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晚自习的闹钟才刚刚响起，甚至老牛都还没有走到讲台上时，从教室前门口那边忽然就出现了几道身影。
“报告！”
兴许是李默的错觉，来者的声音竟被他听出了一种‘气宇轩昂’的感受。
于是他便抬起头，循声看去，发现正是赵鹏天一伙人。
只见这一行四人站在门口，个个都是一副抬头挺胸格外神气的模样。
尤其是赵鹏天，这个平时一直畏牛如虎，害怕对方给自己父亲打小报告的家伙，此刻竟显得格外得意激昂、这一点，从他那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中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可奇怪的是，赵鹏天却故意表现得一脸平静，颇有种爽文男主装逼前的那股子风轻云淡之感。
“干什么去了？放学休息了那么久，还不够你们吃饭的？”
老牛明显也感觉到了赵鹏天的不对劲，但他还是遵循着以往的习惯发出了斥问。
“没干什么。”
赵鹏天嘴上轻飘飘地说着，手上却故意晃了晃自己提着的塑料口袋。
整个班里的人都被他调起了好奇心，因此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去。
李默也瞟了一眼，发现在赵鹏天提着的口袋上，正赫然写着“新阳书店”这四个大字，而透过那半透明的材质往内里看去，就会瞧见一叠又一叠的厚实试卷。
恰到这时，赵鹏天身后的那群运动男生也故作平淡地高声喊道：
“刘老师，我们只是乘车去市中心买了一些卷子。”
“唉，就是因为那里买书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所以才会迟到的。”
“是啊，对不起啊刘老师，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
听他们的口吻，哪里是像迟到时的认错，分明是想要得到别人的赞扬嘛......
老牛见状也是觉得有点好笑，可在他的笑容当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鄙视和讥讽，反而是那种略带感慨的样子。
“好嘛，可以的。那今天我就不说你们了，有心去学习就是好事，赶紧回到座位上吧。”
闻言，赵鹏天顿如斗胜了的公鸡一般，他以颇带挑衅意味的眼神看向李默，发现对方早就埋下头在那里做作业了，很有种一拳打到空处的憋屈感。
于是他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柳丹，结果更让赵鹏天郁闷的是。
柳丹不仅没有对自己投以欣慰的笑容，反而还微微侧着脸，在那里一个劲地悄悄注视着李默。
其蹙着眉咬着唇的姿态，就连赵鹏天都能感受到少女那强烈的不舍。
啧！
咱们走着瞧吧。
赵鹏天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就回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有些嘀咕声暗自响起。
其中就有一两道来自李默的前面。
“哈哈，赵鹏天真是笑死个人了，做这些东西给谁看啊？”
“高中生嘛，表现欲爆棚，自以为成熟得很，其实幼稚得不行。”
“不过就是三分钟热度罢了，之后看他怎么收场。”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李默却皱了一下眉。
不管赵鹏天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做的这种事，但热情就是热情，努力就是努力，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物。
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幼稚和成熟，其实自己连努力的勇气都没有。
简直毫无意义。
“好了好了，都安静下来吧，其实今天晚自习呢，我是有点事情要安排的。大家都知道马上就要到十月份了吧，咱们的秋季运动会很快也要开始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先耽误大家几分钟，把参赛的人员确定下来。毕竟事关班级荣誉，所以还是希望大家可以踊跃报名。嗯，每人至少参加一项......”
台上的老牛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项目。
李默自觉没啥兴趣，所以就又埋下头，做起了作业。
只是，做着做着，他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桌旁的笔记本上。
那上面似乎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脑海中，苏玥依俏丽活泼的样子活灵活现。
奇怪，真的很奇怪。
李默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神不宁，也感受到了自己胸口的沉闷。
渐渐的，老牛的声音已经飘远。
眼前的画面更是一片模糊。
他的思维忽然去到了一个很远，且布满了灰色的世界里。
李默想起来了这样的一段话。
有人说，那些一直在摆烂的家伙，自诩活得自在潇洒，其实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怯懦者而已。
一边用谎言和自嘲垒起一圈看似牢固的城墙，一边又躺在城墙里面暗自神伤，毫无生气。
虽然自己对于现状已经十分不满了，可是，却又什么都不会去做，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是每天徒劳地说着一些怨天尤人的废话。
好像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得到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去指责他了。
李默一直都觉得讲出这种话的人，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努力后就真的能够收获相应的回报了吗？
金字塔顶端的位置，始终就只有那么一点，难道那些被挤下去的人，就全都可以用‘不够努力’这种简单而又空洞的描述来一言蔽之了吗？
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童话故事，恐怕就连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去相信了吧？
天赋、运气、家境......没有这些东西的加持，就算再怎么努力，大概也是徒劳无功的。
就像李默初中的时候一样。
他曾经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幼稚且无知的配角，只要他自己想努力的话，也未尝不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于是李默发奋读书，刻苦勤勉。
然后呢。
也就考上了七中这个师资力量并不怎么雄厚的市重点中学罢了。
而当初李默所看不起的一些人，要不就是通过关系交了择校费去了省重点、要不就是超常发挥刚好比他多了几分，也去了更好的学校、要不就是智商超群，平时整天该玩玩该睡睡，结果考试成绩一出来，分数直接冠绝全场。
自那时候起，他的遮羞布就被彻底扯下，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普通。
好像原本可能还藏有一些丰富色彩的世界，瞬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然后，就只剩下阿虚那在故事开头里所讲出的，闲言碎语般的无趣杂谈了。
至于苏玥依，这个向来成绩极好的家伙，又为什么会和他李默呆在同一所学校呢？
这个答案就更加没有意思了。
无非是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补贴家用而已。
所以说，失去了童话和幻想的遮掩以后，才该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吧。
没有草根逆袭的传奇、没有跳崖捡到秘籍的奇遇、更没有天降美少女非要和你在一起的恋爱轻喜剧。
有的只是站在风口上也能起飞的猪、和“看你骨骼清奇”的十元骗局、以及没钱没颜还你妹的是个臭直男的讽刺。
刹那间，李默突然觉得，或许，自己这种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苏玥依的身旁......
“嗯，综上所述，我来说一下参赛名单......男子100米赵鹏天......男子5000米，李默。”
“啥？”
突然听见自己名字的李默傻了，一旁的柳丹则是小声地解释了起来。
“李默你刚刚在干嘛啊？我都提醒你好几次了，你怎么连团体运动都没有报名呀？这下好了，大家都不愿意参加的5000米长跑，只能落在你这个什么项目都没有报名的人头上了！”
......
不对劲啊，真的很不对劲！
隔天早上，李默站在卫生间里，并捧起水狠狠地揉了一下脸。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布满血丝再也不见分毫洒脱的双眼、那苍白憔悴的面容、那正微微斜翘着勾勒出了一抹自嘲笑容的嘴角，都在暗示着一个事实。
他李默，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两天，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心神不宁，好像干什么都有些不太得劲。
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就连保持最基本的冷静都很难维持住了。
心脏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患得患失，忽上忽下。
说实话，这完全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使得李默彻底慌了神。
要知道哪怕当初他在和柳丹谈恋爱的时候，也从未有过现在的这种心情啊。
“冷静冷静，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李默再次拍了拍脸，企图让自己彻底平复下来。
然而，未知所带来的激烈情绪，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轻松对抗得了的？
最后。
在经历了一阵长达十分钟的自我拉扯之后，李默终于还是吐出了胸中的那口浊气。
“原来我是这么自负的一个人吗？人生三大错觉懂不懂啊。”
随后，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在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李默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
如果用中二的方式来描述一下他现在的心情的话。
那便是——人人都是EVA，而李默已经开启了他的AT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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