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鲁尔递给了我一串钥匙，并嘱托我说罗丹伯爵的意思是我最好待在屋子里，尤其是魅魔，不要让它在外面招摇，避免对家族产生不好的影响。
我本来就没心情到处跑，让我和克拉格单独相处也没什么不好。
鲁尔说完该说的话，对我躬首施礼后驾驶马车离开。
“这个家伙……”我望着马车驰去的影子，总感觉有些别扭。
两只手都抱着克拉格，我垫着脚尖试了好几把钥匙才打开门。
屋内没有灯火照明，漆黑一片。
这里应该是接近城郊的外城区，周围以一层平房居多，像这样的二层房屋倒有一种鹤立鸡群的特殊感。
我花了几秒钟让眼睛适应黑暗。
等到看清室内装饰后，才发现屋内的豪华装饰是回到我的世界也难以企及的。
但我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兽首和花盆上。
抱着克拉格走过旋转楼梯，上到二楼，脚下铺着带绒的地毯，踩上去如云般蓬松。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
走进卧室，我把她放在垂有白丝帷幔的床上。向前两步坐在靠窗的安乐椅上，揉着自己自己早就酸痛发麻的手臂。
克拉格回来了，但我为什么感觉不到高兴呢？不但没有高兴，甚至连一点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只能感觉到如死水般的郁闷笼罩着我。
罗丹对我很好，但我却从他那优雅得体的举止中感受不到亲切。
被教会掳到陌生的地方，唯一与我亲近的人却忘记了我。
伊露丝他们还会来找我吧。即使是在重兵卫戍的王国的心脏。如果我真的像她说得那么重要，她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对吧……
我轻轻地叹息着。
“你认识我吗？”原本酣睡着的克拉格不知何时醒了。
“你怎么醒了？”
“刚刚你把我放在床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我应该再轻一点的。”
“……”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
“你对我很好，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给我喝了很苦很苦的药。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我欠你的。”我苦笑着打断了她，不愿意再听她说那些事。
“欠我？那你一定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他们说我是最坏的恶魔，以杀人为乐，还说我是被诅咒的，需要他们的救赎……”克拉格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变成了糯糯的呢喃。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我心底一揪，生怕听见那些我正在想的事。
“没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事。除了很苦的药，就是关在小房间里背经。直到昨天，他们说要送我走，到了地方，就被一群人绑起来了，他们手很重，弄得我有点疼。再后来，就看见你了。”克拉格平淡地说着，像是在讲述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我明白，那看似平淡的语气，只是因为她不认识我，不愿意真心倾诉。
还是我的错。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需要她们保护的无用人类。如果我能拥有像克维尔那样的力量，她们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中了。
“放心吧，你不是什么恶魔，你现在安全了。”我自嘲地笑着说。
我尝试对她使用净化魔法，虽然明白肯定不会起作用，但在内心还是有一丝无由的期待。
出乎意料。不是净化魔法不能起作用，而是我根本不能释放净化魔法。起先我还以为是那枚银戒出了问题。
直到把它摘下，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不是银戒出了问题，而是我出了问题。
我身体里原先蕴藏的魔力全都消失了。
我的体质与普通人类不同，像多普斯需要依赖法杖施法。而我对群星系的魔法有着极高的魔力亲和。换句话说，我本身就是魔力容器，那枚银戒只是施法的优化器，我并不依赖它。
摘下银戒后，我依旧感受不到体内的魔力，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除非教会对我动了手脚。
我想起罗丹对我说过：“教会说已经解决了你身上的魅魔气息，但我可不相信那帮子唱经的猪。”
我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们真是做事做绝啊。
我不了解教会到底趁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但明显能感觉到的是身体上的虚弱和魔力的缺失。木元素似乎也沉寂了，所有体系的魔法都变成毫无回应的水中倒影。
除了一个魔法。
突然失去了初始元素和魔法力量，心中有些慌乱，胡乱地试着所有学过的魔法时，突然一道深绿色的波纹从我掌心扩散而出，缓缓消逝。
粼粼波光，将屋内耀成绿色的世界。
这是多普斯的力场魔法。
万籁寂静之时，唯有力场闪着希望的光。
“尤莉雅说得是真的，力场魔法真的是普众的魔法……”望着那道波光渐渐消逝，我缓缓说道。
“你会魔法？”克拉格也望见了这道绿光，她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绿光烁闪在她蓝宝石般的双眼中。
“我真希望我也能会魔法……”随着波光消逝，她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你当然会魔法！我第一个学会的魔法就是你教给我的，你能记起吗？你的魔法天赋是百里挑一的。你是埃勒维兹森林的祭祀，沃伦斯特魔法学院的法师。”
还是我的……朋友。
在黑暗中，她不解地歪着头，似乎是很难理解我的话。
“魔法师，我是魔法师吗？他们说我是被诅咒的生命，一辈子不能碰魔法，碰了就会死。但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刚刚那样——你能再为我展现一下那个魔法吗？”
转瞬间，波光跃动。碧玉迸破，碎片散落漫天，凝成一条星河。星河回转淌流不止，搅动着细碎的光，最终隐没入无尽深渊，化成梦魇般地漆黑。
克拉格鸭子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那道消逝的绿色波光，口中隐隐约约地念叨着。
“魔法……魔法师，我也是魔法师吗？”
我向她看去，透过鹰眼，能看出她身上还保持着足量的魔力，只是被一层厚厚的黑色气息包裹。
那应该就是教会做的手脚。如果能驱散这股黑气，至少能让她恢复使用魔法的能力。
“别乱动，等我一下。”我对克拉格嘱咐道。
她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还是安静地听话。
我盯着那团黑色的气息，左手向前一招，力场凝聚，道道波纹扩散而出。
按尤莉雅所说，力场魔法是能与世间一切力量相作用的万能魔法。那么，就用它来驱散这股黑气吧。
随着第一道波纹经过，那凝重的黑气像是被推了一把，二三道紧随其后，道道波纹如水流般冲激着那凝成一团的黑气。
我能感觉到从手臂上传来酸麻的感觉，但也不敢轻易松劲。眼看着那团黑气被力场驱动，就要成功，如果我现在松力，鬼知道它会不会变幻出新模样，或者反噬宿主。
终是力场站了上风，黑气受波纹影响，如被一团被扯得老长的年糕，仅剩一端还黏在克拉格身体里。
再看克拉格，她紧闭双眼，表情痛苦，保持着对我的信任而没叫喊出声。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敢歇力，生怕那团黑气又钻进来。
终于，那团黑气再也抓不牢克拉格的身体，被力场驱出。在黑气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化为乌有。
回过神来，我与克拉格都已大汗淋漓。
我的左手早已麻木，全靠着憋着一口气硬撑，这时候气息呼出，手臂一阵痛麻。
克拉格刚要开口，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一口淤血随着咳嗽声喷了出来，溅透了白丝帷幔，染黑了一大片。
“怎么了？”顾不上左手无力，赶忙扶住她。
“不，没事。我感觉好多了，之前就像嗓子眼被堵住了。而现在，堵住的地方通顺了。”克拉格摇摇头，对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只一瞬间，那笑容如春风融雪般滋润，将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克拉格……”我喃喃着想说点什么，从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闹嚷声。朝着窗户看去，透过毛玻璃，黑夜里竟然腾起了火红的亮光。
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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