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感觉根本没有闭过眼，也没有发生过刚才的那些事。但是这只是幻觉。与之前不同的是，带来强烈的怪异感的自走兵器瘫倒在地，神经干涉弹在其“颈椎部位”的电子中枢噼里啪啦的持续电闪，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堆废铁，完全失去了威胁，表现在数学上就是指数下降为零。
唯躺在那里，仍然处在微微的晕眩中，没有办法分别眼前的真假。他睁开双眼，可是一种不可言明的模糊让他感到迷惑，虽然可以看见，但大脑并没有将信息拼凑起来，“那些”只是“东西”。后来，那些“东西”逐渐的趋向清晰，然后，突然具有了意义。唯意识到自己处在原地，费了些力气对准视线的焦距以后，终于恢复了意识。
一个声音开始跟他说话，唯认出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刚刚恢复。”
霜月的手按压在他的额上，这时收了回去。
“刚才那是……”
“因为是初次，所以你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别担心。现在已经没有影响了。”
这么说，果然是强力干涉，毕竟对执行员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素质都有较高的要求。这样想着，唯看见了地板扩大的裂口。
“……室长他们看来已经追下去了，既然没事了，我们也跟上。”
3
夏尔带领莱莉雅、清到了下一层，顺路解决掉了企图拦截的十台自动机器人，计算面板报告了霜月和唯即将碰到的情况，看到全真录像清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夏尔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有什么回忆刺痛了心灵。不禁伸手扶住墙壁。
“室长，您不舒服吗？”
莱莉雅接住有些瘫软的夏尔，面露担心。眼前一个不同的身影和她重合，夏尔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我没事。继续追击。”
计算面板接着自动切换到对兰的行为监测，能够直观的看到“虫”1343正在不断地向下，到达了3层，并且还将继续。
这一切的行为，充斥的不自然。
行为测算在地图模型用醒目的红色标出兰的行动路径。
2层……1层……
……0层……-1层……
“竟然深入到了地下……”唯感叹说，“不应该啊……情报信息说工厂只有地上部分……为什么要隐藏呢。”
飞速下楼越过障碍，接近地面的时候，看见了半开的铁门，通过缝隙可以看见铁架构筑的简陋楼梯伸向地下。
旁边横躺着的一个已然报废的自动机器人，焦黑的断裂和之前摧毁的无异。越过它唯和霜月冲入缝隙，握着柯罗诺斯的手不禁用力。
“……停下了……”
看着兰的行为测算路径与探测图像重合，夏尔放缓了步伐。与“虫”1343的距离不过二十米左右，因此必须慎重以不干扰根据西斐斯程序同步进行的逻辑演算。
“……什么的。”
迫近但保护严密的底层库房，本来应该无人的地方，散发着生活的气息。兰悠闲地坐到一张椅子上，看不出是在躲避追击。解开外衣的拉链从怀中掏出一个散发着香味的塑料盒，不多时冒着蒸汽的夹层饼出现在他的手中。
“原来如此，真是具有闲情逸致那……”男子嘿嘿的笑着，“这样的时代还吃手工制作的肉夹馍吗？”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偏爱那。”
兰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与那时几乎是紧随其后男子找到了他，并对他表达了兴趣。无论是被实验还是偶然也好，意志相合就决定合作。不仅这些，男子还提供给他一种特殊的“药剂”，似乎是活物的，不停的自行流动着。听说可以用来对付计算一切的西斐斯程序，这样的话再合适不过。
打开瓶塞以后消散在空气中，证明“它们”位置的是“眼睛”亮起紫光的自动机器人。啊，真是和自己的本职工作相符，兰想，的确不赖。
“……自动机器人，这可真不错，是吧？”
近乎吹嘘的重复着，像是读出了兰的心思（“像是”吗？），男子咂了咂嘴。“不过我说，你动作快点，我都馋着了。……而且，馋着的还不止我一个呢。论捕食猎物的欲望，我倒是没有什么自信。”
“那么……”
男子“哎呀”的吹了个口哨，跳起身，背对着兰。
“你需要记住，你逃脱的几率不大……不过老板还是对你抱有期望。”
“老板”就是男子经常提起的上级，从谈话的片段可以推测出“老板”的大致信息。强大的情报能力，虽然隐身幕后但是影响力巨大。如何做到这些的兰都不知道，不过这些他并不关心。他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了结那个心结罢了。
“感谢你们的关心……但是，我放弃这一权利。苟且偷生之事，我无论如何不会做。”
“真遗憾……”男子叹了一口气，真诚的惋惜，“我们不干涉你的选择。‘礼物’已经一并给你了。既然如此……再会了。”
——如果还有那一天的话。
兰没有应答。微不可及的模糊以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看向靠在墙上的自动机器人，注入“那个药剂”后就等待开启指令了。
厚重的金属门外，爆破声响起。兰观摩起与准备给执行廷的“开胃菜”不同的机型，在男子（或者说“老板”）的帮助下，这是惟一一台承载了“意志”（应该说，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可思议）的自动机器人。
他的生命从那时起就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只是为了那一目的而执着的魂灵。
聆听着生命最后的挽歌，兰眯起双眼沉醉其中，一名活泼的少女在他眼前转着圈，阳光在她的发丝上熠熠闪光。
泪水是无能者的懊悔。于是兰抹去了泪痕。
4
简陋但是足以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的屋舍，狭小但是充满温情的安宁的避风港。男孩坐在少女的怀中，少女捧着一本连环画册，用温柔的语调叙述着。
“……雪花落在她的金色的长头发上，那头发打成卷儿拉在肩上，看上去很美丽……”
触觉的温暖和言语的柔和，仿佛微微地倦意，手中拾着火柴盒的小女孩哈着白气，雪花点缀她的金色长发上，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安，叫上兰，开饭了！”
吆喝声从冒着香味和蒸汽的厨房内传出来，安合上了书，抽身起来，看见了有些不舍的男孩。
“兰，吃饭啦，一会再来噢。”
“哦——”
咕哝着兰跟着安出了房间，不算宽敞的餐厅，陈旧却整洁的桌布铺着的桌子，放下陶瓷碟碗的中年女人带着笑容看着他们坐上椅子，然后转头对男人说道：
“佑，今天怎么样那？”
听到这句话，佑不可捕捉的叹了口气。
“唉……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现在需要我们的岗位越来越少，按这样的速度，最多再不出一个月，就彻底到头了。”
“这样，也怨不得你……”中年女人看了看大快朵颐的安和兰，“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我们……”
“啊，我知道，”佑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撑下去……实在不行的话……”
声音压得很低，安和兰听不见。只是细微的变化还是能够被注意到。
二十几天以后，安打开存储箱想要拿涂抹面包的果酱，可是里面空空荡荡的。
“没有了吗……”
蹙起了眉头，安合上箱门，兰坐在桌子旁等待着面包。今天爸爸妈妈都出去了，于是做饭的重担落在了安的身上，但是，必要的食材都没有剩余了，只有面包可供食用。
“兰，先这样凑合着吧。”安对兰这样说道，“姐姐先去买必要的食材，这样午餐就有着落了。”
“欸——”兰很明显有些不情愿，“那，快点回来哦。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嗯，当然。”安嫣然一笑，门在她身后关闭。
兰咬了一口面包，虽然有些硬，不过口感不错。享用完了以后，他就等待着安回来。
然而安没有再回来。等到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看见的是父亲和母亲。
“爸爸，妈妈……？姐姐呢……”
佑和琳不解的看着他。
“啊，是因为饿糊涂了吧，我们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诶——
“不可能啊，她，她今天早上的时候、而且，你们还——”
“果然是饿了吧，真是抱歉那，兰，我们马上给你做饭。想吃什么？Itilia面？还是——兰？兰？”
不可能，不可能——内心疯狂的回荡着这三个字，兰几乎喘不过气。只有自己记住了“姐姐”，而除此以外有关她的一切都不着痕迹的被抹去了。
虽然琳在饭桌上说，先前佑的就业问题总算解决了，真感谢西斐斯程序，这样生活就不用担心——可是兰听不进去。和安一起的记忆，清晰的存在于他的脑海。
“像这样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是我一人的幻觉……”
爆破在门外发生，兰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他将不惜代价，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
向自动机器人下达了指令，黯紫色的“双眼”放射出光芒，在这一瞬间，“它”不只是“它”了。
——“它”将是“他”。“他”将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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