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宇突然喝住静月，声音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行了，接下来的我来说吧。”
静月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犯下的错总是要自己来说的。
“行，你说吧。”，静月温柔地把脸颊贴在苏辰宇的脸颊上。
苏辰宇没有拒绝，仰着头看向白色木板天花板。
小烟皱起眉头，但没说话，她很久没见过少爷这种样子了，这种觉得自己混蛋的样子。
“我……嗯……受人之邀，前来羽族境内阿弗尔州的诺顿，他给了我二十万两银子，说是要整顿羽族小黑帮，让奴隶贸易不再猖狂，期限两年。我当时通天，刚挑战完两大圣地，觉得自己特牛逼，入圣之下无敌手，更何况还有钱拿，肯定是拍着胸膛答应了……”
小烟摇摇头，看着苏辰宇认真地说道：“少爷当时和洛神河的宗主打成平手。”
言下之意就是苏辰宇当时不算入圣之下无敌手。
苏辰宇愣了一下，接着哈哈一笑，可下一秒表情又变得有些落寂，他点头说道：“是啊，那时就是觉得自己太牛逼了，即使现在，也还有点类似的感觉，所以才会坏那么多事啊，都是因为这没由来的骄傲啊。”
一向跳脱的少年无力地低下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小烟心里莫名出现些许难受，在她印象里，少爷一直都是高傲的、强大的、不顾一切的，即便修为被废，即便经脉尽断，他还是一副不屑于他人为伍的样子。可现在，这种虚弱到极点，无能为力的样子，小烟是从未见过。
她往前走了两步，用洁白的小手扶起苏辰宇的下巴，令他的眼神和自己对视，面无表情地说道：“少爷，要开心。”
一边贴近苏辰宇的静月忽然笑了一声，对着苏辰宇说道：“她还真是可爱啊。”
“是啊。”，苏辰宇拍掉扶着自己下巴的手，一把揽过小烟的脑袋，温热的大手拥着黑色长发，他和她就这样亲在一起。
小烟和苏辰宇吻了很久，丝毫不在意身旁还有个静月，甚至表演了个拉丝。
最后，静月受不了了，生气地掰开两人紧紧黏在一起的嘴巴。
她鼓着小脸，一双眼睛充满不服，把嘴对向苏辰宇。
苏辰宇推开她的脸，慢慢说道：“别闹，说正事呢。”
静月瞪大眼睛，愤怒得能喷出火来，她亲亲就可以，到我这就是别闹？
刚想踩苏辰宇一脚，静月的脸突兀地被扭回来，苏辰宇蜻蜓点水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别生气了，我们继续说。”
脸蛋瞬间涨红，静月羞涩地说道：“好……好，你继续说吧。”
小烟还是面无表情，可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总而言之，我来到了诺顿，盯上了那里最大的人贩子黑帮，叫做“红桃”，也就是静月所在的酒吧，那里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我很嚣张，首先就是找到黑帮的老大，在他们家的酒吧里和他谈条件。”
“我对他说，我是通天，掀你一个黑帮轻而易举，杀了你同样也是轻而易举，你要是不把你私自建的地下禁闭室里的人放了，整个黑帮明天就会被血洗。”
“在我稍微教育他一段时间后，他答应得很痛快，对天发誓自己会放掉那些人，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并且他以后再也不会碰人**易这块了。”
“他说得像是出自肺腑，情真意切到我都以为他真的改过自新了。我很满意，回到我住的酒馆，安安静静地等待明天的喜讯。”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距离我昨天和黑帮那群人谈话才十三个小时。我重新来到“红桃”酒吧，和准备见到那个老大俯首帖耳的姿态，可我错了，迎接我的是一片寂静和紧闭的酒吧大门。”
“我认识到不对劲了，一下踢开大门，冲进去之后发现全是尸体，赤裸裸的尸体，有的女人被扒光衣服，明显是被羞辱后才杀死的，男人则是直接杀死。浓厚的血腥味混杂尸体慢慢腐烂的臭味传遍整个酒吧，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发疯一般跑到地下禁闭室，发现里面九十七个房间的房门都被打开，有些人直接死在里面，有些人死在走廊。血水沾在我的脚下，我看到如此多的人死在眼前，已经麻木了，不再在意空气里的恶臭味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才让他们死掉的，是我说放了他们，所以害了他们。”
“我跪下身子，在一片血泊中，渴望一切都是场幻梦，只不过是一觉醒来就可以消失的事情。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啊，它不会因为你认识到自己犯了错就能更改。我特意数过了，1231个人，他们的命是因我而没。这是罪孽啊，他们可以不用死的，哪怕是当做奴隶，也好过死亡啊。”
“不知悲痛多久，我开始祈求上天，好歹漏掉几个，别让所有人都死掉，为了他们，也为了我的自尊心。”
“于是，我疯狂地寻找幸存的人。从一个隔间找到另一个隔间，大声呼喊有没有活着的人，可是没有回应。一直找了大半天，或许到了午后了吧，我始终没找到一个人。我崩溃了，心如死灰地躺在黏稠成固体血液里，万念俱寂。”
“又过了一会，我才想到用内力感知幸存的人，之前太过焦急，一时间忘记用最快最简便的方法感知人的生死。”
“内力以蛛网状散播，我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有一个人存活的。一阵激动，我迅速地来到第二十三间房间，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房间是有通风管道的！那个幸存的人一定是躲在里面。”
“我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人听到我的呼喊却不回应，静下来一想才知道那人应该是怕黑帮的人来斩草除根。”
“我上前几步，一把拽烂通风管的铁栏杆，发现竟然有些松动，那人肯定早就打开过。”
“我透过头顶忽闪忽闪的照明灯的光亮，看得到一个女孩蜷缩在里面，她的头紧紧地贴着双腿的膝盖，手臂环抱着脑袋。在她看来，是那群黑帮的人来赶尽杀绝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别杀我……别杀我。”
“你能想象我那一刻的心情吗？我想到门外那么多人也是一边这样求饶一边被无情杀掉，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可那没用，他们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复活的。”
“我走上前用力地抱住那个女孩，无声地哭着，她似乎以为我要强.暴她，颤抖着身体说不要……不要，就像是流浪的小猫，受到人们的殴打和辱骂后，第一反应就是糟糕的回应。尽管如此，我依然激动，小声哭完后我平复一下心情，强撑着微笑对她说我来救你了，说完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认识我这个人，可“我来救你了”这句话，无论放在任何人身上——哪怕是陌生人——都会让人感到踏实，仿佛有面厚重的屏障挡在身前，抵御所有的攻击。”
“她放弃抵抗，温顺地趴在我的怀里，不一会她就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这几天内心太煎熬了，她枕着我的手臂睡得很熟。”
“我有了时间来打量她，她的睫毛很长，眼睛红肿，大概是哭的吧，模样很美，仿佛天女下凡一般。虽然长相很像人族，但是我仍然知道她是羽族人，是因为她遍体鳞伤的后背。”
“她满背伤痕中最为醒目的还是那两道深红色伤疤，痕迹重到连遮掩都无法完成。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前面说了，黑市的人口买卖是通向四面八方的，买家有各个种族的，所以需求也不尽相同。像是人族的买家，通常不喜欢羽族女人毛茸茸的翅膀，对于这类买家，就苦了那些羽族女人了。”
“她们会以最恶劣的方式对待，会被利刃残忍地割下双翼，即使她们痛苦叫喊，即使她们疼痛休克，也没人在乎，她们会被无情地切下翅膀——就像对待牲口一样。”
“我明白眼前这个女孩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我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成熟一些，或许这样她，不，还有他们就不会死去了。”
“那时的我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足够成熟，不再是小孩了，可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的很啊。”
“成熟是什么？成熟意味着一个人可以理性地思考事情发生的过程和造成的结果。而我，从未想过触及人口买卖就等于把黑帮的饭碗砸在地上，那群混蛋会拼了命地来保住自己的饭碗，会抗议，会反抗……哪怕付出一千多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女孩，又一次哭泣，很久很久，我都没有觉得自己那么无能，挫败感无数次击打自尊心。我感到自己像个废物，武功再高有什么用，连这些无辜的人的生命都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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