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鹿围场此时,已恢复喧闹。
因为今日的场合格外庄重,还有半数贵女因为穿着繁复策马不便,就与家中长辈坐在马球场的亭子里聊天,莺声燕语不时从草场上空传来,好不热闹。
而与马球场的热闹不同,膳房营帐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由民间酒楼侍奉太后寿宴,这在大周,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礼部的官员生怕出了岔子,连累自己掉脑袋,对陆云昭是反复叮嘱多次还不够,又委托了鸿胪寺的人来现场教学,手把手的教授侍奉流程。
话说这午宴的吃食虽然多数是点心小吃,可这规矩,必要与侍奉正宴时半分不差。
除了要保持食材的新鲜,做到营养和色香味俱全的基本要求。
还有无数的繁文缛节需要遵守!
就连那上菜的顺序,净手漱口的花汁子,擦手的素帕子都要认真对待,不得有一丝闪失。
“先帝布衣出身,打天下靠的是一个莽字。可这御座下的臣子们啊~那都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可谓是世家大族、高门大户!这些个贵人~见多识广着呢!~”
透过热火朝天的烟火气,隐约可见一位鸿胪寺官员,从后厨走出。
他抬手,用指尖点了点紫檀物架上的翡翠鸳鸯盏,又巡视了一圈各式摆件,方才坐在圆凳上拿腔作调:
“今日又有新贵和寒门在场,这一蔬一饭,皆是马虎不得,你们这菜名儿~摆盘儿~刀工可得仔细着点儿~”
“是是是……”
陆云昭满脸堆笑,给这官员递了一块软帕:“大人您就放心吧,这些物件都是个顶个地好,您擦擦手~哈哈哈~”
接过软帕,这官员抬腕颠了颠分量,便眯着眼睛抿嘴一乐:
“就说你陆老板有福气!会办事!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都能砸您头上,今儿见了您还真是一脸的福相~”
“哎哟,您过奖啊!若是大人再点拨几句,那陆某人就更感激不尽了。”
陆云昭抱拳回复,杏核眼笑成一条缝,可额头却是大汗淋漓。
心里早把这位大爷骂了一百个来回:谁他娘的想要这福气啊~
“哼~”这官员抿了口茶水,“那我就再跟你说两句,你学了去,可都是本事~”
“是是是……”
见这鸿胪寺的官员又要开始长篇大论,陆云帆和陆云策生怕耳朵听出茧子。
两人交换眼神便从灶台后头溜了出去,径直向陆挽澜的营帐跑去。
“小妹,快给哥哥拿点吃的~哥哥都要饿死了~”
陆云帆倒是不客气,陆挽澜还没见二哥进门,便听见这妖娆妩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方才送走了段星朗,她正想起身去马球场,却不想二哥才从膳房出来就向自己讨吃食,便不禁揶揄了两句:
“怎么?四哥没给你们开小灶?反倒来我这抢吃的了?”
“哎呀小妹你可别提了!”
跟着跑进来的六哥陆云策一脸心酸,见着矮几上的点心登时两眼放光,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嚼着点心便开始抱怨:
“那礼部和鸿胪寺的在场,全拿我们当苦力了!别说是开小灶了,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喝!”
“啊~这么凄惨?”陆挽澜说着,给两位哥哥倒了茶。
再想到几位哥哥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膳房的活计定是干不来的。
可没成想,紧随其后的小喜,一进门便也抢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姑娘!晚宴的活计求姑娘派别人盯着吧,我可是受不了了!”小喜喘着粗气,一脸哀求的对陆挽澜说道。
“这是怎么了?”陆挽澜不解。
“怎么了?!”二哥陆云帆噎了两块点心,终于缓过劲来大嚎一声,“那礼部的也就算了,你知道那鸿胪寺的人怎么说的?”
见陆挽澜摇了摇头,陆云帆便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学了起来:
“那温好的酒茶不得凉一分,不得烫一分。凉了,伤了贵人的脾胃;热了,那燥气便又熏了贵人的眼睛和嘴唇儿~”
说话扭捏还不够,陆云帆还偏要扭动着腰身,装模作样给陆挽澜倒上一杯茶。
“哎呀小妹!还有更绝的呢!”
看罢陆云帆的表演,陆云策便又接着学起来:
“像这菊花、苦瓜、大倭瓜,寓意不吉利的不能用,恐冲了贵人的食欲。与太后娘娘不对付的人不能参加~就连这些人的喜好,也不能出现在菜谱上!”
说着说着,便也学那官员摇头晃脑起来,直惹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陆挽澜更是没想到,给宫里侍奉宴饮还有这许多门道,心里好容易落下的大石头又猛地悬了起来:
“那你们就把四哥一个人扔在那了?”
小喜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还有天福楼的人都在那呢。不过就是食材种类本就不多,又被那些管事的删删减减,现下四爷愁得快要抓破脑袋了。”
“嘿哟~”
听了小喜的担心,二哥陆云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小丫头,你把你们四爷当成什么人了~京城若有人在吃这方面能难得住他~我陆云帆三个字倒着写!”
说话间便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歪靠在矮桌旁,对着陆挽澜扬了扬下巴:
“小妹~你那天喝醉了回去,有没有把妹夫怎么着啊?”
把他怎么着?
自己月事在身,就是他想怎么,她也不能怎么啊!
得知那日的醉千愁,正是二哥吩咐小喜拿给自己的,陆挽澜本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下听他这样问,更是羞愤交加:“二哥!都怪你!王爷现在正生我的气呢!”
见小妹蹙眉嘟嘴,一脸委屈,陆云帆倒是不急。
“就怕他不生气!”他豁然甩开折扇,得意地笑了笑,“这次!再加上段家二郎~哥哥就不信他萧……”
“二哥!二哥你别说了!”
陆云帆说的正起劲儿,却听身后陆云策焦急地制止,连头都懒得回。
“哎呀老六,你别打岔!”接着便收了折扇,打掉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继续给陆挽澜出主意,“他段星朗不是说了吗,到时候那个大戏成功了,就带你……”
“二哥!!!”
陆云策看着萧晏之的脸,吓得大喝一声。
也不知这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看他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可眼中那道锐芒只轻瞥自己一眼,便似强压过境一般,让他冷汗直冒。
却听二哥竟还对小妹滔滔不绝:
“你别看那王七、王八姑娘咋咋呼呼的!那手段上不了台面儿~这段家二郎啊……”
“二舅哥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本王要更衣。”
萧晏之锦靴无声踏了进来,周身的寒意瞬间笼罩在矮几周围。
陆云帆握着折扇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他仰头干笑两声:“你、你们聊。”
说完,便撒腿就跑。
其余众人见状便也识时务地退出营帐,只留陆挽澜一人愣愣地待在原地。
见她不发一语,只顾垂头抠着染了蔻丹的指甲。
萧晏之若无其事走向屏风后头,刚将外裳搭在衣架上,就听见外头的小人儿起身似要逃跑。
便面无表情轻咳了一声:“王妃来给本王更衣!”
“啊?”
蹑手蹑脚的陆挽澜,瞬间惊得脊背一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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