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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逐月飞花
  • 2022-07-14 06:28:41

“你醒了吗?”朦朦胧胧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环绕。

米歇尔晃了晃脑袋,眯着浑浊的双眼,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可他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现在呢,好点了吗?告诉我,你醒了吗?”那声音像是盘旋在牛粪上的烦人苍蝇,再一次叮咛他不堪重负的耳朵。

疼痛确实对醒神有效,他感到大脑稍微清醒了点,视线也不再如此模糊。

“我逃出来了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逃出什么?”那声音有些莫名其妙。

米歇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意识还没完全苏醒过来,视野也是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笼罩着双眼的雾霭逐渐消散,周围的景象逐渐亮堂起来。

“我这是在哪?”他狠狠地敲了敲脑门,试图从空白一片的大脑中找出相关的信息。但遗憾的是,记忆像是被涨潮吞噬的贝壳,虽然并不深远但是零零散散,隔着潮水根本无从下手。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忙着在纸上记录什么,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我在哪儿?”他重复问了一次,瞄了一眼医生的记录纸——似乎是入院一个月的例行观察记录。

“医院。”医生记录完毕,将圆珠笔插回胸前的口袋,瞥了他一眼,转头就要离开。

他感到毛骨悚然,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其他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但是视野里除了医生以外再无一人。那是在他赤裸的、畸瘦变形的上半身,他的每一寸肌肤上滑行的粘稠视线。

他害怕了,匆忙呼唤道:“别走,大夫,你得留在这。”

听到他的呼喊,医生停下了脚步,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眯着稍微老花的眼睛打量着他。

“什么事?”

“不,听我说,大夫。”他打着寒颤死命抓挠自己的上臂,有些时日没修的指甲几乎要把他白皙的皮肤划开。“我求求你,别走。有人,这儿有人,就藏在这间房子里……”

没等米歇尔把话说完,医生就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还想连我都杀了不成?”自顾自地拉开了病房的们。

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挽留医生,但马上吓得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医生没有停留,稍微回头瞥了一眼,向门外呼喊:“加一针地西泮。”然后神情自若地出了病房。

他惊得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尖叫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不知道那位大夫有没有看到,那个黏稠目光的所有者——不是人类,是一只巨大的竖眼,瞳孔黑得妖艳,从中不断地流出比视线还要黏稠的分泌物。

这是不能存在于世间的妖怪!他从未有过如此胆战心惊的时刻,意识忽然清晰了不少,笼罩记忆使判断力变得迟缓的潮水也稍稍退潮。

他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在做梦,不应该如此害怕,但与那只总感觉在哪见过的可怖竖眼目光相接后,他的身体止不住地痉挛,即使知道自己不会被就此杀死。

血淋淋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像是被铁质球棍狠击了后脑勺一下,他的眼前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在那片只剩下白的闪光里,他却看出了血的痕迹。粘稠,深色,流淌。那把刀插在她的胸口,她的表情从欢笑,变成疑惑,最后到绝望的歇斯底里。

“你好啊米歇尔,我是拉普拉斯妖。无论你逃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到……”

“我来探望你了。”

他终于尖叫了出来,随着他的叫声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的还有他惨白的灵魂。

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米歇尔试着睁开眼睛。

身体好像被拘束了,虽然试着用劲但是手脚都动弹不得。

“你醒了吗?”一个稍显粗犷的男声冲进了他尚且混沌的大脑。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楚一些。他感到有一只大手正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背。

“现在呢,好点了吗?告诉我,你醒了吗?”

“我逃出来了吗?”他下意识的问道。

“不,你进来了就别再想逃了。”粗犷的男声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答到。

逃出什么?米歇尔不知道,逃出这个地方吗?他眨了眨眼,周围的景致忽然清晰起来。

“我这是在哪儿?”虽然在第一眼过去后他已经有了个初步的判断,但他并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眼睛。

“警察局。”那个身穿警服的高个儿黑人壮汉随意地在口供本上记录了几个字,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像是被涨潮吞噬的贝壳,虽然并不深远但是零零散散,隔着潮水根本无从下手。

“为什么我在警察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想着要是真犯了什么事情,该找谁帮自己撑撑场子。几个有些印象的名字从被潮水覆盖的沙滩上缓缓浮现到了水面。

杰米?这是他大儿子的名字。杰米在州政府的交通管理部门工作,是个有出息的活泼小伙儿。他在部门已经工作了五年了,只要事情不大,找点方便的关系应该不难。

莫妮卡?这是他大女儿的名字。莫妮卡是个会计,在私人银行工作,年纪轻轻就已担负银行重任,前途无量。莫妮卡应该跟银行家打过不少交道,如果需要赔偿的话或许可以拜托莫妮卡帮忙。

珍妮?哦,别闹了。这是他最宝贝的小女儿的名字。小女儿今年才12岁,就算真想让她帮忙,最多就是来捶捶背缓解自己的压力。

不过,或许会挺管用的。

那个大个子黑人警察按下了录音笔。

“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印象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能不能告诉我我做了什么?”

黑人警察抬起了头,但是依旧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

他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那是在他身着囚服的,健壮的上半身上,他的每一寸肌肤上滑行的粘稠视线。

“不,警察先生,不,请等一等……”

警察似乎得到了许可,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了直冒冷汗的米歇尔,但是并没有理睬他的异样。

“你冷静一下,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地听我说,听清楚我的每个字。”警察转了转录音笔,与打着寒颤的米歇尔目光相接。

“不,请等一等,警察先生,不,听我说,有人……”

“米歇尔·史密斯。”警察叫出了他的全名。“是的,米歇尔·史密斯,一个毫无人性的禽兽,一个狗娘养的混球,有劲乱使的恶魔。”

“请等一等,警察,停下,有什么东西……”

血淋淋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像是被铁质球棍狠击了后脑勺一下,他的眼前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在那片只剩下白的闪光里,他却看出了血的痕迹。粘稠,深色,流淌。那把刀插在她的胸口,她的表情从欢笑,变成疑惑,最后到绝望的歇斯底里。

“救,救救我的小女儿!救救珍妮!不,警察,有人要杀我的女儿!快放开我,让我去……”

警察没有等他说完,就用冷硬的语气插话:“是的,米歇尔·史密斯,你的小女儿去世了,于3月23日凌晨1时,被一个人渣无情地杀害了。所以现在我有些话想问你。”

他啐了一口。

米歇尔颤抖着揪住了两耳上的头发,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当他试着回头寻找粘稠视线的来源时,他看见了一只黑得妖艳的巨大竖眼。

“拉普拉斯妖。”若那只竖眼有手,它一定是个善行脱帽礼的英伦绅士,但此刻竖眼只是眨了眨,不知从哪发出令他如此胆寒的声音。

他一定在哪见过这只眼睛!牙关打架的“嗑嗑”声让他被封死的记忆忽然间冲破了牢笼。

但是是错觉吗?他的脑中无故浮现出自己每天上班前,照着镜子刷牙的情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对这只竖眼有所印象。

“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我都能把你找到。”

“你醒了吗?”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环绕。

身体轻飘飘的,似乎不是躺在木质板床上,也不是被束缚在冰冷的审讯椅上。

他马上睁开了眼,还是深夜,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一转眼,看见了自家贤妻朱丽叶正轻轻摩挲着他的面庞。

“现在呢,好点了吗?亲爱的,告诉我,你醒了吗?”

“醒了。”他伸了个懒腰。“最近精神是不好,做了几个噩梦。”

“玛门不是给你开了很多药吗?精神不好的话去吃点药吧,快要一点钟了。”朱丽叶帮他拉开被子,把他从床上扶起来。他要更换的干燥睡衣已经摆在了床头。

玛门?他边换衣服边回忆。是他的二儿子,继承了他的黑眼睛——他的其他孩子都跟朱丽叶一样是蓝眼睛——是个刚入职的心理医生。二儿子跟他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最近他想开一家独立的心理咨询室找自己要钱,被自己严词拒绝之后,关系闹得更僵了。所以尽管因为精神原因,朱丽叶让玛门帮自己开了药,但他一直不愿吃,不想欠这小子人情让他好再开口要钱。

这次的梦让他在醒过来后还有些心惊肉跳,看来不得不吃些药缓缓了。

就着妻子端来的水,他把药片送入嘴中,随后一饮而尽。

“爹地!”

小女儿忽然打开了卧室的门,怀里还抱着心爱的玩具熊艾迪。

“怎么了,我亲爱的珍妮?”他松了口气,确认自己只是在做了几个梦。身体放松下来后,他抱住了扑过来的小女儿,爱怜地搓了搓她的小脑袋。

“我睡不着,爹地陪我睡。”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天使抚摸了一下,噩梦残余的恐惧感烟消云散。

“好啊好啊,有爹地在,不会让珍妮害怕的。”

他把珍妮抱上了床,轻轻放在了正中央。他与朱丽叶分睡两旁,把珍妮和泰迪熊艾迪夹在中间,珍妮睡不着的时候一向是如此。

他拉上了灯,想要再次入睡,心想这次有最疼爱的小女儿在,也吃了玛门开的药,一定要度过一个好梦的夜晚。

但是过分突然地,他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在这不可能还有外人的卧室里,他分明感觉到了视线。那是在他穿好新睡衣的身体上,他的每一寸肌肤上滑行的粘稠视线。

血淋淋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像是被铁质球棍狠击了后脑勺一下,他的眼前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在那片只剩下白的闪光里,他却看出了血的痕迹。粘稠,深色,流淌。那把刀插在她的胸口,她的表情从欢笑,变成疑惑,最后到绝望的歇斯底里。

“珍妮,我的珍妮,快跑,有人要来杀害你……”他被脑海里的画面惊醒,惊慌失措地像抓住躺在身旁的珍妮,却发现原本稍有些拥挤但却格外温暖的双人床,变得冰冷,空旷。单薄的被单随意地堆在床角,像是晾了一个月的豆腐干般支离破碎。

“你确认,你真的醒了吗?”

他猛然抬起头,玛门正站在窗边,像是英伦绅士一样对他行了个脱帽礼,对着他露出冰冷的笑。他妖艳的黑眼睛与自己如出一辙,在黑暗里也散发着莹莹的光。

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3月23日的那个凌晨发生的一切。

“很遗憾这不是梦,父亲,千万别忘记自己的魔鬼行径!欢迎回到一切的开始,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我都能把你找到。”

他吓得尖叫出声,随着他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的还有他沾满至亲血液的灵魂。

“你醒了吗?”朦朦胧胧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环绕。

米歇尔晃了晃脑袋,眯着浑浊的双眼,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他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现在呢,好点了吗?告诉我,你醒了吗?”

“我逃出来了吗?”

“逃出什么?”

他睁开了眼,看见了那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医生正坐在他的身前,用圆珠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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