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将带走一切
我曾听说，雨是上天的哀悼，当有被上天纪念的志士逝去时，天空便会降下大雨来怀念他们。
可是老天啊，你为什么要为恶人流下眼泪呢？
在学院的后山，有一块平整的土地。三年前，这块土地不再平整，那些为了学院伏死的人们，选择将他们的最后留在这片土地之上。林立的石碑，是他们胜利的勋章，墓前的鲜花，是人们对他们的赞颂。
这不是一次光彩的行动，哪怕安希最后击败了所有阻拦者，哪怕她身负重伤，当那个叛徒的尸体被利剑钉在地上之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在三年前的那天之后，本就仅仅为了复仇而活着的她，早已经再也无法看到任何色彩了，包括雪花，包括灰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黑白两色的映照。
但她却觉得那把剑是红色的，是足以令盲者复明的赤色的腥涩的苦痛的血红之色，是足以斩断她活着的全部意义的告死之色。她只是呆坐在那里，如同被主人抛弃的木偶。
她曾立誓要成为光，但自己都分辨不出光（色彩）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他人的光（希望）？、
如今，她站在这里，眼见那个叛徒下葬。如果不是目击者提供的证据的话，只怕她也难以获此殊荣。
”致曾为学院作出伟大贡献的人，致精神长存永垂不朽的人——“司仪在为死者作祷告。
她沉默看着那黑木的棺材被尘土掩盖。灰褐的墓碑立起，那个罪人被永远埋在了地下。
此时按礼节应当低头默哀，但包括司仪在内的所有人都默契地略过了这一环节。
安希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拍，两鬓霜白的女院长向她问好。安希微微点头，却发现眼前的女院长愣了一愣。布满老茧的手无意识向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庞伸去，甚至忍不住揉上一揉。
”……Cesare①……“
在那位和蔼的女院长眼里，似乎透过她看到了遥远过去的”某人“。
安希露出苦笑，也许，她也想起了同一个人吧。
远处的黑衣侍者提醒到：”玛丽亚院长，我们要准备加冕仪式了。“
女院长回过神来，急忙收回了手：”抱歉，安希会长。“
未等安希回应，女院长便向她发出邀请：”愿意和我一同前去你的加冕仪式吗？“
“不。”安希摇头，看着清冷的雨滴溅落在身上的深红制服上，有如在彼岸盛开之花。
“就让我在这里加冕吧。”
女院长微微叹气，将身旁的黑衣侍者叫过来吩咐了几句。那黑狗本想瞪安希一眼，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将仪式用品带了过来。
“在学院中，每有一名学员触碰到三价术师的门槛时，学院都会派出总裁会的一员为其举行加冕仪式，象征着其实力已被学院认可，从此正式成为学院高层的一员，同时授予荣誉教授之位。”
身后的陵园里，黑袍的少年如是说。
“也就是说，这位安希会长，终于要成为凡间最强大的战力之一了。”
此时的雨将下而未歇，透过那些古老的重杉露出的叶窗，少年的脸被露滴沾染。
“喵……”
身旁，被少年轻挠着下颚的黑色小猫发出舒适的叫声。
在那之后，宋忠再没目见那个身披黑色和服的女孩。消耗过多，或是单纯的不愿意再见他？宋忠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一种答案。
所以，现在他总是带着猫，无论在哪里。
“说起来，清隆啊威廉他们都没来的样子啊，看来大家都有点心虚吧。”
“……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的话，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吧。”
……
出现在李运龙葬礼前一天的考古系里，身穿蓝袍的持拐男子。
——请问是考古系的宋忠阁下吗。我是〈执行会〉的菲利普·珀利瓦尔。
——那么，阁下，能请你和我一同见证一些“过去的故事”吗？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
所以他知道，清隆广人编造的借口。
所以他知道，被〈总裁会〉通过的A级抹杀令，只是为了将罪责推脱到安希身上的政治手腕。
“学院上层的大人们，对于捕获了这样珍惜的素材一定很高兴吧。界塔曾经的二页学士，意味着他身上一定拥有着巨量的超凡知识。又拥有那样合理的借口。那么不管怎么全力榨取他身上的知识，也相当正常吧。”
菲利普分明躺在木椅上，口中的语言却愈加激动。
“生命，如此不值一提。”
“所以，清隆广人下了一个赌注。”
“一个能决定可怜的小安希生命的赌注。”
“他宣称自己手中从界塔带来的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以此威胁学院的高层重新考虑此事的危险性。”
“这场赌桌上，一边放的是小安希的性命，另一边则是学院对界塔的敬畏。”
“他赌的是，学院的高层根本没胆对抗界塔可能的报复，哪怕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将一切推到安希的身上是否真的安全？学院真的一点被迁怒的可能都没有吗？”
“……他们无法保证。”
菲利普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来。
“宋忠，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从小与狮子生活的孩子，即使长大之后离开旷野，他们的眼底也会有狮子留存。当他们再度遇到危机时，藏在他们眼里的狮子就会跳出来，向世界宣布，那是曾与狮子共舞的人。”
“我知道，是你杀死的李运龙。”
“我看到，当你杀死李运龙的时候，眼睛里的那只狮子在咆哮。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你是我的同类。”
宋忠没有回答，如果他的眼里真的有狮子的话，想必现在那只狮子正在磨利爪牙，酝酿吼叫，等待敌人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所以，我们合作吧，宋忠阁下。”
“你不会因杀死李运龙被追究任何责任，我和我的将为你提供完全的庇护。你将能在暗的世界中行动，学院与世界的情报我们都会为你提供。我许诺你，你妹妹的消息我们将第一时间告诉你。当安希离开后，那个与我相当的位置将由你接管……而你要做的，只有一点。”
”——和我一起，彻底摧毁这个学院。“
长夜，仅剩余漆黑。
昏暗的烛光里，我目见一只手，上面伤痕累累，鲜血的痕迹还尚未消去。
它就在那里。
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
不知为何，喉腔突然觉得苦涩。
在朦胧的视野里，一只手伸出。
……
所以，宋忠来到了这里。
”再等一等吧，小希。“
他抱着怀中的猫，面带微笑。
”我们将见证，学院的最后一束光。“
银发的女院长捧起冠冕，面朝单膝跪下的少女。
”安希·L·佛罗尔（Ash·Loner·Follower），你为学院的荣光，你为此界的守护，你是否愿意接过冠冕，成为学院的未来肩负者？“
温和的女声在耳边回响，安希低垂下头，清冽的雨在祝福她，林间的风在祝福她……在这片故者的陵园上，似乎所有的前辈们都在为她献上微末的祝愿。
【凯撒·佛罗尔 ST1051.5.25-ST1069.9.25】
【安东尼·莫拉罕 ST1040.1.14-ST1069.9.25】
【雷必达·修格斯 ST1053.2.25-ST1069.9.25】
【庞培·乌尔 ST1039.4.4-ST1069.9.25】
【比利尔·图尔 ST1050.12.25-ST1069.9.25】
……谢谢你们，前辈们。
”我愿意。“
安希抬起头，接过那美好的冠冕。
雨簌簌的。
第一幕 学院与往昔之风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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