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上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两个女孩。紧紧抱在一起,身体浮肿发白早就不成样子,似乎还残缺不全。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看一眼胃里就开始翻腾,更别说上前检验。我识相的后退几步,看着人民警察忙碌。过了半天尸体运走,工作人员也撤队收工。瘦长脸算是与我认识,我赶紧跟上去。他饶有兴趣的问:“你认识她们?”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她们是两个多月前失踪的女孩。”
瘦长脸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们是与六百多台电脑同一天不见的女孩子?”
正是这个意思。季阳和夏莉,除了她们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死在镜湖里。两个多月前的暴雨之夜,她们和柔媛一起失踪。但江柔媛不会这样。她不需要呼吸,水淹不死她。抱在一起的动作,身高长度,都直指这两人。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们怎么还沉在水底?”
亲自参加解救的瘦长脸是知道答案的,“她们的身体里装了东西。”
好阴险,难道是谋杀?一切等待着警方去解答,我想要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一起不见的江柔媛在哪里。
现场人群逐渐散去。我目光环顾,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俏脸。李思露戴着遮阳帽,打扮相当低调。独自离开众人,我跟在她后面。一直到了校外,眼看她要上车,终于跟过去。小辉先虚张声势的一拦,李思露脚步一顿,看见了我从湖里打捞上来的不是别的东西。
遮阳帽前面纱放下来,看不见她的脸。李思露抱起双臂,姿态有些戒备。
“是你向警方报案的?”我把握十足,不相信会有其他人。
李思露无动于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层面纱掩盖了所有情绪,让人很想将其撕下来。
“那么,你是知道两个月前的晚上发生的事了?”
半天,她轻嗤一声,“真是可笑,现在全城的人都性命不保了,你还关心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匡洋,你的眼睛永远都是向后看的吗?”
“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我很淡定,“而且我救不了全城人的性命。纵然火烧眉毛,也只能让他烧下去。”
“也对,你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关于你爸的死,有眉目了吗?”
明显是嘲笑,可我不相信她还有闲情嘲笑我。急速咳嗽起来,她伸手捂住嘴。那只漂亮匀称的手背和手腕上,满是红色水泡、疤痕。
我轻声惊呼,“你感染了?”
李思露花了半天时间止住咳嗽,虚弱的还嘴,“所以你这只幸运鬼还不赶紧回家去,现在满大街都是病菌。想死可有简单门道了。”
我不理会,“你住哪家医院?”皱眉问。
“想看我怎么死,为你好朋友报仇吗?”她一贯言语恶毒,我表示自己还没有闲到这一步。“也对。”李思露轻咳着说,“这一切本就是你好朋友引起的,现在所有人都要死在她手里了。”
“什么意思!”我大喝一声,小辉跟着汪汪叫起来。李思露却没有理,径自上了一辆轿车。我跟在后面狂奔,无奈拦不到出租车,最终还是停下来。
她说瘟疫是柔媛引起的,她说所有人要死在柔媛手里。我不相信,我凭什么要信她!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月光落户,清冷非常,坐在床沿和小辉玩了一会皮球,我终于想起一个可以去找的人——老门卫。
他曾经对我说新绿将有大灾难,难道说的就是这场瘟疫?当时自己还不相信,真是小看大师了。现在一定要找到他。说不定,他能救所有人。
我不想说自己有拯救人类的大志,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无论怎么说,都不能不管不问。有一天我要是也感染了怎么办。问题是怎样找到他。现在学校放假,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想要见他根本不知怎么见。
思来想去一整夜,我决定冒个险。
又是黑夜,整座城仿佛都进入了休眠状态。整片整片的黑暗,路灯偶尔刺出一个破洞,很快又被吞噬。我独自夜行,自找危险。除了这个要命的笨办法,不知怎么才能引大师出来。当然我不会真的把性命搭上去,小辉在后面隐秘的跟着。
眼看时间已过午夜,死尸啥的要是再不出现,今晚就白晃了。
空旷的街道,传来脚步声。我停在一处黑暗拐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远处的阴影中,闪现出一队黑衣人。排着整齐的队形,僵硬的姿势,如同幽冥使者出行。
我看着他们走进,几乎是翘首以盼。薄薄的雾气轻撩慢绕,将一众黑色人影勾勒出来,剥离暗夜。心脏加速跳动,双手紧抓墙角。他们会攻击我么?大师你一定要来啊。
一只手猛抓住我,将我带入旁边小巷。嘴被捂住,眼看着黑衣人从马路上穿行而过,再次沉入深沉夜色。不多不少,一共二十五只。还好没有最讨厌的四,松了一口气。鼻间呼吸着淡淡香气,捂我的人不知松手。轻轻锤了一下他,终于松开,我站直大口呼吸。
虽然韩毅也捂过我,但我确信这个人不是他。手指颇为细嫩,力道也没有那么凶悍,我回头,撞上一双明亮的狭长凤目。杭秀岩表情融在夜色里,目光是冰冷的。
不必问来这里干嘛,双方各有目的。我往前追了几步,黑衣人早已消失踪影。
“他们是谁?”我问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杭秀岩已经推上了口罩,眯了眯眼,答道:“他们是这座城未来的主人。”
“什么?”
“如你所见,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巡视了。新绿城每一处角落,都有他们的存在。看来,是准备控制这座城了。”
我听得如同梦幻,“你怎么会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还要别人告诉吗?天蛇计划不是早就已经启动。”
杭秀岩的目光近似怜悯,怜悯我的愚蠢,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天蛇计划,难道就是毁掉这座城里的人,得到这座城?”这四个字我从李思露口里听到过,当时她也是可怜加讥讽。如果真是如此,那这跟屠城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会毁掉这座城,但一定会试着控制它。”杭秀岩冷静阐述。我在“他们”两个字上迷茫,“你说的是谁?”
杭秀岩微笑着靠近,“是谁,你猜不出来吗?”
他的微笑散发出死亡气息,我吐出两个字:“死。。。。。。尸?”
尸字没有出口,前方传来咆哮。小辉高高跃起,张大嘴扑上来。杭秀岩背上像长了眼睛,不负责任的一躲。于是我脆弱的脑袋暴露在血盆狗嘴之下,生命推上了悬崖。
小辉在最后一刻调转方向,险险擦过我的耳朵,口水掉落下来。杭秀岩看着瘫倒的一人一狗,语气凉凉的,“我还以为它不会咬你。”
它是不会咬我,你眼瞎了吗?
见我瞪起眼,杭秀岩微微一笑,“死在自己宠物的嘴里,一定很可怜。”
说得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我说:“小辉是护主心切,它不允许任何危险靠近我。”
“哦?看来它比你聪明。”
我没力气跟他辩解,这个毒舌的男人。挥了挥手,问道:“你知道那位救过柔媛的老人家在哪里吗?我想找到他。”
他反应很快,说:“他不会保护你。”
“谁说要他保护了?”
“那你找他干嘛?”
“需要向你汇报吗?”
杭秀岩噎了一下,半天,告诉我一个隐蔽的位置地点。隐于街坊之中,热闹而不被人注意。本以为老人会住在荒山野岭什么的,这么一来倒不算可怕。
我带着小辉先行离开,杭秀岩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什么。我早就放弃了解他的想法,回头,还是忍不住喊道:“季阳、夏莉已经找到了。”
找到的是尸体,你应该明白吧。虽然不知道告诉你有何好处,作为交换,起码互不相欠。
第二天按照地址找到门卫老先生,推开绿色铁门,老人家躺在床上,竟是要驾鹤西去的样子。
把我吓了一跳,要不要来得这么巧?我将他扶起,喂了一杯水。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内心泛起酸楚。过了一会,大师勉力睁开眼,昏昏沉沉的,似乎没有认出我。
“您怎么样?要不要送您去医院?”我规规矩矩的说。
老人摆了摆手,动作僵硬而无力。一股特殊的气味弥漫在空气红,味道并不陌生,是血腥气。缓慢剥开大师的袖子,我的心狂跳起来,他的手臂竟然少了一块肉。
“是那畜牲干的,已经没事了。”老人安抚我道,“现在我不比从前,受伤也是难免。只是在危急关头撒手离去,不能心安。孩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办到。”
老人闭了闭眼,再费力撑开眼皮,眸色清醒了一些。“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谋杀对象不是一个人,而是整座城。现在死尸已经包围了城里很多地方。孩子,你要救,救救大家。”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但是不能立即拒绝,万一一口气上不来,老人就会抱憾而去。不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该怎么做呢?”小心问道。
“七年前,那场洪水不是偶然发生,一定,一定不要让历史重演。”不知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大师自言自语,失去了逻辑。他说七年前的洪水,我并没有问这个讨厌的问题。追问太多次无果的情况,让我微微反感。可并不代表这不重要。他说不要让历史重演,是指洪水这场悲剧吗?
大师颤抖着的手指向前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打开一扇抽屉。里面端正放着一本古旧笔记本,封面是灰色的,有磨损痕迹。
轻轻打开,蓝色字迹记录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我按着顺序读下去,才发现一两天时间根本无法看完。那里面几乎记录了老人半生的战斗。他一次又一次开墓、与死尸搏斗、解救落难者,可以说是英雄事迹大全。但这位英雄是地下的,也不总是胜利。比如现在,不是躺在床上去了大半条命吗?
木质地板传来微响,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手里的笔记。快速翻到最后几页,手指划过一行行汉字,停在某一处。
那响动同样停在身后不远处,过了许久,清晰的嗓音道,“老人好像去世了。”
手中笔记掉落在地,我僵硬的站起来。手指探到大师鼻间,冰冷一片。
好像有什么东西沉重的砸下,我扶着床沿根本站不起来。杭秀岩伸出手,缓缓合拢了老人的双眼。那么强悍的人也终将变成尸体。
“我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辩解似的自言自语,很虚弱很无力,“他只等着有人来交代遗言,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你是故意让我来的吗?”忽然很疯狂,逼近了杭秀岩。
他蹙着眉,亦不退步,冷声道:“别忘了是你问我他住哪儿的,这一切只是巧合。”
“什么巧合,都是你的阴谋!”我大喝一声。
杭秀岩抓住我扑上来的双臂,眼眸里闪现出怒气。他力道不小,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两只手被死死制住,就用脚去踢。他一个使力把我的胳膊反剪过来,两条腿抵住墙壁。
“你看到了什么?你在笔记上看到了什么,快说!”有人在我耳边低吼,而我只是竭力甩脱控制。纠缠打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三个字猛然冲出喉咙:“匡学鹏!笔记上说是他制造了那场洪水,他要杀死所有人!”
劫持水库管理员,以十倍的泄洪量淹没这座城市,假死,制造恐怖事件。一段又一段触目惊心的文字。我向前栽去,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好像要把堆积多年的眼泪全部流光,我从没有这样放肆的哭过。
杭秀岩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好像在感觉它的颤抖。
我捂着眼睛,哑声说:“他没死。”
“我知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能够信赖的一切。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他还活着。”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劲喃喃自语,“他还活着,却一次也不来找我。我找了他这么多年。”
杭秀岩的手掌移上我的头顶,将那长长了的发理顺,抚平。像等待我恢复神智一样耐心。我确实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让颤抖的肩躯平静,让濡湿的掌心干涸,让狂跳的心脏恢复原来的频率。这难熬的时段结束,我窝在一张老年座椅里。杭秀岩用白布盖住了大师的身体,并打电话联系人来。
“害怕吗?”眼前出现一瓶矿泉水,有些迟钝的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冰冷,麻痹的神经得到刺激,忍不住皱起眉头。
“害怕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害怕。”我认真回答,“这种事看多了,而且人人都会死。”
“擦一下眼睛。”他又递给我一包湿纸巾,“眼泡都肿了,跟金鱼似的。”
我咧了咧嘴,“金鱼可不会流眼泪。”
“是啊,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连续哭一个半小时。”
不相信的仰起脸,眼皮很费劲地撑开来。一个半小时,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有这么久。
杭秀岩示意了一下手表,“一秒钟一秒钟数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脸皮有点热。八百年哭一会怎么就落到了他眼里,真丢人。一开始是因为听说我爸还活着,到后来已经忘记为什么而哭。眼泪像流淌的自来水一样止不住——虽然我并没有想止住。
“他还活着就让你这么开心吗?”杭秀岩仔细瞧着我,问道。
我皱了皱眉,回答有点恶毒,“不是开心,是替自己委屈。我希望他死了,从没有活着。”
杭秀岩挑了挑眉,似乎不信。
“是真的。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会恨他。”
我确认自己说的正是内心感受,没有夸大其词。如果笔记本上记的每一句话都属实,那这恨一定再难平息。
“笔记内容只是老人的推理,没有切实可靠证据。”
似乎瞧出我的心思,杭秀岩如此解释。我鼻腔里冷哼,“谋划多年当然不会轻易留下证据。死人无法辩解,活人可不只多了一张嘴一双手。”
这话像是警察对待犯人,天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人。但那股愤怒已经翻涌上来,像滚开水一样焦灼着心。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竟然觉得疼。
“无论如何,只听一面之词是不够的。”杭秀岩很冷静,下了结论。
我把那本笔记本抱走,决定晚上回家好好研究。小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左闻右嗅,已经不耐烦。我们离开、下楼,绿色木门是永远关上了。
晚上直接把笔记本抱入被窝,我翻了一整夜。上面对七年前的洪水,到现在的瘟疫横行做了详尽的解释与推测,也有掺入事实为依据。大量数据不是很整齐,可也能看的出来了。他说七年前的洪水是有人推波助澜造成的,本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危害。有人将水库泄洪量开到了平常十倍。还有现在的瘟疫,它其实源自一个秘密计划,通过控制死人袭击人类。大概四五年前,这座城就有被控制的死人出现了。计划的代号叫天蛇,而幕后最大嫌疑人,是一名因医药案件而遭官司的医生。他没有真正受到法律惩治,却在七年前被一场洪水淹死了。家里留有一妻一女,其尸体尚未查明。所以老人猜测,这个人并没有死。
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果此人真的为了假死而制造洪水,代价是否过大。假死可以有多种方法,为什么要搭上几百人性命。我不愿相信,匡学鹏是如此残酷的人。
那三个字念出来,喉咙里有一种尖锐的疼。不知何时陷入昏睡,脸埋进笔记本。醒来时听到连串不歇的电话铃响,我拿起自己的山寨手机,按下接听键,是顾程勉。
他的声音沙哑异常,我差点没有听出来,喂了一声,不禁问道:“你生病了?”
他不回答,过了半天轻声说道:“匡洋,我有点想你了。”
脑子里一震,差点握不住手机。用两只手去逮那只滑溜溜的山寨玩意儿,我装模做样的嗯了一声,算是勉强许可。
他沙沙的笑起来,还好没有再讲肉麻话。
“这几天不能去看你,你要注意安全,没事别往街上瞎转了。”
“没有。”我狡辩,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他连咳数声,再喝一大口水,模糊不清的回答我:“我生病了,不过马上就会好。你旁边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妈不在家照顾你?”
受不了他的唠叨,我佯怒,“她离家出走了。”
电话里沉默,隔着很远仿佛都能感受到顾程勉灼热的呼吸。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费劲给我打电话?又是带有目的的接近?我烦躁的想着,就听见他轻声说:“我挂了。”
“等一下!”我急喊,“你怎么会挂的?”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才听见他恼怒的低吼,“我是说挂电话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小命挂了。不过这样也正常,谁让他要装出一把病弱的声音。不好意思答话,两头沉默了一会,那端生病的家伙又说自己要挂了。
我轻轻嗯一声,感受到灼热气息的远离,脑子里划过一道白光,急忙喊着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更加有气无力的问。
“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市里的大医院,是不是有李思露这个人。她生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是感染吗?”
“恩。”
“不行。”那边干脆的拒绝,“难道你也想被传染?”
“医院里有隔离病房的。”我试图解释,“如果真的有危险,医院里也不会允许人家探望。”
“你知道街上有多少病人吗?”他又咳了几声。我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也感染了?”
“用不着你担心。”他很粗鲁的说,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喊了几句喂,想拨回去。手指按在拨通键上,迟迟没用力。等了半天,顾程勉发来一条短信,说是在某某医院某某病房。
算了一下,距离并不太远。准备徒步走去。沿路街景凄凉,完全不是盛夏到来的样子。街边有疫苗注射与测试体温等简单医疗设施,人人戴上自危的口罩。
其实我也没见到多少人,主要都集中在医院里。这么说有点过分?不,只有来到医院才能感受到人世间存在着多少痛苦。没有问任何人,我直接推开了李思露病房的门。
她并未被隔离,看见我还来了精神。嘴捂在口罩里发出闷闷的笑声,双眼明亮。“我还活着,高不高兴?”
我没表示高兴也没表示失望,见她床边堆了一堆教科书,有所触动。道:“你这么用功,只可惜高考开展不了了。”
她大叹气,“是呀,真气人。本来以为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烂地方。”
“你这么讨厌这里?”我忍不住问。
“恩,比讨厌你还要讨厌。”她城市答道。
我垂眸,望着白色瓷砖地面。闷声道:“只是来看看你,希望你早日康复。”转身出去,李思露发出突兀笑声,“你来看我,这么快就要离开吗?”
“你不是很讨厌见到我吗?”我脚步停下了。
“讨厌归讨厌,但这么多天来,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人。所以把看望的时间延长一些也无妨。”
出于某种敏感,我直接问道:“你父母呢?”
“死了。”她随意地说。
屈膝坐在窗台上,李思露神情看不出丝毫哀伤。由于整个身躯沐浴在阳光中,发丝闪耀着光泽的棕色。忽然觉得她真的很漂亮——希望不是因相同境遇引发的好感。
“我爸,是一名医生你知不知道。”她看着我,想要看出什么似的目光,“他的医术很好,在本城算是名医。可他从不离开这里,也不希求更多的金钱利益。他只想着治病救人。直到有一天,一个姓匡的年轻医生上门拜访,说有问题请教。”
成功看到我绷紧了身躯,李思露弯了弯嘴角,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们成了朋友,共同研究疑难杂症,直到三年后我爸在书房里自杀身亡。”
“不是他干的。”我上前几步,想要辩解什么。李思露冷酷的注视着我,“确实不是他干的,可是他逼死了我爸!你知道我在书房里看到什么吗?他们一起研究死人,让死人活过来,听从于自己的命令,好搞垮人类!我爸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自杀的。可你那个父亲呢,至今逍遥的活着,马上就要计谋得逞了。”
我扶着墙,头脑一阵阵发晕。眼前黑茫茫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半天,睁开眼睛,李思露冷漠的拉远了与我的距离。
“不相信也没用。”我估计你很快就可以看见他了。“
“你只是恨我,编造故事让我心里难过。”
“是吗?那就请你下到二楼,看看住在这间病房正下方的病人是谁。她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绝对与我说的分毫不差。哦对了,如果你有耐心就再等一等,守到她烟气的一刻,你爸肯定会出现的。”
我死死瞪着她,捏紧了拳头。李思露把目光投向高远的天空,精美脸蛋渐渐出现泪痕,在阳光里闪耀着。我走出了房间,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行。
“我不恨你。”李思露带着鼻音说道:“虽然你是个恶魔的女儿。我恨江柔媛,她是你爸制造的产品,也是害死我爸的凶手。可我不恨你,因为你,过的和我一样惨。”
最后一个字带着阴笑灌入耳朵,我停了一下,没有还口。她说的对,完全没有错,她一步步看着我长成现在的样子。我们都是可怜虫。
正下方二楼房间住的人是谢云,在外面徘徊了一阵,终于无声推开房门。房间里不只她一个人,还有打针的中年护士。得知我是谢云的女儿,非常不高兴。“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妈都病成这样了。”她说,“义务为医院照顾病人,没想到自己还是个没人关心的。现在的小孩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云戴着氧气罩,撑开眼皮。看见我后又闭上了眼。果然是不想见到我,何必来给她增添不快。
“你女儿来了,还不看看她,她来探望你了。”护士在一旁着急。
我沉默站在床头,望着她那苍白失血的脸庞,突然问道:“她是不是也感染了?”
“你放心,她是心病,不会传染给你。”护士阿姨看起来真的对我有很多意见,说:“你妈是心脏衰竭,你尽量让她多撑撑吧。”
不久护士走了,我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沿。琢磨心脏衰竭这四个字的含义:是意味着她活不长了?还是说只不过需要休息。内心里我不觉得谢云是这么脆弱的人。她还年轻,起码看起来很年轻。前不久我还帮她拒绝了一个崇拜者。。。。。。
谢云缓慢伸出手,抓住了我支在床沿的胳膊。氧气罩掀到一边,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冷静的看着她,以及那眼底泛起的水汽。
“匡洋,你来看我了,我真高兴。”她说,“我还以为到死你都不愿意来见我。”
“把氧气罩罩上。”我躲开了她的目光,又不安的加上一句,“要不要喝水?”
抓在胳膊上的手指很凉,但不愿意松开。“我想跟你说话,别走。”
轻浅的话语仿佛乞求,她的眼神里同样是乞求。真实的,不带虚掩和躲闪。她的一切表现都在说着让我原谅她,我咬住了嘴唇。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喜欢抓着我的手指,说妈妈的手指又细又软,像布娃娃一
样。每次抱你,你都会抓着我不放。”她的眼神落在床沿,神情哀伤,“好多年都没有碰到你了。才发现我的女儿手腕这么细,和我一样。”
她想将掌心覆盖在我的腕上,我一个颤抖躲开了。闪躲出于本能,脑子里甚至没有想是厌恶还是接受。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连我快死了也不肯。”她凄凉的闭上眼睛,“你和你爸一样心狠。”
这次没有了控诉,而是陈述平静的事实。
“你不也一样?”我轻声反问。
过了一会,她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没有照顾过你,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这就是报应。可你要明白,我并不是,不关心你。”
“你关心过我?”
“关心过。只是后来,我没有了关心你的能力。”
她捂住眼睛,泪水划过双颊。失血的双唇有些颤动,无声诉说着痛苦。
“你还记不记得你爸最后一次离开家。那天晚上也那么黑,雨那么大,我当时就站在窗口,看着他下楼,走到街上,离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抛弃这个家。我当时就在想,在他心里我算什么呢?这个家庭算什么呢?一切都抵不过贪婪和欲望,抵不过他疯狂的野心。”
我当然记得,那一晚的点滴都在心中得到了无限放大。她呆在房间里不曾路面,竟是恨他的绝情抛弃吗?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我说,“无论怎么气恨都应该拦住他的。”
“傻孩子,如果拦得住我们还会过着现在的日子吗?妈妈——我太软弱了,只有眼泪。但眼泪没有一点用处。”
我想起笔记本上的一切,想起李思露的话,想起所有的暗示和嘲讽。烦躁渐渐沉寂下来,某种实在的念头形成。谢云偏头看我,眸色晦暗变化。“你知道他的计划了,是不是?”
是,在最后的最后,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你不相信他死了,和我一样。”
轻轻的叹气,仿佛某种欣慰和满足。我冰冷的嗓音将其打断,“我们不一样,如果我是你,誓死也会阻拦他。”
不想看她有多失望,我站起身背对了病床。“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看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已经说不出母女情深的话,再怎么解释也说不出。失去的就是失去了,谁来弥补这满是缺憾的十几年时光?没有人。
走到病房门口,脚步顿了顿,道:“这世上是有人爱你的。有一个人,只看了一眼,就把你在心中记挂了七年。”
莫名其妙的安慰。夸大紫语先生的感情,我不觉得羞愧,反而感到做了一件好事。他想要表达感情,我帮他表达了,多么的乐于助人。
从进入病房小辉就没跟进来,现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估计他不会走远,慢慢寻找。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一个高大身影,灰色夹克配上瘦削身段,乱糟糟的头发。如果穿上白大褂的话,大概看起来是个从容高尚的医生。不,是医师,那双眼睛里埋藏着智慧。我看着他弯腰安抚小辉,与记忆中某个动作相契合。当我和小辉差不多高的时候,他大概也是这么轻轻拍抚我的吧。
医院里不允许喧哗,小辉渐渐不叫了。耳朵仍然高竖着,脑袋敏捷的转过来。我在它发出叫声之前,闪进旁边卫生间。过了一会,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进那间,我不久前出来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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