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说出口的事情,说不出口的事情,无法割舍的记忆,此刻,诚准备把一切都说出来,也许是大量服用药物,或是持续不断的恶梦,让心灵变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十色能够,成为让自己敞开心胸的人。
「我爸跟我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怀了我大哥,不顾周遭亲友的反对私奔同居,爸爸是个认真的人,一开始上班眼里就只剩下工作……过没多久我出生了,据说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就变了一个人——」
在他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职的公司便遇上财务危机。
即使拼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经营不善,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虽然是间小公司,父亲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在艰苦的处境下,精神越来越恶化。
开始对年幼的诚施暴。
而一方面母亲则是对他漠不关心,注意力只放在哥哥贵树身上,相对于麻烦的弟弟,贵树特别优秀,让母亲引以为傲。
就算他向母亲求助,母亲也因为畏惧父亲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远他。
纵使日子过得如此悲惨,他却从未憎恨过父亲。
一定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是一个坏孩子,父亲才会对他生气,所以自己一定要更乖更听话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拼命努力做个好孩子,然而父亲的暴力并未停歇。
没有理由的暴力持续着,用拳头殴打,用脚踹,原本是亲子玩具的球棒,被拿来揍小孩。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终于,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了。
——是贵树。
结果,连挺身保护他的贵树也一起遭受父亲的暴力相向。
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连一声也不吭地,默默忍受暴行。
只是用哭到红肿的双眼继续凝视着父亲。
只是祈求能被爱。
被父亲所爱,以及,被母亲所爱。
「可是……这个愿望……我不该奢求的……」
话尾梗住了。
颤抖的声音。
记忆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于过去的现实——
「妈妈她……妈妈杀了……爸爸……」
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幼小的诚眼前,就这么发生了。
父亲越演越烈的暴行。
虐待。
甚至拿出刀子,朝他挥过来。
刀刃划伤诚的身体,脸颊上一道红色伤口,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母亲站出来保护他。
与父亲扭打,抢过刀子,深深刺进腰部里。
并非意外,母亲真的杀了父亲。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她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贵树也会遭到施暴。
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内心的恐惧不断挣扎。
全部转化成杀意。
双手染红,母亲用沾满父亲鲜血的双手,紧紧拥抱他。
「对不起,已经没事了。」
母亲用力安抚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是如此喜悦,如此悲伤。
就在这时候——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被一道黑影覆盖。
黑影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父亲的灵魂从肉体带出来,带到天上
他恳求对方不要把父亲带走,但黑影只是摇头,没有任何回应。
从此以后,诚就看得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结果却连下想看的东西也看到了,而且还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爸爸死了,妈妈又被警察带走……大哥跟我被亲戚收留,但没人会欢迎私奔者生的小孩,更何况还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
在看守所里,趁管理人不注意时,短短的空挡时间母亲她,上吊自杀了。
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这是一场梦,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来,即使早晨来临,也不过是又一个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实,不停地折磨着他。
叶山诚坚信,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贵树就看不到。
然而贵树跟育幼院里的大人们都认为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当做普通的孩子,温柔地支持着他。
后来,他开始去看医生,虽然需要吃药,仍努力振作起来,失去双亲,才讽刺地得到许多爱心关怀,但伤口还在,只是隐藏着。
表现出开朗的一面,若无其事地笑着。
每天早上,从永不结束的噩梦中挣扎醒来。
勉强撑起身体,再度隐藏伤口,展露笑容。
「有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怎么笑……却还是笑着……应该一直都把伤口掩饰得非常好吧,虽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无法隐藏……其实真的很辛苦,很难过,很寂寞,而且觉得很想哭……」
诚坐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洁白的床单被扯出皱褶,紧紧环住颤抖的身躯,将泪水滚落的脸庞埋入膝盖中。
这时候,十色对他伸出双手。
「没关系,你不用再隐藏了……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隐藏重要的伤痕,有我在你身边……」
她轻轻地,温柔地拥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温暖。
就像当时母亲的温暖。
「不要紧的……其实我也——」
十色正要对他说什么,可惜就在下一瞬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校医回来了,立刻注意到诚缩着身体的模样。
「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十色一语双关地随口回应。
而她温柔的手,始终不停轻抚着他的背。
现在,他只想要多感受一点温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觉到更重大的事情。
诚决定早退。
虽然身体舒服多了,头痛却还持续着。
当十色跟其他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追逐黑板上的字迹时,他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对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给医生看看的……下午的门诊时间还没到……先回院里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诊的医院,就在他小学到中学期间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门诊时间开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于是转个弯朝车站走去。
——钤。
转过街角,旁边突然出现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静静地站在空地上。
穿红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百百。
那个画面,让人联想到草原上从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彻底颠覆梦幻般的形象,百百纤细的手中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大镰刀。
光凭这一点,就使他意识到这名少女是死神。
跟当时的那道黑影手中拿着同样的东西。
他忍耐着头痛,朝百百走近。
「夺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
诚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嘲讽的话来。
轻率的,带着恶趣味的玩笑话。
百百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然后,脚踝处传来刺痛的感觉。
「好痛。」
「——哼!」
刚才完全没发现丹尼尔就在他脚边.此刻正狠狠咬住他的脚。
「像你这笨蛋人类,百百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做这种工作的耶,她是有想要寻找的东西,所以对人类,人类的事情才——呜哇啊啊啊!呜……」
说到最后开始嚎啕大哭,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丹尼尔流出乒乓球般大颗的眼泪。
「丹尼尔,好了啦。」
百百说着,将它抱起来。
「可是,这家伙……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嘛……呜呜呜」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嘛。」
她温柔地安抚丹尼尔。
「……对不起……」
诚坦率地道歉。
从丹尼尔火大的模样看来,自己应该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吧。
「我才不原谅你咧,可恶~~!」
丹尼尔不接受道歉,竖起尾巴强烈抗议。
「丹尼尔,你不要闹了拉。」
「真的很抱歉。」
诚再次愧疚地低头赔罪。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不原谅的啊。」
百百稚气的声音用成熟的语调说。
「不好意思……」
抬起头来,看到百百正轻拍着啜泣的丹尼尔,跟它说乖不要哭了。
与最初相遇时冷淡的印象截然不同,充满温柔的表情。
诚曾经形容百百是「另类」,这个说法并没有错。
父亲死去时,他看见的那道黑影,那名死神,感觉更加冰冷,更加恐怖。
而百百从一开始就不曾让他有过那样的感觉。
此刻他甚至认为,百百其实是勉强自己装出冷淡的外表。
「刚才它说,你有想要寻找的东西……」
诚随口问道。
「难道你没有吗?你没有想寻找的东西吗?」
没想到百百反过来问他。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个……嗯…」
「你下想去寻找吗?」
「咦……?」
「你不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为什么会没看到呢?你不想找到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吗?你应该可以看到的啊。」
「什……什么意思……?」
「遗不懂吗?你为什么会开始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让你看见的理由原因是什么?你没有好好想过吗?」
「…………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是绝对找不到的,明明就在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找不到——就会再度失去。」
少女和黑猫,在白色光晕中消失.留下虚幻的残影。
「啊,是阿诚耶,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剃平头的男孩眼尖地看到叶山诚,马上跑过来打招呼。
「我脸色哪有难看啊!好久没碰面了,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吧,阿伸。」
诚转眼间就被院里的孩子们包围。
所有的孩子,都是因故离开双亲,来到这里生活。
其中阿伸俨然是孩子王,其实当诚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阿伸曾经因为离开亲人而陷入寂寞的情绪中,整天郁郁寡欢。
然而在院里所有人的陪伴下,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嘿,阿诚,不要无精打采地,一起来玩嘛。」
阿伸对他说。
自己的脸色真有那么差吗?
头痛确实还没好,再加上刚才那名少女死神百百所说的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啊,对不起,阿伸,其实我今天头有点痛,想在去医院以前到这里休息一下的。」
「什么嘛,真没意思,好吧那就算啦……啊,对了,阿诚,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是你最喜欢的院长特制『咖喱饭』唷!」
阿伸兴奋地说。
「真的吗?」
诚忍不住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去医院看完诊。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往前走,过去不曾说出口的话也终于说出来了。
而且还有美味的咖喱饭在等着他呢。
头痛稍微减轻,他打电话告诉大哥『今天要在院里吃晚餐』。
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决定要吃咖哩饭以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居然都还没吃到咖哩。
如此炎热的天气,园长还会想到要做咖喱饭,真是感激不尽。
想到这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已经是日落时分,她急忙回到家里。
今天爸爸比较早下班,会早点回家。
必须动作快一点,把晚餐给准备好。
她走到家门口,发现里面没有灯光。
「咦?还没到家吗?」
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没有上锁。
「………………?」
她觉得很可疑,慢慢打开门,窥视屋里的情况。
址——
有东西发出声音。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爸爸……你回来了吗?」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她走进屋子里。
战战兢兢地走到客厅,看见一个人影。
「——啊……爸……爸爸……?」
窗帘拉开的客厅被夕阳照耀着,燃烧红色的光芒。
一个人正瘫坐在地板上。
「爸……?」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但看起来应该是她父亲没错。
然而父亲手中的东西,却令她全身一僵,心凉了半截。
「爸——」
喊出近乎哀嚎的声音,她走到父亲身旁。
浓烈的酒精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爸,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喝了吗?」
她用力摇晃父亲的肩膀。
可惜却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她发现更惊人的事实。
除了父亲手中的以外,还有其他大量的酒瓶跟空罐散落在地板上。
糟糕了,她心里想。
今天喝得比以往更多。
这下子——不知道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爸——爸——」
她拼命呼唤着,父亲终于有了反应。
但是——
「你究竟……跑去哪里了啊……」
没有焦点的眼神,空洞的声音。
「爸?」
「我好寂寞,你居然就这样跑了,到底跑去哪里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爸……?」
「不要再离开我了,哪里也不准去。留在我身边吧……永远在一起,永远……」
难道——
她直觉想到,父亲已经精神错乱,把她当成离家出走的母亲了。
「爸——!是我啊!我是十色啊!」
「回来吧,哪里也别去了。」
不行。
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
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她立刻想到要叫救护车,转头伸出手去准备拿起电话拨号。
结果——
「哇啊啊啊啊——」
父亲突然发出怒吼声,紧接着她感觉到后颈一阵剧痛。
砰——!她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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