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好，但是也说不上坏，一直阴阴沉沉的，远处时不时还隐隐有雷声作响，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起来暴雨天怎么也算不上是好天气，但是霍白并不讨厌暴雨。他甚至觉得，如果摈弃其他杂念，站在雨幕下闭着眼睛感受着暴雨的冲刷，享受着天地间除了无边的雨幕便仅剩自己的存在感，其实也不算坏。
当然，事后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自己皮肤上，浑身湿漉像是刚被人从河里捞上来，落汤鸡一样没有半点形象，回家还要面对唐郁安那疑惑的眼神，运气不好第二天还有可能感冒发烧浑身难受。
这些都是在暴雨下任性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霍白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怪胎，暴雨时别人都在慌慌张张的撑伞避雨，但他不仅不想撑伞，甚至还在心底里藏着几分小小的激动。
就像现在这样，小小的期待着暴雨的来临。
霍白躺在森林公园某处花坛旁的长椅上，仰着脑袋闭上眼睛，任由沉闷的夏风拂过他的衬衫领口。
为什么是森林公园？因为这儿离家近，不用开车过来，也不用付门票费，在这种特殊时候，油钱和门票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二来这公园也够大，每天本来就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此处散步锻炼，他一个闲杂人等在这呆上一整天也并不显得突兀。若是选择在商场或者星巴克之类的地方呆一整天，即便你有所消费也太奇怪了，霍白不想被店员在背后议论。
何况他本来就喜欢来这里，从前便是如此。
乌云如墨，暴雨如期而至，本来就因为工作日没什么游客的森林公园，霎时更是方圆几百米外除了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影。
一粒灰尘在万米高空之上充当着凝结核，凝聚着湿气汇集成微小的水珠，而无数的小水珠在高空中互相凝结碰撞，直至云层再也托不住它们，便从云中滴落下来，化作一滴最常见的雨水落在行人的肩上。
一开始只是寥寥几点雨水落在霍白的身上，很快浸润了他的衬衫化作一团水渍，在这闷热的夏日里竟给他带来一丝清凉。
但雨势很快变大，骤雨如袭，从一开始的零星雨点到现在狂暴的雨幕并没有用多久。短短几分钟内，天地便已分不开，说不清到底是天上的河在往下落，还是地上的水在往回流。
于是躺在长椅上原本准备午憩的霍白就不得不坐了起来，如泼的雨水浇在他脸上几乎要让他窒息，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块还干着的地方。
远处那些行人为了避雨匆匆躲进长亭，这确实是明智之举。霍白转头望向他们的方向，耳边依稀传来那边大呼小叫的抱怨声，许是有些人避雨时跑慢了些，身上的衣物仍然湿透了之类。
霍白本来也没多少避雨的念头，干脆继续坐在长椅上，任由暴雨淋湿他的身体，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脚下的地砖上，汇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鬓角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黏成一簇，贴在他脑门上，霍白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没有形象，属于那种会被小孩子指着问妈妈说叔叔好可怜啊我们给他一点钱吧的类型。
但是霍白想着不是很在意这种事，身边也没有这种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现实里只剩下他一人还坐在这花坛旁，以及这潇潇的无边雨幕。
倒是终于清静了下来。霍白坐着，眼睛再次闭了起来。
清静不仅指周围那嘈杂的人声渐渐消失，也指霍白自己原本纷乱的内心宁静了许多。
裁员、疫情、家事、伪婚，一个个心结在他脑海里淡去，直到将自己的心境完全放空。
回顾自己这一生，霍白觉得自己大概称不上是赢家。虽然有房且无贷款，但是那是父亲的房子拆迁后给他补的安置房，仅凭他自己的本事起码还得奋斗个十年才能攒得起一套房的首付。
倒是有个漂亮妻子，但也只是和他契约婚姻，两个人并没有真正的感情也没有那方面的交流。
虽然是名校毕业且有一份好工作，可好工作却赶上了失业潮前不久才被辞退。
时间再往前推，大学时期似乎也称不上如意。宿舍四个人，三个都互相合不来，只有一个老好人的性格好和谁都混得开，闹矛盾时也是他主动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要不大学四年估计都不得安宁。学业上也是一路坎坷，四六级都是堪堪飞过，大四考研复习到后半段时，却忽然听到了父亲出差时意外车祸去世的噩耗。等他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浑浑噩噩的回到学校时，考研什么的全都晚了。
再往前，高中时期的话。
霍白忽然仰起头，睁开眼看着眼前暴雨如瀑的景象，印象里记得这一幕曾经在高中时也发生过。
同样是这个森林公园，同样是夏日午后，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略带青涩稚嫩的少年，高考结束后在班级聚会上大着胆子顺应着气氛向自己关系较好的女生告白，结果被婉拒遭群嘲。
虽然那些同学大多都是开玩笑的性质，但还是对性格孤僻的霍白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也得亏他只是阴郁但并不自闭，要不然当年的他在这种打击之下一个想不开的话，也许此后世间就再无霍白这号人了。
记得当时跑出来之后，少年时期的自己整个人浑浑噩噩，也是不自觉跑到这个公园里瘫坐在某张长椅上，即便暴雨倾盆也毫不在意，任由别人在避雨时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倒是和现在很像。
霍白任由暴雨冲刷着，回忆起当初那个年轻单纯的自己，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当初的少年太过稚嫩，以为那个眼角含笑的温柔女生是上天派来治愈他的天使，却没注意到她的温柔从不局限于他一人。莽莽撞撞的告白，也让少年事后知晓了一个道理。
告白并不是随手买张彩票然后期望中大奖，而是拿着已经知晓结果的奖券去找心上人兑奖。
但可惜的是，当时的霍白是前者，那个女生甚至对他的印象都不怎么深刻，只是关系稍好的同班同学，霍白的告白太过突然，女生完全没有一丝准备。惊喜谈不上，惊吓倒是有些，自然没有答应霍白。
时间会冲淡伤痕，霍白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过不去这个坎，但是仅仅十余年过去，他内心就已经释怀了，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个暗恋女生的长相。
如果能重回过去的话，他倒是想对那女生道声谢谢。
虽然被婉拒，但是她的温柔笑意确实在高中时期治愈过霍白的内心，就像是昏暗的老房子里透进来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他那满是灰尘的心房。
霍白叹了口气，伸出手感受了下暴雨的密度。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过去也无法重来。
他逃避不了现实，雨过天晴后，他仍将回到那个清清冷冷的家里，洗过热水澡后，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颓废的又一天。
要不今天回去以后，还是把自己失业了这件事告诉唐郁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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