我抱着这样的心理，向她发出了邀请。
“当然可以！我想去吃快餐盖饭，我请客！”
“啊，不吧，咱们还是aa制比较好……”
“没事啦没事啦，反正也没多少钱，走吧走吧！～”
她怎么这么开心啊？
一听到我要找她吃饭，她居然比看到自己考了第一还高兴几倍。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难道是自来熟的类型？
回到现在，看着面前这两盘盖饭，当时我们就是在这家店点了同样的食物。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食物还是同样的食物，店内的装潢也一点没变。诺雅还是那么可爱，那么善解人意，同时又充满了谜团……但是现在我，却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学习优异的少年了。
“……那都是高中之前的事情了，上了高中，我就一直浑浑噩噩……现在又做出了这种勾当……
说真的，我不值得你这样照顾我。”
我很无能，无能到没办法解决自己恶劣的家庭关系，只能用这种近乎逃避的方法来摧毁自己的人生。和上进独立的她相比，我根本就是一只渺小的虫豸。
“……嘉瑶，这跟值不值得没有关系。在我看来，嘉瑶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的人……
所，所以……所以……我……”
她说着说着，脸居然变得通红。
“？”
“我……我……
不管多少次，我一定不会弃你不顾的！”
像是憋了好久才说出来一样，她急匆匆地诉说着，还不小心被米饭呛到了。
“咳咳！咳咳！”
“哎，快喝点水。”
我赶紧拿出自己的水瓶，她很快叼住瓶子上的吸管，像个小婴儿一样，猛吸了几口温水。
“呼………”
终于，她拍了拍胸脯，平复了咳嗽。
“你呀，老是慌里慌张的样子……”
“还不是你又低气压！以后不许想这些没用的了。
不去学校有什么大不了。以后，我来辅导你的功课，反正学校教学的效率太低，跟着我学，保证你轻松考上好大学。”
诺雅自信地说道。
“哎哎？你有时间来辅导我吗？大学那边没关系？”
“导师不怎么管我的啦……其实说起来，我在那里也不过就是个打下手的，跟学长学姐们完全没办法比。”
诺雅无奈地摇了摇头——同龄人中的天才，在比自己年长不少的人之中，或许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了。更何况，那是一所世界盛名的顶尖大学，能去往那里进修的人自然都非等闲之辈。
“……真是谢谢你……我明明跟你认识没那么久，你却这么照顾我…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实在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善意，便站起身来，准备向她深鞠躬来郑重道谢。
“等一下！不，不用鞠躬，你正常点！”
就好像提前预知我的行动一样，她赶紧站起身来，把我按回了座椅上，
“不要再觉得你亏欠我什么的了，虽然你可能不清楚，但是，其实是我亏欠你比较多……
……而且，算起来…其实我们也认识非常久了……”
“什么？”
“啊不不，没事没事。反正先吃饭吧！吃完饭你来我家，我先看看你最近学到哪里了……”
她赶紧埋下头来，用更快的速度，风卷残云地解决眼前的食物……
……很快，我们两个就吃完了晚餐。
我们从餐厅走出来，来到了繁华的街区，这是回到诺雅所住公寓的必经之路。
两侧高楼林立，街边的风景却并不因此变得冰冷沉寂，相反，生机勃勃的绿化带，还有谈笑风生的人群，都给这片街区增添了不一般的活力。
“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那家伙真是把我笑死了……哈哈哈……”
“是呀，我之前还看到一个……哈哈哈～”
我们两个就这样并肩走着，亲密地谈天说地，不时还哈哈笑着，似乎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快乐了起来，那些恼人的琐事，也随着笑声飞到了九霄云外。
……都说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我现在感觉心情好多了。
虽然遇到了很多令人沮丧的事，但只要诺雅还在，我就有活下去的动力，这个世界也仍然是鲜艳多彩，阳光明媚。
我要为了她活下去。
这么说笑着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然如此下定了决心。
……嗯，多愁善感的心情该收敛一下了。不能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诺雅。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不如请她喝一杯莓果萃冰咖啡吧，她平常最喜欢喝这个。
我向身旁的底商望去——咦，不远处就有家蜜冰雪城呀，还真是配合我的想法呢～
“诺雅。”
“嗯？”
“你想喝莓果萃咖啡吗？前面就是蜜冰雪城，我请你……”
“咔啦！！！！！！！！”
突然，一声碎裂的巨响。
就像是花盆打碎在地上，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几乎都要把我的耳膜震透了。
我赶紧扭过头，好奇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
…………
……………
诺雅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的头上满是漆黑的泥土，周围碎散着花盆的陶泥碎片。
而陶泥碎片上面，粘着什么红色的东西。
………那应该不是血吧。
哈哈，怎么可能，不过是一个花盆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让人的脑袋出血呢。
我能感觉到嘴角僵硬地抽动了几下，随后，我的手也习惯性地动起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汗。
……
但是，我却只摸到了黏糊糊的，温热的，夹杂着泥土的东西。
“………”
是血。
“诺，诺雅？”
我慢慢地蹲下，跪在地上，不顾路人的惊呼和喊叫，还有远处救护车传来的刺耳笛声，将抖动不堪的手，放在了诺雅一动不动的头上。
………碎掉了。
那种诡异得触感，反馈给我如此绝望的讯息。
诺雅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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