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几乎已成一线,以天空作画布的渲染仅限西边。
马上就要隐去的夕阳是画笔的落点,是图画的起点,一层一层渐叠出来的红霞就像浸透画纸之后颜料的扩散。
但夕阳也是终点。一天的尾巴,白昼的终结,人生的末途……以及,林未都的终点。
当然,这里的终点并没有以林未都的一生作为全程的意思。仅仅只是表示,他终于可以不用再踩着帆布鞋又跑又跨。
对着穿着奇怪的女孩说出了“别跑!”这样奇怪的话,林未都却有一种像是完成了奥运圣火传递一般的使命感。
但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使命感,却只维持了几秒钟而已。
从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从陈可卿扭头就跑结束。
来不及品味像段子“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一般的困窘,林未都迈起来步子就追。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掉。
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换个说法的话就是:当一个男人已经在前戏上做了十足的努力的时候,就不要再妄想能从他的手里逃脱。
但是还有一种例外情况,即这个男人在前戏里就已经筋疲力尽,缴械投降了。
林未都在这方面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例外,他仅仅只是追了几十米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
扭头发现身后的猎人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这本应该是陈可卿最好的逃跑时间。
但她不知道是出于周旋的目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然当着林未都的面跑进了最近的一栋楼里。
林未都边喘着大气边尽可能快地靠近楼门,走进去之后习惯性的按了电梯的开关,但电梯门打开之后他却一拍脑门拐进了旁边的楼梯间里。
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着林未都的喘气声,但细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到从上面传来的微弱的啜泣的声音。
非常微弱,但不至于小到听不见。
林未都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拾级而上。
喘息声,脚步声,还有啜泣声……共同在这个狭窄却纵深的楼梯间里游荡,和昏暗一起游荡。
足足五层的台阶和可以称得上黑暗的环境无限拉长了心理的时间感知,但缓缓走完其实也就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天台的门没有开,那女孩就可怜地蹲坐在门旁边,把头深埋在用两膝和双臂构筑的小空间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仿佛那样就足以安心。
依靠着自己能给的最大安全感。
但她还没停止小声的啜泣,林未都也还没恢复到平稳的呼吸,啜泣声和喘息声交叉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没入海平线,伴随着今天的最后一丝阳光投入大海,外面也进入到了和这个楼梯间一样的黑暗。
那种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到你的黑暗。在眼睛适应这样的黑暗之前,只能靠声音,靠着喘气声和抽泣声确认彼此。
而当这些声音都恢复平静,还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吸的声音足以让人安心。
这样的安心进行了不知道多久……
就单纯的感知而言仿佛已经过了数个小时,安静又漫长。这当然也有过于安静和黑暗造成的心理暗示。
外面的路灯星星点点地开始亮起来,微弱到不足以辨认面容的光线透过楼梯间的小窗口照射进来,以平行四边形的形状落在两人面前的地板上。
林未都在黑暗里就已经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然后他盯着面前的这一束光亮,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起来。
“喏,你的学生证……”如此老老实实地递出去。
……
迅速接过之后女孩收回手。
“我不认识你。”
但林未都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抛来这样的回应,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又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里。
……
“我是想说……
……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要还你学生证啊,而且……下午的事情啊,我蛮在意的。”
再度沉默。
“你不害怕吗?”
“还好吧,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我相当在意。”
林未都倒是不死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帽子啊,摘了吧。”
陈可卿却把脸转到另一边。
林未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额,虽然晚上了,但是捂这么多还是会很热的吧。”
“嗯。热死了。”
于是一头黑发从帽子里终于释放出来,如瀑般披散到了陈可卿的肩上。
她并没有扎双马尾,不过想想也知道,毕竟她今天一直都戴着针织帽。
虽然在这么微弱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但林未都可以大概想象出她额前渗着的汗珠,黏着的碎发。
而在语言上的交涉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林未都决定乘胜追击。
“墨镜也摘了吧,这都晚上了。”
一阵微微的犹豫之后,陈可卿还是摘下了墨镜。
“还有口罩。”
……
“闭嘴!”
林未都只好挠挠头作罢,却发现陈可卿在发出了几声不悦声音之后,还是摘下了口罩。
那是即使光线微弱也可以笃定地说“真漂亮啊”的脸蛋儿。但在此时却有着让人无法想入非非的生人勿近的氛围。
林未都想问的事情很多,譬如下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模样,为什么见到自己就跑……
但也正是因为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眼瞅着时间从两个人的间隙之间滑走,陈可卿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未都感受着脚上的疲惫,索性开口。
“为什么见到我就跑啊?”
……
“因为你一脸凶相地说别跑……”
“那是……我找你找的,跑了好久累的!”
林未都同时还指了指自己的帆布鞋。
“穿这个跑起来太累了,又硌脚,一点缓震都没有……”
“又不是我非让你来找我……”
“但我很在意啊!”
“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只是很在意那件事。”
这当然只是林未都撒的谎,毕竟之前和卢申看过她那么多次演出。
见陈可卿又不说话,林未都只好接着追问。
“所以可以告诉我吗,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等来了陈可卿在昏暗里都能看的出来的幽怨的眼光。
“你竟然不认识我?”
……
林未都心想你这关注点跑偏的程度还真的是和卢申相得益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自己的受欢迎度抱着这么大的关注也太暴露你自恋的人设了。
虽说确实很好看吧。
但好在陈可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深吸一口气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我的身体……在慢慢消失。”
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让人跌掉下巴的话。
“最开始是左脚,然后右脚,腿,还有我的手……”
一边叙述一边摘自己的手套。
“连我自己都看不见它的存在……”
然后比这句话更让人心惊的是摘下了手套的手,不对,根本不能说是手,因为只能看到手套滑落,却根本看不到从哪里滑落,从手套里什么都没有伸出来。
在手套与严丝合缝的袖口拉开间隙的时候,林未都清晰地从那间隙之间看到了地板上的光束,却唯独看不到能称之为手的存在。
“但它还在,只是看不到,还是可以让别人触碰到。”
陈可卿像是为了证明,用那只根本看不见的手伸向林未都的胸口。
轻柔的触感从胸口清晰地传递,那毫无疑问是一个女孩子的手。
林未都拾起来被她放在地上的手套发愣,她却示意他把手套放下。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套,在袖口还离它有一只手的距离的时候,凭空悬起。
手套的口那端朝上,五指的地方则顺势耷拉着垂下去。
林未都不禁再次伸出手去确认手的存在。
当他的手伸到她袖口前的地方的时候,却被温润的触感拦住了去路,毫无疑问,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但视觉上的震撼仍然给了林未都十足的压迫感,连呼吸都突然停滞了一下。
“很神奇吧?明明还在,可是……可是就是看不见。”
明明不久前还一个人蹲在这里哭的像个和妈妈走丢的小孩。
现在却能如此平静地讲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来,而且这样荒诞的事实还是在她自己身上发生的。
即便是如此超现实,如此荒诞如此诡异的事情,也都是亲眼可见的事实。
林未都突然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而与那样的回忆做出配合的,则是现在下意识的冷汗。
陈可卿还在一边叙述着自己的经历。
林未都却仿佛坠入了清晨回笼觉时候半睡半醒的梦境里,被回忆的漩涡吞入,被身体上痛苦的记忆分食。
疼痛只是记忆,但是沉重得有点喘不上气……直到突然地抽离出来。
伴随着同样突然呼出的一口气。
身旁的陈可卿也意识到了林未都的不对劲,暂时停下了讲述。
“你……还好吧?”
突然角色互换,本来该不好的那个人这时反倒询问起那个正常人来。
就目前来说,暂时还是正常的。
林未都摆摆手表示没事,反倒对有些过于淡定的陈可卿有点不太理解。
“你……自己不会害怕吗?”
“也这么久了,习惯了。就像习惯被大家讨厌一样,反正……
我还活着。”
……
“对话怎么突然沉重起来了。”
“刚刚说我消失的时候也谈不上轻松吧?”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蛮活泼的,没想到其实很坚强。”
“那真是谢谢你夸奖……诶……
以前?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
……
面对女孩突然的发难,林未都选择先不要脸地把话题岔开。
“你其实是想让我找到你的吧。”
如果此时光线充分的话,林未都一定可以看到她神态的变化,是的,陈可卿脸红了。
林未都不要脸的岔开话题收到了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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