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
这一切都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我只是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我那被挽起来的长发露出的是一片光洁的后颈，前日里戴的那个硕大的铁的项圈所勒出来的痕迹早就消失了，可是现在，现在我又感到脖颈被冷冰冰的东西箍住了。
随后是刺痛，那仿佛就是电击枪的刺痛随着那个脖颈上的冰冷也一同来了，好像一切对外界的感知都要消失，只留下那片无边无际的疼痛，我痛苦万分，望不见天，那不是脖颈上传来的疼痛，世界随着我的感知的消失而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抓，被监禁，被脱下衣服拍卖，被买下来精神控制，现如今，连那小女孩夏奥莉也是为了那我所不知道的过错来惩罚我的吧，为此甚至不惜麻痹我的感知我的情绪，我那唯一仅存留的来自二十一世纪人权主义的心。
当初在那片草地上我也是这样的，那二十一世纪的我，生在平和之中，就从未想过世间能有这般疼痛，能让人屏蔽掉一切对外界的感知。
我跪倒在地上。
时间随着我旋转。
我的长发垂到身后。
我被抱起来。
她们在说什么？
这是谁的怀里？
我看见金色，看见粉色，还有黄白，模糊在一块，混在视野里。
什么是魔法？
这个世界是什么？
我没来由地忆起自己的大学物理老师，他的身影逐渐在金、粉以及白的余晖中消散，留下点点余烬。
我忽然发觉，那一切已经无从追索了。
……
“特瑞尔丝……情况就这样。”
“它这个样子……多久了？”
“从醒来开始，持续了有——三个小时。夏奥莉回去上课了。”
“唉……是我太急了吗？”
“特瑞尔丝，这不是你的错。威利先生曾经仅一眼就判断它的精神承受力很强，对吧？”
“对。所以那时才签订契约的。若不是娜娜急着去斯玛里，也不至于……”
“特瑞尔丝，它签订契约时，有哭吗？”
“没有。”
“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
“按照它这个年纪，受到什么打击……应该是会哭闹才对。包括现在。”
“嗯……那是人类这样吧？”
“或许吧。你说得对，它是只精灵——
你有把威利先生叫来吗？”
“没有，他是个大忙人……我找了他的徒弟过来看看这小精灵的情况。”
“嗯。不过，特瑞尔丝，我给你个提醒——你还是要多留心。”
“……”
“我先告辞了。”
……
“精神域没有什么损伤，至于造成它这个样子的原因…嘶……”
“卡米拉，那它达到检测精神耐受力的标准了吗？”
“嗯，特瑞尔丝小姐，它这个按道理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只是什么？”
“呃……还是让它先调理一下吧。它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有……奈日果。”
“拿两个来。”
……
香味。
有种，很诱人的，熟悉的香味。
我的目光逐渐从地上转移到前面。
青色果皮，顶上一圈红晕。
是夏奥莉之前用来喂我的果子。
我舒展开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缓缓爬到果子前。
先用舌头舔一口，然后再拿起那颗果子。
这只是某种本能。
我心里想。
咬下第一口，咀嚼吞咽，然后是第二口。
我挪回原位置，那里靠着墙。
身后空荡荡的，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世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果子。
这很对，没有人质疑。
我在吃果子。
有人靠近了。
说着什么，我听不懂。
我知道这个果子很好吃。
然后是第二颗果子。
我继续吃。
“它是不是只是饿了而已？”
“是吗？”
“真挺可爱的。我说，真的。特瑞尔丝，它就像那只学校里的猫一样。”
“……”
“你不觉得吗？我想送它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还没想好。”
“……”
“下次你去学校，直接来研究中心。我到时候给你。”
“好吧。”
有两只手把我抱起来。
我记得她，莉尔。
不对，是特瑞尔丝。
她身上……有另一个人的淡淡的味道。
她衣服的摩擦声，骨头关节处的摩擦声，在耳畔清晰回响。
血液流动，清晰的影子，光线折断在她的脸上。
她把我放到床上。
“状态很好啊。精灵很多都是这样子的，它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第二天要带它去实验室，对吗？”
“嗯……”
“一直陪着它吧。它可能需要一点陪伴，精灵对同伴一般都看得很重。你多陪它，它就越黏你。就算是小孩子也是这样。”
“好。”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记得来研究中心。”
“好……”
特瑞尔丝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脖颈上。
她的手绕到后面，从虚空中牵出一道绳，连接着我的脖子，拉到她手中。
我吃完了两颗果子。
世界的倒影没入她的影子。
她轻轻抚摸着细绳。
……？
是不是……
有什么不对？
我眨了眨眼——
等等，哪里来的绳子？
我立即反应过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皮革材质的项圈，质地很柔软，一边有一个方框一样的小东西卡在项圈上，而那个绳子就是直接从项圈表皮上直接伸出来的。
不对啊，还在刚才都没有这根绳子的……
等等，我刚刚……在干什么来着？
甩了甩头，顿时觉得清爽了些，又看向特瑞尔丝的方向。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愣愣地看着我，手上的绳子摸了又摸。
这是……在怀念什么吗？
*e：“你……会交谈吗？”
我歪了歪头。
没想明白问我这个问题做甚么。
是在试探我的实际智商吗？
不过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望穿虚空的眼睛，我还是点了点头。
能有交谈之意自然最好，我也不是很想真的做一个比小孩子还要小的……大婴儿。
况且之前我也对着特瑞尔丝说过几句精灵语吧？
“你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吗？”
特瑞尔丝蹲下身，刚好可以和坐在床上的我对视。
我又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不是很喜欢主人这个词，阶级性太强。
“她叫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珂伊娜的名字是瑞丽耶告诉我的，现在特瑞尔丝应该也还不知道瑞丽耶之前两天在教我卡语。
“她叫珂伊娜。”特瑞尔丝对着我说。
“……珂，伊娜。”我跟着读了一遍这个人名。
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顺耳，顺畅而又富于变化。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精神控制的影响。
“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露莉茜尔。”我回答。
“我呢？”
我摇了摇头。
“特瑞尔丝。”她说。
“特……瑞尔丝。”
我再次跟着她念一遍，便忽然觉得，这种对话好蠢。
就真的好像是在幼教一样。
但我敢提出意见吗？
我不敢。
特瑞尔丝这应该是第一次跟我好好说过话，之前都不把我当作一个可交流的对象的。
是什么导致了她的这种改变？
我皱了皱眉，答案很显然，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我只记得我被夏奥莉套上了项圈……
甩了甩头，只要一细想就觉得脑子有些疼。
特瑞尔丝又问了我一些基础的问题，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我斟酌着回答，好说歹说渡过了这么个拷问。
她将绳子收到我的项圈里，我摸了半天没找到绳子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也是魔法吗？
她在我的房间发现那个被拆下来的丝带和绿色的连衣裙，这玩意毕竟我也没想过把它藏起来。
她小心翼翼收好，没有对我说一个字。
今天特瑞尔丝怎么这么闲？刚刚陪着珂伊娜外交回来，就没事干，待在我这里吗？
她把我抱起来。
我下意识反抗。
*c：“对不起……”
她细声道。
我此生第一次听懂了瑞丽耶教我过的卡语：
对不起。
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问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吗？
为什么现在居然还想对我说抱歉之类的话吗？
明明是这些人毫不留情地把我硬生生抓过来肆意妄为让我不得不忍受各种被迫的屈辱的而现在居然想要跟我说对不起吗？
为什么？
我似乎感觉刚才的心情被破坏了。
我很想推开她，推开她质疑她指着头问她，我想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背后那份虚情假意和那种对非人类的高傲。
但是我不能。
一旦这么做就代表着我懂卡语。
我不能这么做。
我这么告诉自己。
特瑞尔丝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我不再反抗了，也不再动弹。
她沉寂了一段时间，或许很久，或许也只是一小会儿，随后把我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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