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寻声望去，果真见到了他所想的那人。
她的装束还是老样子，与憬印象中的外表没多大变差别，还是那身被她大改过的服饰。
她总抱怨须怀谷的长袍宽大，下摆太长不好行动，索性就自己改了改，紫色的长袍束紧腰身，上用淡紫色的细丝绣出并不明显的翠竹，竹叶直至胸前，看上去更有立体感。
长袖倒是没怎么变动，但看着还是束紧了一些，至少不再是那种轻飘飘的样子。手腕处的四个手镯两两贴在一起，自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响。
被她裁去了大半的下摆看上去还算可怜。原本能绕双股一圈半的衣料现在只能盖住大腿两侧，末端挂着两个金色圆环，正好垂到脚踝。
让人意外的是，在她腰间，一杆烟枪别在那里，连带着的小巧烟袋上束着金丝。
憬知道这是她的小小爱好，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变。
长裤也紧紧的贴在大腿上，倒是没什么装饰。小腿处倒是有些松弛，末端裁成两半。
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长条毛皮被她披在肩上，稍微往手臂上也缠了缠，松弛，但不会脱落。
最后，精致的脸庞下带着细微惊喜，不知道是不是憬的错觉，幽蓝色瞳孔此刻也像是见到猎物般散发幽幽光亮，齐肩短发梳理的相当利索。
以她的性格，想来最近是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把纸伞，看着上面还残留着的雨水，想来是刚刚从须怀谷过来吧。
“……无默姐。”憬看着面前的人，终是叫出了那个名字。
无默，在憬还在须怀谷的那个时期，玄机大人最得意的弟子。归于无执峰下弟子，也是现在无执峰除玄机大人之外最有声望的人。
同时也是……和玄机大人一起，唯一一个见到过参与过“限界”的须怀谷弟子。
无默闻言，看上去不大高兴，顺手抬起刚刚点燃的烟枪，轻轻往旁边的石块上一敲，烟尘落地，她闭眼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
“你变的太多了，借憬。”无默缓缓地向借憬这边走来，她无视远处近处看热闹的人，只一个咳嗽就让附近的人抖动不止。
待到憬注意到周遭的时候，除了那些慌忙收拾货物的商人，再无一人。
“而且，我可都听借轩讲了，现在，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毕恭毕敬的就像从前那样，称我一声师姐才对吧。”
那女人走到憬的面前，伸手想要点下憬的下巴，却被后者稍微转头躲过。
“师姐。”他照做了，只是语气依旧是之前那般。
“嗯~好师弟。”她掩面轻笑，轻微的烟味散了过来，憬也许久没闻到过这气味了，只感觉熟悉的很。
她绕着憬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倒是憬抬头看着这个高他一头的女人，只感觉有些沉寂已久的压力再次显现。
“我刚刚说你变了，倒是没说假话呢，现在，沉稳多了嘛。”无默坐在身边的石凳上，轻轻拍了拍旁边。
憬见状立马会意，就坐在了那里，和无默之间空了一个身位。
憬沉默着，现在还是别多说什么的好。
“四十三年了，再见一次，有没有想对师姐说的。”
她显然是想让憬陪她多说说话，现在，握着烟杆的手又紧了紧，但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女人歪头看着憬，而现在，憬也在看着她。
想找些变化，但这么多年来，好像又从来都没有变。
“师姐还是那么漂亮。”
他半天没憋出半句话，到了最后，也只能这般敷衍。倒不是他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脑子里想的太多，到了真该选出一段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不合适。
“我就当这是夸赞吧。”
无默翘起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看上去到像是在度假，只不过穿的还是须怀谷的衣服，虽然改的面目全非。
她又一次举起烟枪，只不过这次不是递到自己嘴边，而是向着憬的那一面。
“要抽一口么。”她说。
“我不会。”他答道。
空气中多多少少混进去了些尴尬，无默又沉沉的嘬了一口烟杆，而后吞云吐雾。
“呐，那个小女孩，你之前认识吗。”毫无征兆邪恶，无默突然问道，
她看着那个锦盒，想了想，又起身把它抱在怀里。一只玉镯静静的躺在锦盒当中，她伸出手，让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憬摇了摇头。
“昨天，才碰到。”他如实回答。
“昨天？”无默声音提高了几分。见憬点头，她才回归之前那个声调。“真是……”
“不可理喻？”憬接过她没说完的话，至于无默是不是想这么说，那就无从得知了。
“值得么。”她又问道。“四十三年了，师弟，早结束了……或许你现在应该等等师傅出关，然后带着归殇和他好好谈谈……至于那个女孩，让她自生自灭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无默看向须怀谷的方向，那里还是被阴云笼罩着，和平日一样。
烟枪再一次和石板相撞，她又吸了一口，好像是想借此把什么东西完全压下去似的。
“这一次我不认为你这次做的很对。”她说。
男人点点头，笑容险些凝在脸上。
他没有正面结果无默的话题，而是又甩出来一个问题。
很重要的问题。
“师姐，你觉得，殃悍和‘限界’之间的差距……大么。”
他语气低沉，瞳孔微颤。就像是在解决什么足以动摇他内心的大麻烦。
憬等待着回答，双手握在一起，他很少这样，只有完全不去关心双手的时候才会如此。
“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孩子。”
她回答，说完，她看向憬的眼神更柔和了。
无默知道憬所经历过的一切，自从“限界”结束，她吸的烟就更多了，直到现在，也是烟不离手。
“该说师姐果真是玄机大人最亲近的弟子么，十八年前，我从玄机大人拿到归殇之后，他就是这样说的。”
在憬的世界里，阳光的存在确实太少了，现在算是一次，照在他的手上，让他感受到炽热。
手心，就像是有什么温热的存在似的。
“我被拯救了，也想让类似命运，类似境遇的人也被拯救罢了。”
最后，他这般说。
“那就像是，曾经的我一样，能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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