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配谈及公平和正义。
弱者只能被强者剥削,他们肮脏不自知,向着虚伪的神明伸出沾满污泥的双手,祈求着祝福。
弱者们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强者们在光明中撒播正义。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馥郁芬芳的花开在恶臭的淤泥之上,也正因如此,花才更为芬芳。
弱者被强者管制而令其变得有意义,人与人之间只有通过管制,才能创造出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
——希斯托尔王国第九代国王,斐尔琉斯•希斯托尔。
★★★
「提亚……你,回来了呢。」
「提亚……欢迎回来……」
「……提亚,我好怕……」
「提亚……」
如同海水灌进双耳,模糊的话语在耳畔涌动。
那双纯白的瞳孔于黑暗中浮出,那好似在求救的眼神如同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心脏。
眼前不断闪过的,是少女凄美的身姿。
我被那深深吸引。
她模糊的脸庞上闪过泪花,她的身影好似就在身旁,又好似远在天边。
声音逐渐清晰,最后连同那张凄美的脸庞一起,闪过我的眼前。
「——提亚,救救我。」
意识突然明朗,那是种奇异的感觉。
眼睑倏地睁开,阳光毫不留情地映射在视网膜上,瞳孔收缩着。
失去光明的左眼颤抖着,好似一个即将破壳的鸟蛋。不过,想也知道,睁开这只眼睛,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身下是垫有白色床单的床板,不难想象,我正躺在床上。
「……莉亚。」
唇瓣颤抖,话语从嘴边抖落。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却被全身僵硬的肌肉重新按下身子。
思绪很混乱,但我只清楚一件事——我要回到莉亚的身边,回到那个如玻璃般易碎的少女身边。
「别动。真是,一大早的就这么精神。」
一旁,自己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扭动僵硬的脖子,抬起眼际,那儿正站着一位身着白色便衣的少女。
啊,那标志性的泪痣,是她。哦,我还以为那一切只是我的臆想,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真是离谱。
她背靠着带有裂缝的墙,面向窗户而立。腰间仍象征性的挂着那把银剑,只不过,那套银白色的铠甲却不知去向。
「你,还在啊。」
「怎么?才刚成为同伙,醒来就换了副嘴脸,翻脸不认人?」
好似被刺激了神经,菲丽丝的嘴角微微地抽搐。
「不,也不是。只是,稍微有些意外。」说着,不由得将手扶上了,藉由眼前这位少女之剑,给此身给予的伤疤——我那失去光明的左眼。
啊,这下可难办了。被一个难缠的家伙缠上了,这下,想要轻松脱身,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哼,对于自己赢下战斗所换来的所有物,我不会轻易放手。更别说,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同类了。」
语调由先前的锐利转为妖艳,菲丽丝的赤瞳之中泛起一层娇媚的波澜。
啊,又是这种异样感。在那日的战场上,我初次体会了这种扭曲的情感。而那种被人用绳索给捆绑起来的束缚感,如今再次爬上身躯。
「……我可不记得自己成了你的所有物,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为了今后,现在得与她划清楚界限,分清楚关系,我隐约有种感觉,若是放任这样下去,不论是自己还是菲丽丝,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都难以预测。
「哦?这我可不能置之不理,你是说,你要,从我身边,离开、吗?」
完美的曲解了话语。
她离开墙壁,灵巧地将身子挪到我的跟前。
那双赤瞳久违的升起了一抹寒光,这副身体也久违的体验了,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以前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啊,那是难以磨灭的屈辱,牢牢地刻在心底,那被唤作恐惧的粘稠的情感,在心底爬行。
「不,不是。只是……」
这一刻,舌头打了结。
「听清楚了,提亚。你要认清楚,你现在属于谁,也要知晓,自己处于何地。基于对你的管制,我并不在意让你的另一只眼睛也永远的闭上。懂吗?」
两人的额头相抵传递着各自的体温,她湿润的吐息拍打在脸颊之上,传递而来的并非温暖,而是彻骨的寒冷。
就像是回应着她的话语,被其夺去光明的左眼骤然变得滚烫,像是在显示着自己的弱小的证明。
随后,她又扬起了嘴角,原本上吊的眼角变得弯曲,微微眯起的赤瞳中竟流露出难掩的妖艳,那正是在渴求着什么的模样。她再度缓缓启唇。
「——啊,不过,放心好了,我清楚你想要什么,提亚。清楚得很。所以,只要你还仍抓着这只手,我就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盈盈笑意,她——菲丽丝•路斯尔德,用着恍惚的神情,和异常妖冶的身姿,从嘴中吐出诱惑而湿热的话语。
★★★
已过半晌。天空中高挂着一轮燃烧着的烈日。
「话说回来,这里是?」
心脏还在持续低鸣,我咽下几近满溢而出的恐惧,小心地挑选着话语。
「王国卫兵队的营帐里。这里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那些卫兵自然是逃了。」
菲丽丝身子一转,飘然地坐在了床边。
「……是吗。」
「那,在那之后,我睡着的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收回你手里的那把剑后,便离开了,然后我就把你带来了这里。」
我躺在床上,一边听着,一边应和着回以点头。
窗外,和熹的阳光洒落在龟裂的大地之上,婉转的鸟啼在轻快地唱着悲歌。原本熙攘的市街变得冷清,目力所及全是被涂上暗红血液的大地。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盘旋着无数乌蝇,带有血污的兵器遍及大地。
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罪恶之城,也成了杳无人烟的死城。
我出神地望着窗外颓败的景色,看到那坍圮的房屋,看到那在风中飘扬的旗帜,忽的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好似忘了些什么。可无论我怎样去回想,却始终无法将其从脑海中捞起,只感觉有种东西附着在脑畔,给人一种难以释怀的怅惘。
「所以,安安稳稳的睡了三天,感觉如何?」
一旁,骑士大人略带不快地说着。
三天?
「你说……三天?三天……」
大脑深处的钝痛扰乱着我的思绪,我独自喃喃着,重复着三天这句话,希望能从中得到些什么。我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却无法脱口而出。或许是不愿提起,或许是无法忆起,我始终有种如履薄冰般的恐惧。
坐在床边的菲丽丝忽略了我的低喃,张开了那双瑰红的嘴唇,说道:
「然后,接下来呢?我们已无处可去,这里不久后便会化为战场,神圣国弗雷尔基乌斯和王国开战在即,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但总要找个地方才行,不然……」
离开?约定……?
「……莉亚!」
眼前,莉亚的身影一闪而过,我猛地大喊。正在说话的菲丽丝愣了一下,将冰冷的视线投向这边,刚想出言斥骂,话语就又被迫咽回喉咙。
咚咚——
心脏颤动着,那是恐惧,令我难以自安的恐惧。我在害怕着。
我将这恐惧在心中咀嚼,最后化为言语而出。
「啊,那些怎样都好,我不在乎。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要回趟家。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强硬地从床上挺起了身子,用仅剩的右眼望向菲丽丝。
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冷,这更反映着我内心的不安与焦躁。
那些别的什么,怎样都好,我只要我手中的东西。更何况,那里还有着曾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我没有理由不去那里。
咽下恐惧与不安,我拖着身子,摇晃着走向门口,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我停在了门口,因为——
「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
「去特么的理由。」
话语被寂静吞没,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眼前,在满地的尸体以及被染成暗红色的建筑的废墟之中,有个破旧而寒酸的棚子在风中摇曳。
而那,便是我与她的家。
如今却已不复存在。
看着这副场景,我顿感天旋地转,一种猛烈的呕吐感涌上心头。耳畔嗡鸣,我呆愣在原地。
「莉、亚……」
那是我曾想象过无数种结果中的一种,也是我最为恐惧的一种。
我直直地冲向那里,然后开始发疯般的搜寻着她的痕迹,床边、厨房、浴室——没有。
如若消失了那般,她在这里没有留下一点她曾存在过的痕迹——如同蒸发——就好像她不曾存在过。
「提亚。先停下,我们先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样无谓的寻找,到头来只会一无所获。」
菲丽丝快步到我的身边,用她那纤细的手腕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手臂上传来冰冷的触感,那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我好似在燃烧的心脏。而我也因此变得冷静,将目光从前方转向眼前这位少女。
「神圣国,弗雷尔基乌斯。」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
「什么?」
「他们的军队,正好是从南门而来。」
「……所以,你认为是他们?」
菲丽丝顿了顿,带有疑惑的说道。
「确实,」她眯起红瞳,接着又说「毕竟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不过他们会把她带去哪?」
「不,我不清楚……可是……」
「奴隶。」
「奴隶」这两个字冲撞着我的内心,屈辱与悔恨再次在我的心头翻涌,终是我的懦弱与无能招致了这一切。
啊,无能,无用,懦弱,卑贱。
又一次,打破了约定。
真的,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明明一无是处,却终日将「交给我」挂在嘴边。
啊,我就是条只会狂吠的败犬,像我这样的人,手中会一无所有也理所当然。
呃啊,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悔恨,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无能。我终究什么也没改变。只是在反复品尝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只是在反复向着深渊迈步。
全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无力感,眼前,菲丽丝的身影忽远忽近。
菲丽丝凝视着我,接着又说。
「——也许那里的士兵,会将战俘作为奴隶而卖出。那么,目的地就很明确了。神圣国严令禁止奴隶的买卖,而王国也很抵制这种不人道的行为。就只有一个地方——奴隶王国希斯托尔。」
「所以,你这家伙还愣在这里干嘛?」
意识于模糊之中被重新拉回,眼前,整个世界都好似忽的变了个样。
血污斑驳的废土上草木葱茏,四周盘旋着的野鸟四处嘶啼,烈日已悄然爬过树梢。我与她站在废墟之上,相视无言。
「——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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