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低下头，于万里青空之上，俯瞰那钢筋水泥的丛林，形形色色的人如蚂蚁一般在巢穴中穿行。
那是一个平稳的国家，平稳的时代，绝大多数人不必为衣食所困，不必拿起武器，为生存争斗不休，生活温暖而安逸。
梦中的自己抬起头，双脚已经踏在一间破败空旷的房间中，视线内唯一存在的事物只有一面古旧而熟悉的全身镜。全身镜中映出一位少女：皮肤苍白而没有血色，黑色的长发被梳理成披肩的单马尾，瘦弱娇小的身材，身着简单的白裙。一切清晰可闻，唯有五官扭曲而模糊，仿佛被人用橡皮擦抹去了一般。
我疑惑着，迷茫着，伸出手，将要触及镜中的脸时，一切仿若泡影般破散，我坠入无边的黑暗的星空，纯白的神殿在那星空之下矗立。现实的实感似乎在慢慢回归我的身体与意识，而梦与现实的界限在逐渐模糊。
难以形容的感觉……
无限的星光与无限的黑暗被揉捏在一起，然后变得支离破碎。我的肉体，抑或是我的意识，如同飘散的孢子一般，于星空中坠落，坠向纯白的神殿。
也许是纯白的神殿在坠向我？我如此想到。
但梦中也会想事情吗？
我不知道。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在做梦。
在我终于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终于坠落于纯白的神殿之上，我看见了——漆黑的母神盘踞于巨大的神座之上。
……母神？
……什么?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称呼那个东西为“神”，我看不清她的样子……那究竟是什么？我无法理解，我感到自己似乎正在陷入名为疯狂的漩涡。她……不，祂伸出祂的“双手”，向着无边的漆黑的星空，奋力地，或是癫狂地，泼洒着什么……
我不知祂为何奋力，也不知祂为何癫狂。
耳边有紧凑的，令人着魔的鼓点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看清了祂向星空中泼洒的，是一枚枚与她同样漆黑的“卵”……
意识与肉体归于寂静，在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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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感如激流般冲刷着我的感官，意识与肉体悸动着，雀跃着。
我感到周围一片漆黑。没错，我是感觉到，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这很奇妙，但我确实不是通过眼睛确认周围的情况的。或者说，现在的我有能被称为眼睛的器官？因为，
在我能感知到肉体存在后的数秒内，我发觉，自己也许、大概、应该……没有四肢？
……我究竟变成了什么？不对，为什么要用“变成”这个词？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迷惑……
违和感……
那那个梦算什么……
不对……什么梦？
我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恍惚，于是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蠕动着在我的想象中如图毛毛虫一般的躯体，试图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
我成功了。
我发现自己被塞在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箱子”里，一个充满粘稠液体的“箱子”，这让我感到有些恶心，急着尝试从这里出去。我的内心似乎并不喜欢粘稠的事物。
翻转着躯体，我在粘稠的液体中划动着，靠近“箱子”的壁。在这一过程中，我对自己的躯体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我似乎是一个没有眼睛，没有四肢，且柔软如流体的生物。至于我如何得出自己柔软如流体这个结论，是我发现我在液体中完全无需对身体有如何细致的操作——即使我本就没有什么操作的空间可言，就能轻松地移动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印象中有了解过类似的生物……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所谓的“印象”究竟来自何人、何地。
我不清楚包裹着我与粘稠液体的外壁究竟是薄是厚，但我的肉体告诉我，我能打破它，很轻松地。
于是我顺从了，顺从了自己的心理，依靠着自己的肉体。我不想再在这恶心的环境里多呆哪怕一秒。
我依照感觉，蠕动着躯体，想象自己伸出一根细长的触手，然后将柔软的触手逐渐硬化，最后快速伸长着，裹挟着动能刺向“箱子“的壁。
咔擦。
壁被刺穿了。我将触手抽离，软化后收回躯体中，同时感受着周围的液体与外界的气体的交换……
比想象中还要容易，我的潜意识并没有欺骗我。
我静静“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我的躯体不存在视觉器官，但能够使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感受周围的环境：精神力扫描，这也是肉体对我的“提示”之一——这种方法可以将我的精神力从我的意识海扩散出去，使其对我希望探查的地方进行扫描。
虽然我只知道所谓的精神力的大致用法，而无法理解其原理。
这些知识似乎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副躯体中，只待我在需要的时候调用。我不知道这样的“提示”还存在多少，也并不关心，现在的我一心只想着如何摆脱这该死的“箱子”。
我在这恶心的粘稠液体里又多待了至少十五秒，这使得我的动作变得有些粗暴起来。我尝试着多伸出几根触手，以与刚才相同的做法，将它们统统刺入壁中。
咔擦……咔擦……哗……
随着数个破口临近地出现在一小片区域，包裹我与粘稠液体的壁，终于，随着我控制躯体向外界蠕动的动作，被我冲开了那破口最为密集的区域，我随着粘稠的液体，一起流淌出“箱子”。
自由的空气真是美好——虽然现在的我也不需要呼吸空气。
我蠕动着躯体，爬下被垫在身下的外壁的碎块，从流出的粘稠液体中脱离。
“走”了一段距离，我停了下来，开始思考此时我心中的几个疑问。
我是谁，或者说，我是什么？
而我又在哪？
前一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我尝试着再次展开奇妙的精神力扫描。只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精神力扫描的范围，从自身以外的环境，转为覆盖自身的表面，这样做的话，我的外表的每一寸，都能被描绘在我的意识海里。
探查进行得很快，不久我便“看”到了我的样子。
……
…………
这是……
我……？
一滩，呃……臭臭泥？
等一下，臭臭泥是什么？
……算了，不管了。
总而言之，我确乎不再是人类了。
虽然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曾身为“人类”这一物种时的记忆。
现在的我，是一只……哦，不对，一滩臭臭泥。
更准确一点。
一滩臭臭泥小姐，嗯。
别问我为什么要加上“小姐”。
因为我也不知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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