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遁火
山下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众多火把的光，把这座山变成了白昼。但火光毕竟不是日光。尤其是烧山的火光，与其说温暖，倒更加透出杀意。
光河和赫利正围在艾利身边，这个女人现在大着肚子，倚着一处岩石坐着。
光河回身瞅瞅周围。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等到最后的时间一过，底下的人便要放火烧山。教会最后的作战很成功，在他们给出的最后一段考虑时间里，已经有很多人从这里下去了。原来的队伍，只剩下了这些人。
光河没有怨过下山的人，反倒是想推着这些门生、挚友下山。但这件事，他同样做不到，除非他也走下去······但这不可能。
他是长老院的首席长老，为什么会为一个不认识的孩子沦落至此？
对于这一问题，他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
这样一个长老无疑是失败的。如果是在明族，牺牲一个人若能救很多人，那么当然，那个人的死是没有异议的。
若是那个人也想死，那就把救世主的名给他，让他去死，双方皆大欢喜；若是那个人不想死，那就用救世主的名绑他，让他不得不死。当然，前后两者都是救世主，明族人不会给这两种人做什么区分。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结果不容置疑的摆在那里······这是失掉信仰的种族，他们早已抛弃了英雄的信仰。
光河从小入教，便接受了宗教的所有。翼灵族教义的根本是除罪，因此他决不允许本教干出这种勾当，更何况还是一个婴儿？
“但夜瞳错了吗？”光河直勾勾地盯着山脚下的火光，不禁扪心自问。
夜瞳也是他的挚友。他也同样是一个卫教者。但身为教宗，他的第一要务自然便是守护翼灵族，守护血丘。所以，与此相比，那个生命自然不算什么。而且······
光河觉得，夜瞳的心里，也必定是痛苦的，他相信，如果没有教宗之名，夜瞳一定不会这么做。要知道反对杀掉这个孩子的是少数人。净土之内，大部分人都会把这个孩子看做怪物，都会因为恐惧想让这个孩子去死。但夜瞳绝对不在此列，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恐惧杀一个无辜的孩子。可身为教宗，夜瞳不得不下发强制令，这是把杀这个孩子的罪，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从这个角度讲，光河有些同情夜瞳。
他们同样对自己的宗教有着无比虔诚的心，但夜瞳却被绑在教宗的名号下。不得不背弃自己的信念。
光河站起身，俯视山下，袍子随风乱舞······他灰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比夜瞳好多了，他能够贯彻自己的信念，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殉道者了。
“艾利的情况好很多了。”背后的妻子，在此刻仍然语气温柔、沉静。
“索玛······我对不起你。你快走吧。”光河没有回头。
“你打算死在这儿吗？”索玛的声音听上去变得严肃起来。
“能保护他们母子从这里突围的，现在只有你和赫利，你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光河陷入沉默。
“我带大家在这里垫后，结束后就去追你们。”索玛平静地说道。
“不，我怎么可能把你丢在这儿？”
“别担心，有遁火玉，我没问题的。”
“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光河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忘了自己的妻子最精美的作品。索玛自身的法力不强，因为她属于翼灵族内的匠人，他们按各自的传承或偏好造物。索玛最擅长的，就是水系，也就是可以避火的法器，在这之中，最精致的就属这件遁火玉。乃是祖上所传······相传是用恋人的眼泪制成。
在浓重的火光中索玛温柔地抱住光河，低声地说
“放心吧，我们在圣树见面。”索玛缓缓抬起了头，深情地望着光河。
“明白了，那······你多保重。切记，不要逞强。”
光河回头望向众人，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保护光河、赫利一行人，他们也都坚持着自己的信条，向教会做最后的决战。
“孩子们······我光河，对不起大家了。”说罢，光河弯下身去，把右手放在左侧的胸口。这是在表示最高的敬意。
除了呼号在黑夜的风，众人没有一丝声音，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面。留在这里的人都抱定了必死的觉悟吧······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背负宿命的无辜生命。
“赫利，该走了。”光河回身走入深林。
赫利骑上唯一的一匹马，驮起艾利······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山巅，不让他们攻上来。只要制造出长老还在这儿的假象，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我们就赢了。”索玛镇定地说道。
······
光河和赫利在密林中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同时注意着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四周一片漆黑，看来这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本来这里就没有路，所以教会也就相对松懈了，毕竟，驻民区内的叛乱牵制了这里的人手。
光河这样想着，终于走出最后的灌木带，眼前豁然开朗。与山的另一面相比，这里宁静得很······孤月当空······
“似乎宁静得有些不正常。”
光河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在群峰的出口处，有一队人马了横在那里。这队人马未燃火把，看来是事先在山口埋伏好的了。
“师父，只有拼一拼了！”
二人刚准备发动术式，迎面飞来的一团巨火就裹住了这一行人。＂火缚＂的威力足以让他们化为灰烬了。这是只允许对敌人和叛教者发动的禁式。光河和赫利都知道，再过一小会儿，这肉身便扛不住了······而且他们动弹不得，一切都结束了。
“你们原地待命，我走进去看看。”发动火缚的渡魔打马上前，走近巨火，他在火球前稍微停了一会儿，就头也不回地向里走去，在错开的一瞬，他小声地说道。
“我只能帮到这儿了，接下来看你们的造化吧。扛过去就没事了。嫂子在你这儿，一定没问题吧。”
天色昏暗之际，怕被部下看出破绽而骤然出手的渡魔，哪里想到······索玛不在这里！！！
“绕道走开，与前山汇合，接下来只要消灭山上的人，我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对后队说罢，渡魔纵马而过。
确认光河一行人已死后。山下人决定，缩小合围圈，放火烧山。
这一夜，山下的巨火和山上的烈焰，和着夜风，呼号了整整一宿。教会最后从出口撤兵了。经确认，除中途下山投降的众人，最后拼死的反抗者，无一人逃生。
······
也是在这天夜里，光河站在圣树之下，远望着巍峨的群峰逐渐退去彤红的火色，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遁火玉。他无声地望了一个晚上，也没看见前来赴约的人。这天夜里，甘纳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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