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河村,云秋禾见识过张观主施展一门洒菽豆缠绕望月鳝妖的法术,虽然威力不怎样,她认出那是缠绕术的变异秘法。
每家道观只要传承不断,多少有几样特别秘法流传,不算稀奇。
难的是法在人为,在于对时机灵活把握使用。
“成,我回去留意一下。藤蔓类灵植种子有用完的时候,个人之力,很难用种子培养出灵植,真不选一门秘法,比如适合你的木行剑法?”
云秋禾说着话,郁闷的心情又渐渐恢复过来,她几乎是明示了。
张闻风笑道:“你看着送吧,无论贵贱,心意到了就行。”
还有上杆子要给他送礼物的。
他往城门方向走,传音道:“城门洞子那头牛,是巫修在人身上施加邪恶巫咒变化而成,我用土法试试,将人变回来,或许能问到巫修贼子的下落?”
云秋禾略一思索,传音道:“厝牲嫁衣巫咒?”
她来得迟,前面发生的事情还不清楚。
她想起从典籍中曾经看过的一门恶毒巫咒名称,赶紧跟上一起走,想要见识下怎生破解,典籍中对于厝牲嫁衣巫咒有寥寥描述,能够对上“将人变畜”的记载。
如何破解只字未提,是她看的书不够多。
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有些担心地传音道:“我们离开了,巫修贼子要是再回来,在城门处造杀孽……”
张闻风跟着停下,往四处看看,传音道:“除了北城门,还有东、南、西三处城门,他们要杀人,防不住的,那伙贼人被我打伤一个家伙,再则你这个新晋渐微境修士在此地露面,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来做乱。”
“也对。太可恶了,连普通百姓都杀,等宗门高手来了,挖出他们的下落,有他们好看。”
两人传音说着话,走甬道进城去。
在城外洒扫清理的十数人,匆忙收拾几下跟着回城。
北城门外死伤太多,再胆大的汉子待着都心头发毛,更怕无法无天的杀人恶魔再次返回。
张闻风走到站立不动的水牛身前,伸手在几处位置按了几下,给水牛解开封印,道:“几个巫修贼子已经打跑,进城去吧,我替你解开巫咒。”
水牛感激地点头,加快脚步往城内走,担心那些人回来。
云秋禾伸出指头,好奇地在牛背上敲击,发出“梆梆”声响,又掐了掐。
果真如记载的“坚硬如铁石”,见牛背处留下一条结痂的新鲜伤痕,流淌的鲜血已经变作了黑色,略反射金属光泽,与书上写的都对得上。
“张观主博学多才,佩服!”
“云道友过奖,你当时在场,一样能够认出这种伎俩。”
北城门一带的商铺全部关门闭户,街道上一下子清冷无比,除了道录分院的几个汉子和一些守卒在值守,再不见行人。
张闻风招手叫来值守的熟人车胜,吩咐几句,车胜飞也似的朝城中跑去。
两人一牛走在街上,牛蹄踏地,发出沉重声响。
来到城北左近一处荷花池,池塘不大,初冬时节,只剩枯荷败叶和不多的浅水,边缘淤泥很厚实,与云秋禾交谈几句。
云秋禾点点头,道:“这个简单,稍等。”
解下腰间系着的水玉如意佩,用她晋级渐微境后的修为,很快用元炁把水玉佩重新祭炼一遍,将玉佩往地面一抛,玉佩化作一洼清亮水色荡漾着铺开。
她再扬手一掐诀,低空出现一片厚实水雾,珍珠大的雨点,往下不停滴落进地面丈余大小的水洼,发出密集清脆滴答水声,渐渐地,水声哗啦成片。
池塘中的浅水以肉眼可见速度在消失,地面凭空出现一口上涨的水池。
借助有水的池塘施展水术,可以节省不少法力。
不多时,六尺高的清澈水池形成。
张闻风让水牛走进没有容器围栏的透明水池,牛头露在水外。
云秋禾沿着水池走动,双手不停往水面拍击,她用元炁给池水加热,按张观主要求必须加热均匀,上下一致,她要稍费些法力。
若是换伍院主来,相对要省事些,院主是火行体质。
张闻风在一边,传音与她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以及伍院主回去传讯都说了,
待水面冒热气时候,车胜拎着一个竹篮跑来了。
张观主接过竹篮,道了一声“辛苦”,让车胜回去继续值守,将竹篮内的布包裹解开,里面是一套粗布衣袍,另有一包粗盐,一包香灰。
城内有一座“希岭道观”,在道录分院隔壁,这些香火灰便是取自希岭道观大殿的香炉内。
水面冒泡的时候,张观主把粗盐和香灰投入其中。
手掌覆有元炁,伸手入水稍一搅合,对泡在水中有些享受的水牛道:“将脑袋也埋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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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水牛整个都沉入水中,水位沸腾着哗啦上涨,看着甚是吓人,要活活煮炖水牛的架势,水池很快变得乌黑浑浊泛血色,淡淡的腥臭味飘出。
水牛换到第三口气时候,再露出水面,已经变成一个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的中年男子。
张闻风眼疾手快,将穿着道袍湿淋淋的男子提溜出来。
香灰中蕴含有香火之力,用滚水、粗盐、香火灰能够解除厝牲嫁衣巫咒。
有时候所谓的秘法,道破了一文不值。
云秋禾跟着学会了一招,挥手间一池污水哗啦流向池塘,她招手收起恢复原状的水玉佩,问那男子道:“你叫甚名,哪里人?怎么被贼子捉住的?一一说来。”
中年男子抱拳行了一礼,摸了摸身上,取出一枚黑铁牌子,道:“我是千岩县道录分院的道卒田安和,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云秋禾验看了令牌,突地转头看向张观主。
“千岩县!”
两人同时叫道。
下一个遭殃的只怕会是千岩县,或者已经遭殃了?
云秋禾抓着身上冒着热气的男子肩膀,叫道:“别乱动,和我去见伍院主。”飞一般脚不沾地去得远了。
不管能否来得及,必须马上飞鸽传讯,通知千岩县道录分院一声。
千万不要将挡道的牲口赶进道录分院,防备巫修作乱。
若是提醒及时,能免去一场血腥灾祸。
张闻风没有跟着前去,他待水流完,踩着水渍,在池塘边缘的灌木丛捡起一件半透明的东西,展开来,抖去上面沾染的泥沙水迹,是一件薄薄的皮子缝制的衣袍,背后有一道破缝。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皮类?
将柔软的皮子衣袍略一蒸发水份,叠成一团,塞进黑布袋内。
是黑巫给人种下厝牲嫁衣巫咒,将人变作水牛的那件“嫁衣”。
此属黑巫的隐秘,是钟文庸特意提醒后他才知道。
“这是‘呲角兽’的皮子所制,看手艺和炼制手法,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老物件,那群睁眼瞎简直暴殄天物,糟践好东西!肯定是他们学艺不精,用别的皮子做出来的嫁衣,施展不了巫咒,用这件宝物做‘嫁衣’,随着巫咒爆发而炸毁,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败家贼!”
收了嫁衣的前朝山神,在瓶子内愤愤大骂。
张闻风待山神歇气的当口,插嘴问道:“这件‘嫁衣’撕破了,还能用吗?”
“当然能用,怎么不能用?‘洗去’嫁衣上的符文,修补一下,你再祭炼一番,可以当普通法袍穿,我到时教你一个法子,穿身上用元炁慢慢温养,能够恢复五六成,这件法袍被他们折腾得灵性大失,都快废掉了。”
听得山神又主动要送他好处,张闻风捡起竹篮,将云秋禾帮老傅从城墙上取下又忘在地上的剑器拿到手中,往城中街道走,沉默片刻,道:
“无功不受禄,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好处拿太多,容易失去警惕。
他的性子不爱占便宜,何况与前朝山神之间横旦着一个复杂的门户之见。
两人之间交易做到难分难舍份上,他忍不住撕破彼此的融洽。
“这件袍子落到你手上,是缘份,落到他们手上,是帮凶,两者区别极大。我会一些‘望气之术’,你就当我是趋利避凶与你结一善缘,只要能够顺利转世,我便心满意足,这些宝物,身外之物,再则还真不在我眼里,我当年扔掉的都比这强……这样解释,你可放心了?”
山神说的望气之术,是看相望气运,不是灵眼术的望气观物。
话说到这份上,张闻风便直接道:“你若是转世为人,记起前尘往事,拥有宿慧,再学巫术易于反掌。”
言下之意,我们将会是天生的敌人。
善缘不成,可能结成恶缘。
门户之见始终是迈不过的一道坎,虽然目前是无稽之谈,总得提及。
钟文庸叹道:“我前半生都是学儒,意外身死后才封的神道,转而修巫,如果可以再世为人,我想遵从本心,重修儒道,多读经典子集,养浩然气,心怀坦荡行走天下间。”
这番话在神道中有个说法,叫剖心明志。
钟文庸思前想后,反复权衡,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
张闻风笑了,第一次将山神残魂从瓶子里放出来时候见到的形象,难怪感觉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儒雅之气,还有那名字,满满的自谦之意。
有些东西装不出来的,他凭直觉信了,道:“善!”
与山神相处越久,心底不免偶尔有种负罪感滋扰。
有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他顿觉浑身轻松。
也明白钟文庸若是转世成功,将要失去许多,这个决定不容易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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