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袁舟律拎着白大褂的领口，把他死死的按在一边的墙壁上，白大褂惊慌失措的解释着什么，可袁舟律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手里的力道愈发加重，白大褂解释的声音也逐渐急促苦涩起来。
“三戒，把人放下。”听到身后人的声音，袁舟律把手一松，脱了束缚的白大褂朝来人微微欠身，随即便逃开了去。“古桐，我需要一个解释。什么叫无能为力？”一字一眼从袁舟律牙缝里挤出，他死死的盯着古桐满是皱纹的脸，接着那张脸说：
“字面意思。”
“你的意思是，组织养你们的钱都拿去喂狗了么？！”话音未落，袁舟律就已经一拳头砸向了古桐的心口。古桐不闪不避，接下了他的拳头，沉默了半晌后，他开口道：
“滚。”袁舟律看向古桐的眼睛，他知道这个老头最喜欢小题大做，他知道这个老头最喜欢张妙可，他知道这个老头说没办法那就真的没办法了。“你这个没用的老不死。”说完这句话，袁舟律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古桐的回应还是只有一个字，“滚。”
袁舟律从古桐身边走过，向他身后的医疗室走去。隔着门上的小窗，袁舟律看到有人在里面痛苦的挣扎着。她每一处裸露的肌肤都被染成了青紫色，身边挂着至少三个药瓶在同时向她身体里输入药物，可效果却聊胜于无。“三戒大人，那个，涯先生说……”
“好！”袁舟律从肚子里艰难的挤出了这个字。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好像有光透过微眯的眼睑烧灼着视网膜，意识还不甚清晰的方源皱起了眉头，手也顺势挡在了自己面前。“哥？你醒了啊。”熟悉的声音，甚至还有熟悉的味道，慢慢清醒过来的方源，视野也逐渐清晰，然后，他看到了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女孩。
张妙可坐在午后的阳光下，熟练的削着一只苹果，在阴雨云里憋了好几天的太阳斜斜的擦过她的侧脸，在鼻尖汇成闪亮的一点。看着这一切的方源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次恶梦，什么祸乱也好，什么开花也好，他只是个捣蛋的孩子，弄伤了自己还闹着要妹妹来照顾自己。
“医生说，你是脱力然后加上一直有一些贫血。也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好好吃早饭，就是不听。呐。”张妙可放下那一条长长的苹果皮，把苹果递给了方源，“哼，吃饭不好好吃，招惹妹子倒是比谁都积极。喂，那个叫林音的女孩子是谁啊。我嫂子嘛？”方源慢慢的啃着手里的苹果，张妙可还在絮絮叨叨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那孩子以前不是不怎么说话的么。明明是张那么熟悉的脸，却总感觉有那么一丝陌生。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张妙可分别从两边掐住方源的脸颊，一边怪叫一边上下扯动方源的脸。“我，卧，泥贤防受（我，你先放手）！”折腾了一阵方源后，张妙可痛快的放开了手，“所以，那个林音到底是谁啦。你就住这么几天院，她都来了三趟了。”方源揉着自己红肿的脸，小声说道：“就只是我同桌而已。可，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欠她一顿奶茶吧……”张妙可一巴掌拍在方源的肩上，“哥，注孤生，您好自为之~”话音一落，张妙可便站起身来，向方源道别，也不管方源的反应，径直就走了出去。
哈……感觉就像是龙卷风过境一样。
说是这么说，可病房里却是被什么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我的妹妹真的有那么风风火火的嘛。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之后，方源爬下床，准备去洗手间里先洗把脸。
拧开水龙头之后，龙头里“突突”的冲了两下，却并没有水流出来。水压不够？医院应该不会停水吧？方源把水龙头拧开又关上，反复了好几次之后，“蓬”从管子里冲出来只黑漆漆的虫子，紧接着白花花的水流喷涌而出，高速的击打在虫子的身上，翻着身子的虫子慌乱的摆动着自己的节肢，像是什么奇异的舞蹈。哈……水管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虫子堵在里头吗？方源伸出手，打算捡起那只虫子拿出去扔掉，而在他的手指截断了水流的那一刹那，黑虫立刻翻过身子，一对锋利无比的口器飞快的向方源咬去，吓了一跳的方源马上收回了手，急速的水流再一次把黑虫打翻在洗手池里。
这，这是什么东西？水继续哗哗的冲着。可没多久，又是“突突”两声，水龙头像是又被什么东西给堵住，紧接着又一只黑虫被冲刷了出来。然而这只并不是结束，站在厕所里的方源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在水管里快速的窜动，声音很大，而且异常的连续。联想到水池里的虫子……
方源立刻退出了厕所把门紧紧的关上，半分钟后，水池里“啪嗒啪嗒”传来连续的虫子掉落的声音。开花…又有人开花了！
夺门而出的方源，在冲出病房的那一刻，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冲的铁锈味。血，是血！一定是死人了！！从大脑深处窜出来的恐惧占据了方源所有的思维空间。他拼命向外跑去，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不时会有一大群的黑虫从他身边的墙壁上爬过。跑出去就好了，跑出去……
本该拥挤不堪的大厅里，此刻望去，倒像是空无一人，可地板上，却到处是散乱着花瓣以及枝条，有些的甚至还没有完全褪去人形。大量的黑虫在这之间肆意撒欢，它们的动作让方源联想起自己刚刚啃苹果时的情形。血腥味顺着门口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往深处传去，造成的结果便是，几乎所有的路口，都在不断的涌出大量的黑虫。方源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却不曾想踩到了一只急急忙忙赶路的虫子。“噗呲”汁液喷出的声音在方源耳中格外刺耳。然后，几乎所有虫子，同时停了下来。
医院门口。背着个大包的袁舟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涯先生会叫他把方源给带回去，还有就是……这些该死的虫子。袁舟律的右手边漂浮着几面蓝色色块，面前挡路的一批虫子突兀的消失，然后色块里多了一大堆虫子拥挤着不断挣扎。右手张合，色块缩小又恢复，不同的是，那些挣扎的虫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行进速度很快，没多久便来到了住院部的大厅。明明散乱着一地的花株，却一只虫子也没能见到，袁舟律隐隐感觉有几分不妥，稍稍收了些步子，谨慎的向里头走去。
没走多久，他便闻到空气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顺着味道，他快速的摸了过去。
“调律·燃烧”
方源一屁股坐倒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后，那人像是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手里捻这一丝火苗四处焚烧着面前的虫子们。
“罗雅？”袁舟律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随即一大片虫子凭空消失，方源好像听到面前的这个人微微砸了一下舌，不过却并没有要回应袁舟律的意思。罗雅看了一眼方源，手里的火苗加大了几分，而后向外甩去，一面一米高的火墙堵上了整个走廊。
“这种东西，对我有意义么？”方源背后慢慢浮出一圈水色的涟漪，袁舟律从里头钻出来的同时一把抓住了还在愣神的方源。罗雅又砸了砸舌，伸手指了指方源，然后指头又向回招了招，示意让袁舟律把方源交回来。
“你这是要找我练练的意思？”袁舟律戏谑的笑了笑，同时身侧浮起一圈涟漪，正当他要把方源扔封绝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来到，而是直接出现在眼前。“不错的发言呢，三戒…大人？”故作尖声叫喊的声音让人听着相当不舒服，听到这个声音，袁舟律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下一秒，他鼻青脸肿的倒在了地上。
“调律·穿梭”
“哦呀哦呀，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堪一击呢，我打了你多久？你好像根本就不打算还手嘛。看起来你还是挺喜欢我这个哥哥的教育啊。”罗雅身边出现一个和袁舟律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不过那扭曲癫狂的表情却不怎么能和袁舟律对上号来。
“袁、四、维。”一个字一个字，袁舟律咬牙切齿着喊出对面那个人的名字。“Bingo~可是，我觉得…”袁舟律感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又被甩了一耳光，“…你得叫哥哥才对呢~”说完，袁四维冲着袁舟律晃了晃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扬着眉毛夸张的向上吹气。
“混蛋。”袁舟律伸手想要去拿腰间藏着的手枪，手还没放下，便看到袁四维已经在指尖悠悠的旋转起自己的那把勃朗宁。“哎呀，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玩具呢。”袁四维夸张的尾音让身边的罗雅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呐，你说我要是回去开枪，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死在这里了？那个…该死的袁舟律？”
袁舟律脸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好、好、好，我今天也是一如既往没兴趣听你的借口。把人放下，你还可以体面一点回去哟，三戒大人~”袁四维把眼睛笑成一条缝，远不只八颗牙齿大大方方的露在外头。
“不需要。”袁四维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被什么硬物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袁舟律站在一圈涟漪旁边手里捏着本该在自己手里的勃朗宁。
“调律·穿梭！”恼羞成怒的声音才响到一半，一个清脆的耳光便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会一直让你羞辱下去么。”袁舟律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又握合成拳，这回袁四维用上了自己最大的音量大喊：“罗雅！！给我弄死他！！弄死他！！”罗雅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兜帽扯了起来，接着他的背后慢慢浮现出一只乌鸦的轮廓。
似乎是被众人忽视了的方源突然感觉手边一阵刺痛，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来的一只虫子咬破了他的手指，在默默的**着他的血液。方源抬起手，一巴掌把那只不知死活的虫子拍瘪，它身体渗出的绿色汁液微微的带着些许红。该死的。方源摸着口袋想要去找纸给自己止血，却发现，原本被压制的虫子像突然发了疯似的疯狂的涌了过来。
“啧”罗雅又砸了下舌，然后那只火红的乌鸦迎头撞进了成群的虫子里。而袁舟律也在虫群的上空唤出几节色块，一片一片分割着虫子。虫潮涌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在中间的好像还有一些奇怪的声响。
“王…王…”
医院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如同地震来临，楼房里开始不断有碎石开始落下，还有清晰的灯管砸下来破裂的声音。
该死，这里怎么会地震？管不了那么多了。
袁舟律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慌神了的方源，开出一片涟漪准备离开时，透过玻璃，他看到了住院楼外的地面大块大块的塌陷，很快便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里的声音来得更加清晰。
“王…吾王…”
走。浮空的涟漪慢慢平息，罗雅和袁四维也突然消失不见，这条走廊里一下子只剩下被烧焦的众多虫子的尸体。
“王…消失，逃走，王，吾王…”
伴随着这个声音，楼外的空洞里探出一个巨大的婴儿的头来。
而在方源他们消失的走廊里，那只被压瘪的虫子突然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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